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朦朧的初戀
姜沅君喜歡高鴻飛，但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當年趙振華怒罵姜艷秋不守婦道，罵她是個野種的場景在她心頭生了根，胡老師的話又讓她重溫了當年那種深入骨髓的羞恥感。
自尊自卑加上羞恥，讓姜沅君下定決心遠離高鴻飛。此後她也不再去學校食堂吃飯了，早餐自己帶，中餐去學校外頭吃，總之，她想盡一切辦法減少和高鴻飛接觸的機會。
高二分班姜沅君主動要求分去了另一個平行班，不再和高鴻飛同班。兩個人即使在樓梯上走廊上照面了，姜沅君也強迫自己不去面對高鴻飛幽怨的眼神。
從高二下學期開始，老師們就開始實施題海戰術，大大小小接連不斷的考試，實在是叫人分身乏術，這段朦朧的感情自然被壓了下去。
那年高考，姜沅君發揮出色，報個牛校的化學類專業肯定取得起。然而自從那天聽到胡老師那麼評價自己之後，她對化學課就開始厭惡了。
姜沅君填志願那天，姜艷秋這個很少給女兒打電話的母親，居然妄圖在電話里遙控指揮，可把姜沅君給膈應壞了。姜艷秋要女兒填金融類專業，別說姜沅君本來就不想學金融，即便想，她也會因為要跟姜艷秋對着干而堅決不填。
外婆認為教書這職業穩妥安定又體面，女孩子做老師最理想，一直在姜沅君耳邊念叨。姜沅君決定聽從外婆的意願，最終填報師範類院校。
高鴻飛考得不錯，是那一年H市的理科狀元，姜沅君知道他的第一志願是清華大學。清華是在北京，她要想遠離高鴻飛，最好別報北京的學校。而師範類的牛校就那麼幾所，姜沅君最終捨棄了北京填報了上海的學校。
高三畢業那一年的暑假高鴻飛好多次來找姜沅君，姜沅君都躲着他，他托劉婧傳口信給姜沅君約她見面，姜沅君也找盡借口不去。
上大學兩個人都有了手機，高鴻飛打聽到姜沅君的號碼，打電話給她，姜沅君也不咸不淡地，後來乾脆拉黑了高鴻飛。慢慢地高鴻飛似乎死了心，兩個人斷了來往。
憑姜沅君的成績以及學校的推薦，她大學畢業原本可以輕鬆地在上海找個學校上班的，可她丟不下外婆，還是回來了。而H市幾所重點中學進老師有個條件，要麼碩士學歷，要麼任教過高三有經驗的老師，姜沅君達不到要求，只好來了五中，正好和劉婧作伴。
回憶往事讓姜沅君心神恍惚，她握着筷子機械地一口一口往嘴裏送着飯菜。劉婧顯然對姜沅君輕描淡寫的態度不滿意，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道：
“沅沅，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你上大學的時候一直沒找男朋友，高鴻飛呢，更是一直挂念着你，你們兩個又那麼般配，你為什麼就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你說你們兩個若是走到了一起，將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愛情佳話啊！”
姜沅君暗自苦笑：愛情，這東西對眼下的自己來說是相當奢侈的一件東西，她只能和它隔河相望，徒自悵然而已。
根本沒辦法跟劉婧解釋，姜沅君只能做苦惱狀老生常談：“我們兩個根本就沒有好過，你怎麼就是不信我呢？大家只是同學，婧婧你真是想多了。”
劉婧搖頭：“你是這麼想，可高鴻飛絕對是喜歡你的，這些年他可是沒少向我打聽你。沅沅，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明明念中學那會兒，你們兩個那麼好。”
“我跟你真是說不清。”姜沅君扶額作無奈狀，“不說喜不喜歡，咱們就說高鴻飛的專業吧。他研究生讀完最理想的是留在北京的研究所，他回H市來，有用武之地嗎？而我要是捨得離開外婆，我當初就留在上海了，懂不懂啊美女！”
劉婧搖頭嘆息：“沅沅你太理智了，我真替高鴻飛不值。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感情，就為著這點子理由推開，太遺憾了。”
姜沅君哼了一聲：“有那功夫替我們遺憾，還不如先想想你自己和馮波的事要怎麼解決。”
劉婧談了四年的大學男友馮波，和她一樣也是獨生子女，畢業時候誰家父母都不願意自家孩子離開自己身邊去對方的城市工作，偏偏兩人又不舍對方，於是就一直這麼吊著。
劉婧畢業后一直在為這事苦惱，果然姜沅君一提馮波，她的臉一下就僵了，瞪着姜沅君惡狠狠地道：“你怎麼這麼可惡，有你這樣專踩朋友痛腳的嗎？”
