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祖傳禁忌
“還是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如今押船的日本人完蛋了,我們回去,多半會被白鳥槍斃。”
冷壽成說道。
“怎麼是多半,那簡直是一定的。”曹有德說道。
“但是,如果我不回去,白鳥會殺死老田。”徐如林說道。
“你個假仁義,還管那麼多?”冷壽成訕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能不管?”
“要是我告訴你,前天出賣你的人,就是這個老田。你信不信?”
說完這句,冷壽成轉過頭,不再說話。
詹寧斯上校不語,他只在一邊耐心地聽着幾個中國人討論。
船後面的攬繩突然間綳直起來,很明顯船上的日本人等的不耐煩,開始往回拽這艘船了。
不等所有人得出結論,詹寧斯猛起身,手起刀落砍斷了那根攬繩。
一切歸於了平靜。
現在徐如林不必做出那個艱難的選擇了,上校替他做出了決定。事實上,徐如林很清楚這是唯一正確的的出路,只是情感的羈絆,他需要別人來替他做這個決定。當然他沒想到是上校。因為在他看來,上校是唯一沒有被日本人槍斃風險的那位。
“現在怎麼辦?”他轉向上校。
“關於瀛洲島你知道多少?”上校不急着回答,反而開始向他發問,“剛才,你對上面的黑衣人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果然,詹寧斯留意到了徐如林剛才喊的那一嗓子。
“瀛洲島嗎?”徐如林望向遠方,整理肚子裏紛亂的線索。
除了冷壽成毫不關心地四處張望,其餘兩人都急迫地等着他說下去。
“長話短說,瀛洲就是一座被濃霧環繞的妖島,名稱最早出現在先秦古籍上,說島上住着長生不老,卻十分孤僻的神仙。他們的一項嗜好,就是收集海上的死者的魂魄,不讓他們回歸故土。所以這座島被怨氣包圍,終年都是霧蒙蒙的。”
聽眾們大眼瞪小眼的等着他說下去,連冷壽成都轉過頭來。
“在我的家鄉,有關這個島的一切,都是船民的禁忌,大家假裝它不存在,很少提及;但是也有一種說法,不提及它,是為了避免被帝王聽到,勾起他們妄想長生的念頭。但是在中國歷史上,仍然有兩位最逆天而行的皇帝,敢派人出海找這個地方。”
“如果一位是明朝的永樂帝。那麼另一位……應該是秦始皇?”
“是的。我祖籍泉州,家鄉有不少鄭和船隊的後人……”他不自覺地將目光轉向旁邊巨大的船隻,“據我所知,鄭和船隊到南洋的目的,不僅僅是展現國力,至少有一小部分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瀛洲,想與島上的一位法力無邊的女神交換不死的秘密。這是我替我叔公,整理祖先家信和筆記時看到的說法。”
“你還知道更多的關於這座島的傳說嗎?”
上校急迫地問道,似乎對目下所處的險惡幻境倒是不太上心。
“知道一些,傳說那位女神喜怒無常,是殘暴與仁慈的雙重化身。”
“這個形容似是而非,聽上去更像是對海洋本身性格的隱喻,很多原始崇拜,都喜歡模稜兩可,故弄玄虛。”上校說道。
“最詭譎的部分在於,沒有海圖能繪製出這個島的確切位置。據說,秦始皇第一次尋找這座島時,它在東海;鄭和追尋時,它卻在西洋;”
他頓了頓,冷壽成仍然面無表情,上校則眉頭緊鎖,只有曹有德的驚愕面孔在他期待之內。
“方位不定,這就是瀛洲古怪詭譎的一個原因;而能否撞見,則取決於業力,簡而言之,惡貫滿盈的壞人更容易碰上。”
徐如林將他知道的囫圇抖了出來,當然時間緊迫,只能是掛一漏萬隻揀要緊的說。
“這麼說,我們碰上,是因為船上日本人的關係?日本人濫殺無辜禽獸不如,業力自然大。”曹有德說道。
“也許吧。還有一個說法,這個被詛咒的地方會吞噬所有登上島嶼,一窺其真容的人,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我們仍然還有一線機會,因為我們至少還沒見到海岸。”
“那麼,我們離海岸還有多遠?”曹有德追問道。
“從這些船擱淺的樣子看,水並不深,想來已經非常近了。”
“我想你說的並不全對,”上校插進話來“至少我知道一個人,他看到過霧中央這座島,然後活着離開了。”
“你確定?”徐如林一驚,他以為上校會說出他某個祖先的名字。
“我確定,因為這個人就是我,”他茫然望向前方,停了一會兒,“幾個月前我看到過它,從空中。”
眾人等了一會兒,上校卻始終沒有下文了。徐如林知道他不大可能在撒謊,因為他獃獃望向濃霧深處的凝重神色,和自己的叔公當年的表情一模一樣。
“別說那些嚇唬人的了,我就問一件事,接下來怎麼辦?”曹有德打破僵局,引出最要緊的話題。
“既然這裏被詛咒了,當然不能繼續靠近了,現在我們有了船,大可以逃離這裏,然後想辦法回國。老徐會航海,一定能回去。”冷壽成提出了第一項建議。
“你大爺,往回走,後面就是日本人的船。”
“你是不是豬頭三,這麼大的霧,我們不能繞開日本人?”
