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蓬山此去無多路
但是理智和感情終歸不能混為一談,即便是平素再沉穩的人,也大都難逃一個情字的困惑煩擾。
皇后對皇上情深,所以當年才會不顧一切地嫁給他,但也正是由於這份過於深刻的情感,才會讓她做出許多違背本分的事情。
就如同,皇后害死了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柳長雲。
“許言川將她劫走,可有人發現了?”
“回娘娘的話,三皇子、柴王府柴小王爺以及明王府兩位公子已經趕到明州,但是都還沒有大的進展。”劉嬤嬤低頭答道。
“年輕真好啊。“皇后淺笑着搖了搖頭,“隨他們鬧去吧,少年時候的情感最是刻骨銘心,不撞到南牆,總是不會回頭的。”
皇后話落,臉色漸漸低迷,眸子裏閃過回憶之色:“若是當年我先於隆平和他相識相知,哪裏又會需要像今日這般苦心籌謀。”
她的語氣低落,神情更是不振,劉嬤嬤看的不忍,上前兩步安慰道:“命運天註定,半點不由人,娘娘,一切都不是您的錯。”
“有沒有錯,我自己還是清楚的。”皇后苦苦地扯唇:“嬤嬤,虎毒尚且識子啊,我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怎麼會……”想到傷心處,皇后眼裏又有了淚珠:“我怎麼能連長雲都利用,那可是我的兒子啊。”
到了愧不自已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只是一個平凡至極的母親。
劉嬤嬤看的辛酸,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若是可以選擇,誰又願意處心積慮地連自己的親生孩兒都要利用?誰又願意爾虞我詐地在這陰險的宮廷里度過餘生?若非是真的走投無路,當年心思純善的小姑娘又怎麼會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
都是命啊。
……………………
趙懷楚被送出水月雲庄后,月華的生活更加平靜了。
百花園的那叢玉蘭花被踩壞之後許言川委實低沉了好久,明州這地界與西晁不同,能養出一叢長勢良好的玉蘭花已經是他精心栽培的結果,若非是因為太過珍惜,他也不會僅僅因為一叢花就把趙懷楚趕出了莊子外面。
鐵面見自家公子總是對着那叢要死的玉蘭花黯然神傷,忍不住私下找到了月華。
“公子看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為了那叢花,他每天都一天三趟地往百花園裏跑,有時夜裏冷了起風了,他還親自拿了棉被出來捂着,大半夜的半宿半宿的不睡覺,就為了看好那幾朵白玉蘭花。”
月華眉梢挑起,聞言不免有些意外。
她日日和許言川同床共枕,卻從不知道他夜裏常常離開。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鐵面又道:“為防驚醒您,主子事先都會點了您的睡穴。”
“這叢花,真的耗費了主子很大的心血。為的就是您的那一句‘聽說西晁的玉蘭花盛開之時極美’”。
頓了頓,鐵面口氣里不覺帶了些埋怨:“屬下跟在主子身邊那麼多年,卻從來沒見過主子為了任何人做到如今對您的這個地步,他出身高貴,若是愛了旁的女子,哪裏又會像現在這般受盡折騰?”
鐵面看着面冷,其實最是心熱,他自小跟在許言川身邊長大,眼睜睜看着從前無拘無束自在瀟洒的公子一點一點地變成如今這副為情所困的樣子,哪裏會不心疼。
鐵面的想法從他的立場看來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月華不是鐵面和冷麵,自然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去問許言川着想,人都是自私的,她的愛沒有那麼偉大,許言川是她心之所系卻不是他的一切,她並不需要為許言川的行為負責:“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成了你們公子的負累了是嗎?”
鐵面見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心下也是不滿,皺眉反問:“難道不是?”
“鐵面,我想你一定不能明白,許言川對我來說到底是什麼,我們之間的感情又到底是怎麼回事。”
鐵面覺得月華所說和他的問話根本沒有任何聯繫,聽了月華的話唇瓣微抿,沒有說話。
“我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許言川同樣也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我們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覺得許言川為我做的這些是我虧欠了他,是我有負於他,但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要求過許言川一定要為我做些什麼。我們相對獨立,心裏的感情是一回事,做了些什麼又是另外一回事。”
見鐵面還是面帶不虞,月華有些訕訕:“也罷,沒有情感的木頭,我怎麼能讓你明白男女之間的情意?”
