第290章:蓅煙是只狐狸精呀
聖駕至杭州的消息極為隱秘,除了兩江總督和少數權貴,平常人等只聽見過傳聞,並沒有得到確切的線索。若有人問起兩江總督府為何多了一些陌生人,總督夫人總會以在京城的娘家親戚來杭州遊玩為託詞,隱瞞了聖駕住在總督府的事實。
一日,借杭州西湖河堤新築,兩江總督想要在康熙面前邀功,遂租下大船,請聖駕一行人賞玩西湖。蓅煙從小看新白娘子傳奇長大,如今身如其境,覺得有趣,遂要康熙陪自己去看雷峰塔。康熙笑着應允,又對兩江總督說:“你不必跟着。”總督還沒來得及介紹近兩年的功績呢,於是欲言又止,委婉道:“西湖兩岸人煙眾多,時有刁民含混其中,微臣擔心...”
康熙看了蓅煙一眼,蓅煙搖頭,湊到他耳側嘀咕,“我不想讓他們跟着。”
總督夫人同蓅煙的年紀相差無幾,容貌舉止看上去卻比蓅煙大了不止十歲。總督夫人覺得蓅煙說話輕浮,當著人面就敢與皇帝拉扯,更覺反感。再見蓅煙竟然能左右皇帝的意願,心裏越發的不爽利——憑什麼,憑什麼她能把男人掌控在手心裏,而且那個男人,還是天底下最為尊貴威嚴的皇帝。她忿忿不平,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嫉妒。
女人的嫉妒有時候就是這麼的無理取鬧。
只見康熙拿指尖往蓅煙下巴邊輕輕一撇,神態親昵唇角含笑,悄聲往蓅煙耳側嘀咕了一句什麼后便對兩江總督說:“下船吧。”
兩江總督訕訕,不敢辯駁,抱拳應承道:“喳。”
到了碼頭,兩側有奴才拉扯着船舶,皇子們先下船候駕,蓅煙站立不穩,望着翻滾的湖水,要從小小的夾板走過去她有點兒遲疑。康熙溫吞道:“怎麼了?”
蓅煙扭捏道:“我不敢走,看着湖水就覺頭昏。”
總督夫人忙上去和婉道:“讓臣妾扶着江主子罷。”康熙壓根沒正眼看人,把蓅煙打橫抱起,說了句“不必”,便已踩着狹小的木板疾馳下船。總督夫人提步要跟着走,被她丈夫喚住,“你我呆在船上便可。”
“為何?”
兩江總督在妻子面前素來趾高氣揚說一不二,未料今兒竟被反問,一時氣急敗壞,罵道:“蠢!真蠢!江妃不喜咱們跟着,故意支開咱們呢!你跟上去反而惹人厭。”總督夫人不由得冷笑,“在我跟前耀武揚威的,在江妃跟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哼。”兩江總督一聽,舉手一揚,咬牙切齒道,“你骨頭癢了,想挨揍是不是?”
總督夫人唬得面露驚恐,垂手靜立,再不敢多言。
岸上行人來來往往,多為賞玩的遊客,嬉笑聲、呦呵聲交織成一曲美妙的樂章,令人心緒飄揚,心神蕩漾。沿路佈滿了暗哨及侍衛,皇子公主們皆各自遊玩去了,蓅煙與康熙並肩而行,只有素兮隨在身側。清風拂面,蓅煙嘆道:“要是下雨就好了?”
“下雨?”康熙抬頭望着遠山處的碧空,又看見頭頂有一撮小烏雲,問:“為何?”
蓅煙陶醉了,笑說:“你可知道白娘子與許仙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下着小雨的西湖邊呀!”康熙雖然聽說過白蛇傳的戲說,但並不知道有這一出,遂笑,“朕早說過,亂七八糟的畫本不能看!”蓅煙攤開掌心向前一伸,簡直興奮得跳起來,“哎呦,真的下雨了!”
天公不作美,可把總督大人嚇壞了,他忙不迭的預備杭州綢傘,拉着夫人追上聖駕畢恭畢敬奉上,“臣該死,沒有擇好日期,驚擾了聖駕,請皇上登船避雨...”
“不必。”康熙笑眯眯把傘撐在蓅煙頭頂,“有人正盼着下雨呢。”
皇帝竟然會給妃子撐傘,於總督夫人來說猶如石破天驚!再看看自己手都舉酸了而夫君沒有半點要慰勞的意思,總督夫人恨不能一巴掌揮過去。
原來世上還有如此敦厚溫柔體恤妻子的男人,她一直以為,世上的男人除了三心二意好色外,都和總督一樣酒囊飯袋只知道生氣打女人呢。但她也知道自我安慰,努力的平靜心緒,“是了,江妃畢竟是寵妃,不算是正妻。男人嘛,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是正妻,幹嘛要和那些狐媚妖子比?”
