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候一人歸（終）

沒有任何的事先準備，沒有任何徵兆的，甚至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後果是什麼，突然間覺得可能時機到了，就現在，於是就做了。

至於夜墨軌，他突然的出現是個意外，但是他們都是打交道太久的人，縱然算得上是敵對，對彼此卻極為了解，有時候什麼都不用說，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表達的意思。

夜墨軌的加入是意外，也是一大助力。

最初他們四人打的不可開交，最後全力一擊都對向了天道——

他們要的就是在天道毫無防備之下，給對方致命一擊。

可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天道的可怕。

被他們攻擊之後，天道雖然遭受重創，卻不足以致命。

天道一怒，天崩地裂——

最後的事情他如今回想起來也記不太清了，他只記得自己意識的最後一刻是拼盡全力護住了夜凰。

先現在……

他垂眸看着下面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滿眸的柔情。還好，護住了她。

但只一瞬，他便收回了視線，轉而目光平淡地看向樓迦若：“現在外面什麼情況？”

樓迦若心中有萬千疑問，但是對上玄傲離的眸子，默默將那些疑問壓了下去，老老實實地說了外面的情況。

聽完后，玄傲離沉吟片刻，看向花朵的眸中染上一抹不舍——

無論過程如何，結果他們是成功了，天道已被滅。

但是天道一滅，這世間便失了秩序，此刻外界已經是一團亂。

當然，這些他並不關心。

別人死活，他從來都不在意的。

但是，他不能不在乎這個世界是否滅亡。

天道一滅，所有的秩序都在崩毀，如今還只是初期，隨着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嚴重，到最後，世界毀滅，所有人都會死亡。

這所有人中，包括他自己，更包括他唯一在乎的——夜凰。

如今她正在修復期，那他必須守護好這片供她生存的天地。

世間不可無天道。

世間也沒有比他這個天道衍生出來的天道之子更適合去做天道。

只是……他成為天道之後……

微斂了眸子，他往下飄，抬手輕觸花瓣，手指卻如透明從花瓣上穿了過去。

唇角牽扯出一抹苦澀——看，他現在連觸碰她都做不到了。

旁邊樓迦若看到這一幕，心中一跳。

他看到的玄傲離，與平時沒有兩樣，可是現在……玄傲離分明只是靈魂體。

是，肉身已毀？

他遲疑着開口：“你……”

剛吐出一個字，玄傲離已經收回手轉眸看向他：“守着這裏，在她醒來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打擾她。”

樓迦若眉心再次狠狠一跳，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像交代遺言啊？

別怪他多想，而是玄傲離此時成了靈魂體給他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他咽了咽口水：“你自己不守着她嗎？”

玄傲離斂眉：“日後她若問起我，你就說……”

他抿了一下唇角，好一會才下定決心般繼續道，“就說我死了。”

“你開什麼玩笑！”樓迦若立即激動起來，脫口而出便是，“這話我不傳，要說你自己跟她說去！”

笑話，玄傲離死了，夜凰還能活嗎？

要說以前，他還想過爭取，視玄傲離為情敵，想打敗他將夜凰搶回來，但是現在……他不想承認他只盼着這兩人好好的了。

“……”玄傲離無語地看着他。

他自己說？自己站在夜凰面前，跟她說他自己死了嗎？

智障！

將夜凰交給這樣一個智障守護，靠譜嗎？他突然有些不放心了。

玄傲離冷着一張臉看着樓迦若：“我沒跟你商量。”

“那是通知還是命令？”樓迦若看着他，“你又是以什麼身份命令我？”

玄傲離沉默，其實他知道樓迦若此時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即便他什麼都不說，樓迦若也絕對會盡全力守護夜凰的。