姜沅君埋頭吃飯不看她，心道我不下狠手，你叨叨個沒完，句句話戳我的心窩子。大家是好朋友，本就該“有難同當”，憑什麼就我一個人難受。
語文和數學一樣，課都安排在上午，姜沅君和劉婧其實下午都沒課。但五中要求老師每周必須坐班多少時間，劉婧前兩天下午都沒來，今天必須坐班了。而姜沅君請了兩天假，也一樣得補上。
午休兩小時有些長，姜沅君本想去辦公室眯一下，劉婧卻非拉她去附近的街區晃悠。這十幾年的H市發展太快，房地產搞得熱火朝天。五中原先所在的地方乃是黃金地段，上頭要在那裏建商業區，就在如今這地方劃了塊地，讓五中搬了過來。
五中搬到這裏之後，校園倒是實實在在地寬了不少，教學設施也大大改善了，但地段就偏僻了許多，這一片根本就沒有什麼像樣的商鋪。姜沅君和劉婧逛了一通什麼也沒瞧上，無趣地正要打道回府，迎面卻碰到了高鴻飛的老娘胡老師。
姜沅君暗道了一聲晦氣，但只能強裝出一副笑臉跟着劉婧走過去打招呼。“胡老師，還真是您啊。”劉婧先開口，姜沅君本就不情願喊人，便順勢道：“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您。”。
胡老師的模樣沒什麼大變化，雖然五十多歲了，但她圓圓的臉上一絲皺紋也無，笑起來眼睛咪起，給人一種分外慈祥的感覺。
“早聽說你們兩個都在五中教書，怎麼，工作還順利吧。”胡老師一副長輩的關懷腔調。
“還行，我眼下教高三，沅君帶的是高二的快班。”劉婧笑吟吟地回答。姜沅君只管在一旁抿嘴微笑，盡量不開口。
“胡老師您家不住這邊吧，今天是有事過來嗎？”姜沅君一心快點走，劉婧卻偏偏話多。“啊，這不我們家飛飛的姨媽住在這邊，我剛從她家出來。”胡老師似乎談性也濃，招呼兩個學生去一家店鋪邊上說話。姜沅君心裏厭煩，卻只能微笑着跟過去。
劉婧問：“胡老師應該沒兩年就退休了吧。”胡老師笑着點頭：“對，就差兩年了。哎呀，辛苦了一輩子終於可以歇氣兒了。正好我們家飛飛研究生也要讀完了，又在那邊找到了單位。我就等着他和女朋友結婚有了孩子后，過去給他帶孩子去。”
劉婧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過來，卻見姜沅君臉上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沒聽到她們說的話一般。劉婧遲疑了一下后道：“高鴻飛有女朋友了嗎，怎麼都沒聽說過啊。”
胡老師臉僵了片刻，掃了姜沅君一眼，含糊道：“這個，這孩子自來麵皮薄，連我都不肯交底，還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你又是女同學，他越加不好意思跟你說了。”
“呃，倒也是。”劉婧訕訕地點頭，跟着又道：“高鴻飛近期要回來，應該會帶女朋友的吧，大家同學聚會的時候正好見識一下。”
“啊，這個還真說不好。呃，好像姑娘的工作還沒最後落實好，興許這次不會來。”胡老師支支吾吾地。
“北京的房價高，光首付就上百萬了，不過高鴻飛他們工資啊獎金啊應該多吧，不然還真是買不起。”劉婧又換了話題。
“可不就是，我手裏存款太少，就算把這邊的老房子賣了也湊不夠首付，這不，只能找親戚們想想法子借點了。”胡老師一副無奈的模樣。
她們兩個說話，即便姜沅君基本不插話，只管在一旁聽着，胡老師也不放過她。只見胡老師轉頭看向姜沅君，笑道：“還是沅君明智，沒有留在上海而是回了H市，不然上海的房價和北京差不多，買起來也夠嗆。”
姜沅君淡笑着點頭：“胡老師說得對。我又不比高鴻飛這個清華碩士，一個窮教書的想在上海買房，做夢去吧。再說了，就算我買得起，我也不想留在那裏。外婆把我帶大，她年老的時候我理該在她老人家身邊，伺候她給她養老送終。”
“哎呀，沅君真是個孝順孩子，這年頭這麼孝順的姑娘可不多見了。你看你啊，模樣好，性子好，還這麼孝順，以後誰娶到你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哎，沅君有男朋友了吧？”胡老師滿臉“真誠”地感慨着，還伸手過來拉住姜沅君的手。姜沅君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剋制住自己不甩開對方的手，心頭卻噁心得差點沒吐出來。
她本想說已經有一個滿意的人選了，奈何劉婧嘴快，飛快插話道：“沅君還沒有男朋友呢。”
胡老師的臉色立時有些不大好看了，姜沅君知道她在擔憂什麼，但她實在不想再面對這張虛偽至極的臉了，就說學校要上課了，自己兩人需要趕去坐班，拉着劉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