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鬼鄉

太陽曬的人直冒汗，轉眼秋收的日子就到了，上陽村的村民一大早就背着用竹子製成的背簍三三兩兩結伴朝着農田走去。

阿二踏着沉穩的步伐，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今天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帶頭和這些農民們一起收莊稼，收上來的糧食晒乾之後，有一半都得運回徐宅。

福伯腳受傷了，收糧這件事的重任就落到了阿二身上。

上陽村和白石鎮只相隔不遠，中間隔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河。如今是秋日，河水乾涸，摸水淌過河邊，也就只走得了半個時辰的路。

若是春夏漲水，那就得麻煩一點了，得走到河流的上游去繞一段路，怎麼也得小半天的功夫。

上陽村的村民，幾乎所有的收入來源都是依靠那幾十畝的土地。好在上陽村地勢甚好，靠近河邊，幾乎沒有大旱之憂，今年又是一個豐收的好年頭。

說起來，阿二也是上陽村的人。阿二是一個孤兒，從小就是靠着村裏的村民一口糧食一口水的這麼活下來的。後來福伯來這邊收租食，叫他年幼，便將其帶回了徐宅。福伯待人向來極好，在阿二眼裏，也是亦師亦父的存在。這一次福伯受傷了，阿二雖然也十分擔憂，可他也知道地里的莊稼糧食更重要。若是耽擱了收割，爛在地里，福伯可不得心疼死了。

陽光毒辣的照射在地面，無情的烘烤着大地萬物，每一個辛苦秋收的人都冒出個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些透明的汗珠就像是雨水一樣“滴答滴答”接連掉落在地面，融入泥土。

臨近午時了，阿二抬頭看了看火辣辣的天氣，招呼着躲在了樹蔭處或是臨時搭建的工棚里休息。

婦女們開始抬着大竹簍，發放饅頭和肉湯，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繼續幹活兒。

中午時分的太陽太毒辣，所以福伯特准許村民們休息一段時間，等近申時了才再次下地里幹活兒。

吃飽喝足了，阿二也覺得有些困，便準備眯一小會兒。

迷迷糊糊當中，阿二似乎聽見了誰的尖叫聲，緊接着還有人們慌亂走動的身影。阿二猛然驚醒，這才發現稻田那邊已經圍了一大群的人。

“呀！死人啦！”

阿二心裏咯噔一聲，急忙起身跑了過去，一位四十齣頭的婦女，臉色發白的躺在田埂上，瞳孔放大，臉白如紙。

阿二彎腰試探了一下女子的鼻息，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是鐵牛家的嫂子，剛才還在給眾人發饅頭來着。

阿二臉色微微發白的收回自己的手，抿了一下嘴唇，正準備說些什麼，身後卻再次傳來了尖叫聲。

大家驚魂未定的跑到了田地的另一邊，一名年輕的男子正驚恐的指着腳下，那裏，躺着一位已經斷氣的男子。

應該至少死了小半個時辰了，屍體已經開始僵硬了。

今天的秋收到這裏算是結束了，只是吃了個午餐的時間，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兩個人，這讓所有人心頭都籠罩了一片陰雲。

人命關天，人死為大。阿二只得讓人將屍體抬回去，再做打算。

一行人慌慌張張回到了村頭，準備先去找村長稟報這一事情。誰知剛走到村長家門口，就見村長隔壁家的孩子從裏面哭着跑了出來。

“死人啦！死人啦！裏面死人啦！”

阿二急忙跑了進去，看見院子裏的地面上躺着兩個人。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那是村長的孫子虎子，另一個，正是頭髮花白的村長。

阿二用手摸了摸，兩個人都已經斷氣了，不過應該沒死多久，屍體尚有餘溫。

“村長！村長！”

“虎子！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眾人不敢置信的呼喚着，卻沒人回應。

阿二站在院子裏面，神情有些呆愣的看着幾個人將村長的屍體搬到了屋子裏面。村子裏有規矩，是不能逝者留在外面的，不然他的魂魄回不了家。

昨天虎子還纏着自己要糖吃呢，這會兒竟然就……而且，據阿二他發現，所有的死者都是臉色蒼白，白如紙，像是被放幹了血液一般。

突然，阿二的肩膀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啊！”阿二太過於出神，以至於被嚇了一跳。一個哆嗦，回頭就看見了一張清秀的面龐。

“阿二哥哥，你囔什麼？”一道嗔怪的聲音響起，是村子裏的小雨。

看清楚後面的人小雨，阿二這才放心了，只是極速跳動的心跳還是暴露出了阿二的不安和緊張。

他總覺得這些人，死得太蹊蹺。

“小雨，你叫我做什麼？”

小雨臉上也有些擔憂，她剛剛才得到了消息，村子裏一時間就死了四個人，多少有些害怕。

“村口那邊來了一個陌生的阿婆，說我們村子沾了不幹凈的東西，讓所有人都到村口去驅邪。”