但是……他也說不上自己此時是什麼感覺。

他該走了，可是他不舍。

他還沒親眼看着她好好的醒來。

他還沒親口向她道一聲再見。

他還沒好好愛她，好好陪伴她。

他還沒……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和她一起做。

他怎麼捨得，又如何捨得。

可是，他別無選擇。

就算他不願意。

這天地崩毀的規則，察覺到他醒來后，已經開始強行召喚了。

這是這個世界最後的自我挽救。

在玄傲離的沉默中，樓迦若一顆心漸漸沉下去。

他強扯出一抹微笑，臉上掛上玩世不恭的欣喜表情：“其實也不是不行，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惦記着小凰兒，只是她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我才偃旗息鼓，現在你死了，那豈不是我的機會就來了。”

玄傲離心中鈍痛，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依舊是是沉默。

成天道者，化作虛無，守護天地，世間便是再無此人。

不然，之前的天道也不會費盡心機的想要找到一個載體。

再無此人……他無法給她任何的承諾。

若是……有人能給她幸福，守着她護着她，讓她開心……是好事吧……

總比，無望的等候要好。

到這種程度了，玄傲離竟然還沉默，樓迦若臉上的笑容綳不住了，一顆心徹底的沉了下去。

“你……真的會死？”

說這話時，樓迦若瞳孔猛地一縮，因為他發現玄傲離的身體比之前淡了許多。

之前他根本分不出玄傲離究竟是肉體還是靈魂體，可是現在一眼就能分別出來了——玄傲離的靈魂正在快速消散。

會死嗎？玄傲離在靈魂體散盡前，身體下移，傾身在花瓣上印下一吻——

“我與你……同在……”

餘音在，影卻消。

“玄傲離！”

樓迦若急喚，他還有許多問題沒問呢！還有神帝與冥王的下落……

可已經得不到絲毫回應，那道風華絕代的身影似乎已經徹底湮滅於天地間。

一直靜靜的花骨朵突然劇烈顫動起來，好似某種急切，似挽留，似不舍。

瑩光乍現，在樓迦若震驚的目光中，那巨大的淺紫色話多竟瓣瓣綻放。

花香清幽，瀰漫天地。

花瓣上沁出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好似誰的淚珠。

大雨滂沱而至，花枝搖曳，一瓣又一瓣。

樓迦若愕然抬頭，這雨水中似乎含着某種力量，落在身上，他覺得身體裏似乎有什麼在被清除，修為竟瞬息提升了一個等級。

沒被雨水吸引太久注意力，樓迦若目光再次鎖定在那巨大的花朵上。

花瓣一層層綻開，層層疊疊，是讓人驚艷的美麗。

樓迦若緊提了一顆心。

玄傲離之前說了，這就是夜凰。

現在，她是要醒來了嗎？

在樓迦若期待而緊張的目光下，在最後一層最靠近花心時，拿下花瓣突然就停了下來。

最後六片花瓣合攏着，好似最後的守護，牢牢護着花心不願綻開。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樓迦若等了三天三夜，可是那最後的六片花瓣始終毫無動靜。

樓迦若甚至有種上前直接將其掰開的衝動。

最終他忍住了。

揠苗助長，會死人的。

想到夜雲軒他們還在外面等着，樓迦若便在這片區域布下一道結界，選擇先出去。

剛離開那片能量區域，他便被一片炙熱的陽光刺的微眯起了眼睛。

抬頭看着天空，卻愕然發現烈日當空，藍天悠悠，天朗氣清的好景緻。

自從幾百年前，隨着夜凰等人的失蹤，這個世界就如失了衡，日月同懸於天，天地昏沉，何曾出現過這樣的天氣？

“妖皇，裏面可有凰兒的蹤跡？”

是倪提若焦急的聲音。

他回神看過去，點頭：“她在裏面，不過如今是原型狀態，估計需要過段時間才能恢復。”

樓迦若並沒有選擇隱瞞，關於夜凰本體為桔梗花，曾經是妖界的妖神的事情，他曾經也與倪提若他們說了，為的就是讓他們相信夜凰很強大，不會有事。

終於有了消息，倪提若與夜雲軒同時舒了一口氣。

“那……我們能不能進去看她？”

