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寫信之人是誰?
晉國的戰事一點即燃,夏家畢竟幾代從軍,雖說朝上備受打壓,可在軍中根基深厚,晉國好戰,強軍是朝政的根基,可當初鳳瑤軍戰敗后將帥慘死的結局已讓諸多將士心寒,夏醇剛剛整頓完佈防,帝都就傳他有叛國之意,便是連晉國百姓都開始猜測其中的陰謀,如今他以清君側殺奸佞的名義振臂一呼,南境之內多有響應。
晉國朝中亂做一團,大齊的朝堂上,這幾日也不太平。
如沈朔這般的主戰一派,自然是勸褚雲景藉此機會,一舉拿下晉國的。自沈老夫人死後,沈朔甚至整個沈家對晉國的仇視已經達到了空前的地步,沈家幾位駐守幽州的將軍甚至請旨,要親帥大軍跨四州往南,一舉踏平晉國。
餘下的臣子,雖然不主張戰事,可晉國畢竟與大齊定下盟約,這件事情,就這麼聽之任之也說不過去,甚至有人提出,派使者前往晉國替兩方調停,消弭戰事。
穆玄青是當著大齊文武百官的面請旨回晉,雖說他是質子,可畢竟是一國皇子,國難當頭,他也不能繼續這般留在大齊置身事外。他要走,褚雲景答應得乾脆,畢竟穆玄青私下應承了,此去不管戰局如何,都不會繼續讓蕭家存在於這個世上。
褚雲景本也是被褚雲舒他們逼得匆忙登帝,如今西荒四部和晉國蕭家是他最大的隱患。尤其是蕭家,早在東晉王一案之前,蕭家便與鍾家暗中有往來,這些年來,兩家私下聯合剷除異己,各取所需,他得了帝位,蕭家也早已掌控晉國朝局。
只不過,合作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一直都明白,蕭皇后雖然誕下皇子,可穆玄翎已是命在旦夕,穆玄青與蕭家勢不兩立,剩下的皇子裏,也無蕭家可以扶持倚重的。他們若是想再往高處爬,守護這傾世繁華,只有篡位一條路可走。
這異姓謀位的兇險,根本不能與他們這些皇嗣爭奪相提並論,稍有不慎,那就是株連九族,遺臭萬年。若是真等到那個時候,蕭家反咬鍾家一口,只怕他這皇位也會坐不穩。
在朝上,他要忌憚三公,尤其是柳家和沈家,朝堂外,還要提防那個請旨去元狩宮侍疾的永安王。
當初解決褚雲清的時候,他本該將幾次僥倖逃脫的褚雲舒一併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偏偏褚雲舒尋了個神醫回來,坐實了中毒之事,卻又將褚雲天征的命留了下來。
褚雲舒當著文武百官和太后的面請旨隨褚雲天征一起去元狩宮,他不好拒絕,如今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元狩宮太上皇的情況,他便也不方便對褚雲舒再下殺手。
褚雲舒想來已經知道他與西荒四部的主君合謀之事,只是他找不到證據,如今蕭家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病。如今放穆玄青回去,既能抹滅這件事,又能讓晉國國中內鬥削弱國力,還能讓穆玄青欠他一個人情,他又何樂而不為?
從國子監出來,看到馬車旁站着的人時,沈臨安步子一頓,有些拿捏不透穆玄青這個時候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本王明日便要啟程回晉,此去或許再見無期,有些話,想在走前與三公子說清楚。”掃了一眼如今跟在沈臨安身邊寸步不離的池光,穆玄青淡笑着問,“不知三公子可願賞臉,與本王醉仙樓一敘?”