驅邪？

“你快去吧，我還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阿二雖然心存疑惑，卻還是點頭應下。又找了一位同自己從白石鎮來這上陽村做工的壯漢，讓他回白石鎮一趟，將這裏的情況稟告給福伯和少爺，早做打算。

等阿二趕到村口時，大部分的村名都到了。大家看着壩子裏幾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都在交頭接耳的議論着。直到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被人攙扶着走了進來大家才停止了議論聲。

聽身旁的人議論，阿二這才知道，這個彎着腰拄着拐，眼睛微閉着的老婆婆就是村裡突然冒出來的會驅邪的阿婆。

靈婆顫顫巍巍的舞着拐杖，口中念着奇怪難懂的咒語，像是在做一場法師。突然，阿婆睜開一雙昏暗的雙眼，仔細的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幾個人，歷聲道：“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真是罪孽啊！”

阿婆站起身，一邊說還一邊搖着頭，詭異的聲調讓在場的人聽見靈婆這句話，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不少。

“邪神出沒，為這些無辜的村民降下無妄之災！罪孽啊！罪孽！”阿婆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正色道：“老身雖然不敵那邪物，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很多的無辜村民被殘害！這是老身煉製多年的避邪丹，你們拿去服下，便可讓那邪物不敢近身，保下你們的一條性命！”

“真的假的？”有人蠢蠢欲動，也有人質疑。

“你說我們村子有邪祟？可是老人歷來告訴我們，上陽村是陽氣最重的地方，陰邪之物是不敢靠近此地的！我們上陽村的名字便是因此而來。”

對啊，此話一出，原本那些恐懼不安的心，一下子踏實了下來。他們可是上陽村，祖祖輩輩代代相傳，陽氣最終的村子。

“你這老婆子，莫不是坑蒙拐騙胡說八道的騙子？”

“你那什麼什麼丹準備賣多少錢一顆？你若是餓了，我們可以送你一點糧食，但若是想用這些胡言亂語，騙我們的糧食，我們可不答應！”

“哎……”阿婆長嘆一口氣，將手中的布袋放在旁邊的石頭上，嘆氣道：“老身分文不取，只想多救一條無辜的性命。”

“我將這丹藥留下，若是有誰信老身的話，便取一顆服下。生死有命，強求不得，強求不得啊……”

阿婆拄着拐，顫顫巍巍的往村外走去，留下慌張無措的一群人呆愣的站在那裏。

村裡鬧鬼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阿婆的出現和那些話，讓這個不過百人的村子，頭頂上都籠罩了一團陰雲。

阿婆一走，眾人有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討論着今天所發生的壞事。

有人帶頭拿了一顆布包里的仙丹，無所謂的扔進嘴裏，跟吃糖豆似的嚼了兩下，咽了下去。

也有人持懷疑態度，認為阿婆來歷不明，誰知道她口中所謂的丹藥是什麼東西？說不定是毒藥呢？

阿二面無表情的靠在石頭上面，一雙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柳樹下的人群。

“你想什麼呢？你也覺得我們村鬧鬼嗎？”小雨穿着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在阿二身邊詢問到。

阿二先是搖了搖頭，但緊接着又點了點頭，態度有些模稜兩可。

小雨白眼，這算是個什麼回答？

夜幕降臨，以往熱鬧非凡的柳樹下早已經沒有了乘涼，平日裏在這聊天的人，大家早早地熄燈躺下了。唯有那幾家死了人的家裏，留着微弱的燭火，點着長明。

上陽村的人心裏，籠罩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

阿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他從床上起身赤腳走到門口，雙眼有些茫然的凝視着天空的一輪圓月。

今晚的月亮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圓，紅紅的，就像是醒目的鮮血。

阿二感覺到自己的腳似乎被什麼東西沾濕了，就像是水不小心流過自己的腳腕一樣，阿二屏住呼吸，低頭，藉著明亮的月光，清楚的看見了那一抹血紅…………

寂靜的上陽村再一次被尖叫聲所驚醒。

月光下，光滑的石板上是一個又一個的血紅色腳印，這些腳印的月色的映照下變得格外的滲人。

整整一個晚上，上陽村都沉浸在驚慌和慶幸中。慶幸遭遇不幸的人不是自己。可，下一個人，那就不一定……

公雞尖銳，洪亮的打鳴聲喚醒了整個上陽村，也把處在崩潰邊緣的人拉回了不可逃避的現實當中。

阿二同屋的栓子死了，他不是上陽村的人，是白石鎮前來做工的。

二喜家的老頭子也死了，那是一個身體硬朗的小老頭。

這一晚，又死了五個人。

用生命的代價，證明了那阿婆話中的真實性。

一個晚上一直都在不斷地死人，也許這個人就坐在你的身邊，可下一秒你觸碰到的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每一個存留下來的人都處在崩潰的邊緣，他們害怕的抱在一起，等待着死神的來臨。

村口大石頭上，阿婆留下的小布包被眾人撿了回來，一人一顆，發著保命的丹藥。

不多不少，剛剛夠每一位活着的村民每人領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