樓迦若想了一下裏面肆虐的能量，有他護着，應該可以。

他點頭。

片刻后——

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應該是玄傲離在這裏佈下了保護她的結界，估計只能等到她自己醒來出來了。”

他是在夜凰周圍布下結界，玄傲離是在這正片能量區域佈下了結界，估計因為要他守護夜凰，所以才沒有阻攔他的進入，而其他人卻進不去。所以他佈下的結界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倪提若雖然失望，但只要能知道夜凰還活着就好。

“帝尊也在裏面？他情況怎麼樣？”

樓迦若沉默一瞬，道：“我在裏面看到他了，但……”

想到玄傲離的話，他繼續道，“他魂魄皆散，最後的囑咐是讓我守護好這裏，不讓任何人打擾到夜凰。”

玄傲離……死了……

-

三天三夜的大雨後，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撥亂反正，天地規則恢復正常，一切都回歸往常。

只是那“失蹤”的四個人依舊不曾回來。

神界與冥界依舊在找他們的神帝與冥王。

又五百年，天地指引，新的神帝與冥王誕生，那眉目與失蹤的上任神帝冥王分外相似，就連性格都一樣……有人說，是神帝與冥王轉世回來了，但過往皆忘。

到了第六百年，那遲遲沒有動靜的六瓣花瓣終於綻放。

天地瑩光，五界萬花皆綻。

夜凰醒來。

夜家有了一個更加繁華的天空之城。

倪提偌與夜雲軒攜手站在庭院，看着夜凰與樓迦若遠去的身影，眸中滿是憂愁。

“她真的忘了帝尊嗎？”

夜凰醒來后，他們自是歡喜，但又擔心她無法接受玄傲離死去的消息。

可是後來他們卻發現，夜凰完全忘了玄傲離這個人的存在，她現在總喜歡四處跑，說是歷練。

現在的夜凰每天都是眉眼帶笑的模樣，他們看着自然歡喜，可是想到玄傲離，卻又怎麼都歡喜不起來。

他們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可是，若是夜凰真的就這樣忘記了玄傲離，於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夜雲軒沒應和倪提若的話，記得與忘記，那個人，總歸是回不來了。

現在夜凰到處跑，樓迦若一直跟在她身邊，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但是，夜凰的態度，也同樣的明顯。

走前，她說——

等我把你們女婿帶回來

是有不知情的人向夜家提親，她說她要自己選自己的夫君。所以此次出去，不僅是要歷練，還要帶回夫君……

-

“所有的地方你都找過了，這次還要去哪裏呢？”樓迦若看着夜凰，“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他從始至終都不相信夜凰真的忘記了。

從夜凰醒來到現在，已經近千年了，她口中說了歷練，卻踏遍了萬水千山，他又何嘗不知道她是在找誰。

玄傲離死了，或許她還是桔梗花的狀態，還未蘇醒的時候，其實已經聽到了玄傲離的話，所以在會在玄傲離消失的瞬間拼盡全力想要綻放醒來。

又或許是，在她醒來后，不曾見到玄傲離，便已經知道了最壞的那個結果。

“你所謂忘記，只不過是在逃避！”

這一次，樓迦若直接指了出來。

聞言，夜凰卻是笑了。

她將落在遠處的目光放在樓迦若的身上，笑容清淺絕美：“你錯了，所謂忘記，只不過是——無需去記！”

他早已鐫刻於靈魂骨血深處，早已與她同在，又何須遺忘，又何須去銘記。

樓迦若一瞬震驚，下一瞬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夜凰與玄傲離，這兩人，又何談銘記與忘記呢？他們的感情，縱他一路見證，也無法參透。

“你無需再跟着我了。”夜凰視線又落向遠方，“你在，他不願意出現的。”

她沒有說，其實她覺得玄傲離從未離開她，他一直都在她身邊。

也許他們都覺得她是因為過於思念，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不是。

她真的感覺到了他的存在。

這近千年，她走過許多地方，踏遍宇宙洪荒，也遇到過艱難險阻，可是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是他在幫她，在守護着她，她知道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出現，可是沒關係，她知道他在就好了。