於是蓅煙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心裏的狐狸精。
街邊有叫賣藕粉的,來西湖特產。蘭兒貪新鮮,受不了小販的蠱惑,遂偷偷買了一碗嘗鮮。她不敢讓伺候的嬤嬤知曉,不然肯定要訓她亂吃東西。
蘭兒舀了一勺沖泡好的藕粉,覺得味美,下意識的望向正在當值的暗衛凌肅初,“好吃!你試試...”待反應過來兩人還在鬧脾氣,凌肅初已然走到面前,從袖中拿出銀兩付錢,“再來兩碗。”天空突然密密麻麻下起了雨,他自然而然的攢住她的手往自己懷裏藏,又舉起袖口給她遮雨,“要不然你去樹底下躲一躲,還是在這等藕粉吃?”
“我不走。”蘭兒仰面看他,甜甜的笑道。
她倚靠在他的懷裏,感覺一切的風雨都消失了,有他在,天打雷劈她都不怕。連日來兩人沉積的埋怨與憤懣,在這一瞬間裏,消失無蹤影。
“消氣了嗎?”凌肅初問。
“消了。”蘭兒回。
烏爾袞和曦兒被雨逼到一個荒廢的矮屋裏面,這是曦兒表明心跡卻被烏爾袞拒絕後,兩人第一次單獨處於小小的一片空間。門外不遠處站着兩個暗衛,曦兒不想讓任何人看出端倪,眼睛迷茫的望着西湖騰騰而起的白霧,說:“回京以後,皇阿瑪就會把我指婚給多爾濟。”
“我見過多爾濟,他年輕威猛...最重要的是身份高貴,配得上你。”
“事到如今,你仍然覺得是因為你配不上我嗎?”曦兒眼中噙着淚水,心口如有針扎。烏爾袞凝視着曦兒的側臉,他很想替她抹去淚水,很想不顧一切的擁她入懷。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在勇猛上不如凌肅初,在身份上不如多爾濟,如果他沒有成為阿圖郡主的繼子,他便一文不值——這是他繼承駙馬的爵位后,在他獲得榮華富貴之後才有的領悟。
他早就配不上胤曦了。
雨淅瀝瀝下個沒完,澆濕了人的心。烏爾袞沉默良久,囁嚅道:“...走吧。”曦兒突然轉身,攀上他的肩吻住他的唇,淡薄卻又濃烈的氣息撲面而來,烏爾袞驚慌而茫然,腦中空白如茫茫一片沙海,除了風,什麼都沒有。
曦兒鬆開他,後退半步,決然笑道:“我們倆...清了。”
眼淚在走出矮房的時候,被風雨吹得七零八落。曦兒往前狂奔着,笑着叫着,任由雨水淋透,如一隻瘋癲的野獸,令人畏怕,令人...心痛。
聽聞康熙已經抵達杭州,快要返程,而密答應病歿一事已然掩蓋,且毫無破綻,惠妃心情甚悅,晨起往太后宮裏請了安,又去永和宮探望皇后,笑說:“再過幾日,聖駕該返程回宮了。”皇後面頰雪白,歪在葯枕旁,氣息微弱,眼中獃滯無光,道:“外面颳風了嗎?”
德貴嬪忙起身將窗戶關好,恭順道:“皇后真是機敏,要下雨了臣妾都沒察覺呢。”又吩咐左右宮女,“快去外面把院子裏的花盆、鳥籠都抬進屋。”她日日在永和宮侍奉湯藥,早把自己當成這裏的半個主子了。
惠妃道:“德貴嬪近來辛苦,等皇上回宮必要論功行賞的。”
德貴嬪唇角掬笑,饒有意味說:“臣妾不敢要賞。”話音一轉,“惠主子可知道密答應的傳聞?我一直覺她死得蹊蹺。”她睨着惠妃似笑非笑,彷彿一切瞭然於心。惠妃心尖上打了個突,強顏道:“是呀,都已經立秋了,天氣也不甚炎熱,她怎麼就中暑了呢?”
“皇上不在宮裏,她們年紀輕輕的獨守閨房,白日裏孤苦寂寞,可不是人人都忍得住。我聽說胤褆回京了,怎麼不見他入宮呢?”德貴嬪東拉西扯的,話卻很明白。
密答應之死與胤褆有關。
惠妃假裝沒聽懂,端茶輕抿,“他政務繁忙,即便入了宮也多半呆在毓慶宮。”德貴嬪微微頷首,仍然含着笑,不動聲色說:“您還記得密答應身邊的宮女嗎?分到我宮裏了。”
“你想怎麼?”惠妃厲聲而問,險些在皇後面前露出破綻。
皇后緩緩睜開眼睛,病綿綿問:“何事喧嘩?”
德貴嬪稱心如意的盯着惠妃,她心中的疑惑,在惠妃失控的語氣下,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密答應突然病歿一事,果然與胤褆與惠妃有關!
惠妃渾身發毛,她覺得德貴嬪就像一個妖精,能看到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德貴嬪傲然的回答皇后的話,說:“沒事兒,您儘管安心歇着,我和惠主子去廊下給您熬藥。”待掀起帘子,又對惠妃詭笑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可包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