正好諸葛松陽一事他也想問問穆玄青,便應了這場邀約,隨他一起去了醉仙樓。
“本王知道你們打算借蕭家翻身,本王此去是助你們成事,還是毀了你們最後的希望,這一切,都只在三公子一念之間。”酒菜剛上齊,穆玄青便已開門見山說道。
沈臨安抬眼看他,他已從夏初瑤的信中得知了穆玄青與威遠候的關係,他也知道,穆玄青既然參與其中,成事與否,他們便只能去賭。
“殿下的條件是什麼?”斷了蕭家這條線索,替褚雲景鞏固帝位,想來日後穆玄青和晉國所得的好處必然不會少,他如今來與他談,想要的只怕不簡單。
“本王繼位后,歸還晉北十城,廢除與晉的盟約,重新簽訂十年不戰之約,開兩國邊境貿易,同時切斷與陳留國的貿易往來。”穆玄青語氣淡淡,言罷,轉頭讓池暝將早已擬好的盟約書遞了過來。
“這樣的事情,沈某做不了主。”沈臨安皺眉看着那本盟約書,這般要求,實際上是給晉國十年修養的機會的同時,還讓他們扼住了大齊南境的商貿往來,別說他做不了主,即便是能做主,也斷然不會同意的。
“這件事無需得你做主,將此盟約書轉交三殿下,若是同意,簽下之後,讓人送到晉國來,不過,你們可能沒太多的時間考慮。我這裏,還有一樁事情,是三公子能做主的。”穆玄青垂眸笑道,他自然是知道這些要求十分過分。可是,現在的情況,對褚雲舒來說,基本上是沒有其他的選擇。
“本王希望事成之後,阿瑤能留在晉國,不再回來。”穆玄青一字一句地說到。
他知道,肅和一事早已讓夏初瑤對他心生芥蒂,阿城說得也不錯,他的確一次次利用了她傷害了她。可是,即便是知道他們之間再無可能,他也要將她束縛在身邊,至少,不願讓她回到眼前這個男人身邊來。
“我與殿下,可談國事,餘下的,你我無話可說。”見他說得認真,沈臨安只覺可笑,接了盟約書,準備起身離去。
“你不是想替東晉王翻案嗎?十多年前的舊案,沒有切實的證據,即便是有褚雲舒和柳元衡幫忙,想來也是難辦的吧?”沈臨安剛轉身,便聽得身後穆玄青悠閑地說道,“當年東晉王通敵叛國之事,實屬栽贓,當年指證東晉王的晉國守將,曾收到過一封密信,信中盡書讓他如何偽造與東晉王府往來的書信和如何指認栽贓。”
“殿下不過這麼隨口一說,沈某又如何相信殿下真有此物?”沈臨安步子一頓,冷笑道。柳元衡也說過,東晉王一案雖然疑點頗多,可畢竟過了這麼久,想要翻案,已難有實證,他曾細查過此案的卷宗,自然是知道當初的確有晉軍指認的。
“那名守將,當年就在威遠候麾下,他被人買通,卻在事成之後發現有人要殺他滅口,自知逃不過,便將那封信交給了威遠候夏醇。”這件事情,穆玄青是幾年前才知道的,“當初夏醇得到那封密信的時候,東晉王還只是剛剛被收押刑部,夏醇若是當時道出此事,或許可以免去這一場血案。只是,他選擇了以此作為籌碼,牽制寫信之人,以此換了晉國與大齊十餘年的安寧。”
“寫信之人是誰?”沈臨安沉着臉轉過頭,目光凌厲,已經不再是商量的語氣。
他曾猜想過做此事的人是誰,當初最大的懷疑便是沈朔,畢竟沈老夫人都做得出殺褚雲雪以保沈家的事情來,沈朔這般對東晉王府也不算奇怪。
只是,若真是沈朔所為,以他對晉國的態度,以當時大齊的兵力,只怕早在那時候就趁機踏平晉國了。
“能決定兩國安寧與否的人,在那個時候的大齊朝堂上,能有幾人呢?”這件事情,他本是不想說的,沈臨安對他來說,一直都是這一場博弈裏面最不可控的棋子,因為沈臨安的緣故,夏初瑤好幾次行事都超出了他的預判。
可如今,見沈臨安這般神情,他又十分想看看,知道真相之後,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本王雖然不知齊帝當時為何非要置東晉王於死地,不過夏醇的私心,不僅是想換兩國安寧。梁瞿於夏醇是多年好友,當初夏醇也是懷着一顆報仇的心來做這件事的。”
“你可以不相信本王的話,也可以放棄那封密信,不過,本王會將此事告訴阿瑤,或許到時候,她可以替你做出選擇。”看着沈臨安一臉茫然若失,穆玄青倒是覺得心裏暢快了幾分,也不再多留,飲盡杯中酒,起身往雅間外走。
他不了解沈臨安,但是他了解夏初瑤。她知道沈臨安想翻案,也知道沈臨安這些年因着東晉王之事受了多少苦。若是再讓她知道,當年夏醇所為,只怕即便是沈臨安不允,她也會選擇翻案來彌補當年的過錯。
“公子,這件事情,要不要先告訴夫人?”等得穆玄青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一直侯在一旁的池光看着抿唇垂眸的沈臨安,有些猶豫地開口。即便是他儘力掩飾,卻也還是藏不住語氣里濃烈的恨意。
“告訴她又有什麼用?這種時候跟她說這些,只會讓她胡思亂想罷了。”沈臨安似是終於回過神來,捏着盟約書的手緊了緊,掃了池光一眼,“我去一趟元狩宮,你好生看着朝中動靜,我沒有回來之前,不準輕舉妄動。”
“屬下隨公子一起去。”他們如今要防着褚雲景動手,這些時日,沈臨安走到哪兒,池光就跟到哪兒,“公子放心吧,都這麼多年了,屬下即便是心懷仇怨,卻也不至於被沖昏頭腦,不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