有時候，仰望天空，就好像他在注視着她，目光溫柔繾綣，依舊是她熟悉的模樣。

話出口，也不管樓迦若是答應還是拒絕，話音還未消散的時候，她身影已經消失在樓迦若眼前。

樓迦若苦笑，這近千年，雖然他一直想要跟着她，實際上卻從未跟上過她的步伐，每一次她都能這樣輕而易舉的甩開他。

其實他絲毫不擔心她的安全，如今她的修為，怕是這天地間再無敵手。

他怕的是，她過不了她自己心中的那道坎，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不過如今看來，是他想多了……

-

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家族夜家的大小姐夜凰時常外出歷練，目的是想要找到一個合心的夫婿回家，於是所有的少年都熱衷於歷練，期待着哪一天能與那位大小姐來一場美麗的邂逅。

歲月更替，那些少年換了一批又一批，夜家小姐的歷練還在繼續。

夜家多了一位少爺，少爺有了孩子，孩子有了孫子……夜家小姐還未找到合意的夫婿。

有的覺得夜小姐眼光太高，有人覺得夜小姐有眼光高的資本……夜小姐的夫婿漸漸成了一個傳奇的話題。

也有人說，夜小姐其實一直在等一個人，她早已有了合意的夫婿，她在等着夫婿回來。

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了百年復百年，千年更迭，故人成黃土，她還在等。

她守着一座繁華的天空之城，一座帝尊山的空門，等着一個不歸人。

-

“後來呢？她等到了那個不歸人了嗎？”小童問着自己的爺爺。

老爺爺靠在藤椅上，手中搖着蒲扇，笑而不語。

小童不滿地晃着爺爺的藤椅：“爺爺，你繼續講嘛，彤彤還要聽。”

“彤彤，又纏着爺爺講故事呢？”一道輕靈悅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童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歡喜地往後撲去：“漂亮姐姐！”

那女子紫衣翩然，眉目如畫，眉心一點硃砂，絕美的不似人間所有。

她滿臉笑容張開懷抱，想要抱住小童，可是她身邊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輕哼。同時抬手宣誓主權般將女子攬入懷中。

那小童撲到半路，身形突然被定住了嗎依舊張開雙手的姿態，只剩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嚕嚕轉着。

“漂亮姐姐，你男人又欺負我！嚶嚶嚶，等我長大娶了你也欺負他！！”

那女子嬌橫了男人一眼：“你連小孩子都欺負，臉呢！”

“不要臉，只要你。”男人輕笑，看着女子的眼中滿是柔情。

女子：“……”果然是不要臉。

小童已經被從藤椅上起來的老爺爺抱在懷裏，恢復行動，對着男人扒拉着眼皮：“羞羞羞！”

老爺爺告罪：“彤彤不懂事，兩位尊上莫怪。”

看着小童古靈精怪的模樣，女子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老爺子言重了，彤彤很可愛。”

說著，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堅硬的胸膛：“阿離，我們生個孩子玩吧。”

“不行！”男人斬釘截鐵。

別人家的孩子就吸引她好多注意力了，若是自家再冒出來個小兔崽子，那她心中還有他的地位嗎？

“你說什麼？”女子微眯了眸子。

若是以往男人只怕立即妥協，但這一次：“不行，你最好趕緊給我打消這個念頭！”

“哼，我不理你了！”女子一扭頭，推開男人的懷抱，又對小童道，“彤彤乖，姐姐下次再來看你啊。”

小童垮了臉：“漂亮姐姐才來……那下次來做我的媳婦嗎？”

“臭小子做夢！”男人黑着臉直接帶着女子離開。

兩人突然出現，又瞬息消失。

老爺爺抱着小童看着遠方，笑：“誰說沒等到呢。”

小童好奇：“爺爺您在說什麼？”

老爺爺抬手指着漫天夕陽，道：“爺爺給彤彤講新的故事……”

“好呀好呀，彤彤要聽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