“繞過日本人大概不成問題,但是還是不成,”徐如林搖頭道,“我們沒有食物,沒有淡水,你們想過沒有?我們在海上能撐多久?”
“是啊,冷壽成你個狗腦子想過這些嗎?茫茫大海,吃什麼喝什麼?”曹有德一經提醒,連忙喝問冷壽成,果然冷壽成無言以對。
“老徐,你說怎麼辦?”曹有德接着問道。
“我們去島上。或許還有機會。”上校平靜地說道,“島嶼中央的雪山上有幾座宮殿,我親眼所見,說明其實有原住民。”
“雪山?”
“是的,確實是雪山,我的飛機近道差點撞到山峰上,所以不會看錯。”
“不去,打死都不去。”冷壽成斷然道。
“那你說怎麼辦?”曹有德繼續逼問。
“我們……我們不如先上這些大船,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和水。”
冷壽成靈機一動,提出了一個方案。那邊徐如林和上校交換了一下眼色,顯然這個方案有可行性,至少可以先試一試。如果這些鄭和寶船上有食物,倒是解決了問題,雖然想起來不大現實,但是這個地方本身就是如此的錯亂,為什麼不試一試。
“我說,這船可不幹凈?”曹有德抬頭,望向那裏懸挂着的日軍屍體。屍體的雙腳被某種黏糊糊,如同鼻涕一樣的東西包裹着。
“我日,這地方不幹凈還用你說?”冷壽成不屑道。
“管它乾淨不幹凈的,我們先找個地方爬上去,如果能找到食物和水的話,”徐如林仰着頭觀察着這艘大船,以及掛在那裏的日軍死屍,“或許還可以拆下一些木板來加固一下這隻小舢板。”
“嗯。“”
“大家聽着,如果遇到船上的……不管是什麼鬼,都客氣着點兒。鄭和的船員都是中國人。它們殺日本人,未必會殺我們……”徐如林的提醒當然不無道理,剛才他與黑袍人互動的結果看,似乎可以良性溝通。也許那個黑衣人還在船上。
他們划著小船在巨大的鄭和寶船下繞行,想找一個容易爬上去的地方,這艘船嚴重傾向一邊,說明另一邊的船幫會有一個大大的緩坡可以爬上去。
繞到另一邊竟然是一件大費周章的事情,這艘船幾乎是一做飄在海上的堡壘,其弧形船頭事如此的寬,完全不合乎已知的船隻的長度與寬度比例。
在徐如林嘖嘖稱奇中,大伙兒划船終於繞到另一邊,可以看到這裏的船體幾乎全部露在水面上,甚至沒有青苔。小舢板靠到邊上,就可以從這裏爬上去。
曹有德天生膽大,第一個攀附着船幫的木板爬上去,船板有一些斷裂,加上傾斜嚴重,並不難攀爬。隨後其他人也慢慢爬了上去。但是,以徐如林的經驗,這艘舊船好像顯得“太新”。
事實上,他從來不認為六百年前的木船可能保存下來,甚至是桅杆或者船帆都保存不了。當年他替叔公整理祠堂里先輩留下的信札,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追朔到明代,但是多數已經殘破不堪佈滿霉點,基本無法閱讀。如此對照,泡在海水裏的木頭船自然應該片板不剩了。那麼為什麼它們還在這裏?
曹有德果然是搜索連的好手,幾下爬上去,跳過朽爛的扶手,砰一聲,落到了甲板上。其他人還在緩慢地向上攀爬。
上校年紀最大,爬的最慢。徐如林不時得拉他一把。
“徐,你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了嗎?”他氣喘吁吁地問伸出手來的徐如林。
“你是說這艘船長寬比有些小了?”
“是啊,船體太寬了,我看長寬比大約只有4比1甚至更小,簡直如同一隻盒子。”
“不過,中國船長寬比歷來偏小。”
“其實,古船都有這樣問題,稍晚時代的西班牙縱帆船,只有3.7比1,當然,那些船只有幾十噸的噸位……”
“是啊,為什麼那個時代的中國能造出這麼大的船?”徐如林不由得感慨起來,他在貴州當海軍的時候,海軍被日本人揍的只剩下幾艘幾十噸的魚雷艇,還都缺少零件,只能放在湖泊里當教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