鐵面並不在乎她話落的嘲諷,“任憑蘇小姐怎麼說,屬下只是希望,您日後能夠對主子好一些,因為屬下覺得,這世上再沒有誰能如主子這樣為您付出和犧牲了。”
鐵面言罷,對着月華拱了拱手,轉身出了門。
輕輕將門合上,鐵面轉過身的剎那,對上了許言川陰沉的眸。
緩緩後退一步,鐵面對着許言川躬身:“主子。”
許言川睨他一眼,很快又挪開目光:“自己到刑房領四十板子,這種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鐵面來找月華之前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聽了許言川話淡定地點了點頭:“是。”
看着鐵面的背影遠去,許言川收回目光,伸手推門走了進去。
月華正坐在榻前眼眸含笑地望着他。
許言川看她這樣便知她聽到了自己和鐵面的對話,想了想勸道:“鐵面的話,你不要在意。”
“我知道。”月華本也沒有在意。其實從根本上講,夫大於天的思想已經沉浸在了北盛每一個百姓的心裏,男子的地位高於女子的事實決定了夫妻更甚至於未婚男女地位的懸殊,男子為女子描眉上妝已經是抬舉,更誆論如今許言川為自己做的這些已經顛覆了世人對男女關係的看法。
這是大環境下的思維,鐵面如此認為並沒有錯,更可以說,鐵面作為一個下屬能如此為許言川這個主子着想,月華是有些為他高興的。
人這一生若是能遇上一個全心全意為自己着想的人,那他就不白來這世間走一遭。
許言川見她面露沉思,蹙着眉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抱歉,讓你受委屈了。”
對於月華,哪怕讓她受一絲絲的傷害,許言川都會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輩子欠她太多的緣故,這一世的許言川對於月華總是格外的寬容,不知是多少複雜的情感旋繞在心頭,才能讓他挺到今天。
其實老實說,對於月華的話,他還是有一絲絲的受傷的,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從來不祈求她的感動和感激,但是起碼,他希望他做的事情能換來她的一個笑靨,那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可是顯然,如今月華的反應已經給了他答案,那不過是自己的奢望罷了。
這一世的月華格外冷情,對人對事也有些淡漠,他不要求她為自己改變,但他希望,這一輩子的她能活的開心一點。
哪怕只是為了這一點,他也要好好對待她。
看着許言川愈發低落的眼眸,月華微微垂下了眸。
哪裏會不感動?
換做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換做任何兩個男女,擁有這樣完美的開端發展,都會是世上最恩愛的夫妻。
但他們畢竟不是。
……………………
鐵面領了責罰之後被冷麵攙扶着回了房間。
“你這塊死木頭,主子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以後不許再去找郡主的麻煩,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永安郡主未免太過薄情,我……”鐵面道:“我替主子不值。”
“你又不是主子,你有什麼好不值的?”冷麵冷嗤一聲,低眸的瞬間看向鐵面的眼神卻很犀利:“更何況,主子和郡主之間的感情,你恐怕不能明白的。”
“男歡女愛,不過是你情我願,有什麼不明白的?”鐵面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可話才出口,他就發現,其實這兩人之間的感情還真的和旁人不一樣。
永安郡主,似乎是主子拐來的……
“郡主本就不情願和主子在一起,這兩個人一路走來,全都是主子一人在身後窮追不捨,郡主每次不是冷眼拒絕就是倉皇逃脫,又有哪一次,郡主是心甘情願、開開心心地和主子在一起的?”說到這兒,冷麵嘆了口氣:“主子行事太過偏激,若非是有南安幫忙,如今又怎麼可能和郡主相守在一起?”
“主子這事……”鐵面低下頭:“做的是不光明。”
“還有,主子一直都說他欠了郡主良多,今生不只是來追人,更是來還債的。主子是何等人物?他既然如此說,那他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沒準兒,主子真的做過什麼對不起郡主的事情呢?”
“怎麼可能?”鐵面擰着眉,口氣有一點委屈地說道:“咱們和主子一起長大,他有什麼事情是咱們不知道的?”
“死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