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夏小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的,反正等她走到寢室時現兩條腿已經是麻木的了。她無力地躺在床上,覺得全身一陣冷一陣熱的,明明眼睛乾澀地叫囂着難受,淚水還是像決堤似的擦乾了又流下來,在諷刺她的愚昧。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跟邵峰在一起,他們兩人的背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即使勉強在一起也得不到祝福。
她想起媽媽前兩天來電話的時候叮囑她說,她只管好好讀書,等畢業以後就在他爸爸帶的學生里挑個合適的小夥子戀愛結婚,這樣總算是知根知底,他們也能放心。她才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沒有跟父母說起邵峰,她那麼那麼喜歡的邵峰。
這些日子以來,“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她只是逼着自己忽略它的殺傷力而已。
其實邵家早就已經有人來學校找過她,應該是邵峰的姑姑,一個很精明練達的女人,她在茶室坐了半個小時,一句話沒有說,只是一直看着她,最後才冷冰冰地說了一句:“夏小姐,你跟我們家邵峰不合適,何苦跟長輩們拗着干?你還是儘早離開他吧,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好。”
她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對了,她記得自己說:“邵阿姨,我和邵峰是真心相愛的,請您們再給我一個機會……”
哪裏知道邵峰的姑姑會冷笑着諷刺她:“夏小姐別天真了,我們邵家要的媳婦,不該是你這樣的。”
又是天真。大膽地爭取自己喜歡的人,是無可救藥的天真;真誠地信任幫助自己的朋友,是蠢得要命的天真,夏小冉,你活得真窩囊。
不過這事她沒有跟邵峰提起過一星半點兒,因為她相信他的壓力不會比她少,他們都在為這段感情做最大的努力,不然他不會高調地帶她走進自己的世界,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她夏小冉是他邵峰名正言順的女朋友。
邵峰的良苦用心她如何不知?所以她只能在他的庇護下假裝幸福,很煎熬的幸福。
張嫻就說過,小冉,你是好命好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不但父慈母愛,學習又好,而且還找了一個那麼優秀又疼你的男朋友,真是羨慕死人。但是她不知道,得到這種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這代價大得讓她幾乎承受不住,逼着她從溫室里破繭而出。
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浴室再洗一遍澡,就像得了強迫症一樣。在浴室里,當她看到自己一身狼狽不堪的吻痕時,她再一次崩潰了,因為無論多使勁擦,無論洗多少遍都抹不掉那個令她難堪的記憶,她覺得自己很臟很醜。
一段感情如果摻雜了煎熬,背叛,**等等不堪,還是她要的愛情嗎?她真的不知道。
蒙上了水汽的鏡子上,寫滿了“邵峰”兩個字,想起他總是帶笑的臉,想起他待自己的好,心裏酸酸楚楚的,又想哭了。
這時手機卻歡快的唱了起來,“我的好小冉,快接電話,快接電話,我給你一個吻”,是前陣子邵峰非拗着她錄的搞怪鈴聲,她曾經還笑他堂堂大男人把幼稚當有趣,可現在她聽了只覺得難受。
她抹了一把眼淚,感覺眼睛澀澀地疼痛着,緩了一會兒才半笑半哭地接起電話:“音樂家,怎麼這麼久才來電話?再晚點兒本小姐可要另結新歡了。”他離開她太久了,連帶地把她的勇氣都帶走了,她哽咽着喉嚨壓抑自己,這才沒有在他跟前失控。
可她濃濃的鼻音還是出賣了她,被邵峰聽出了異樣,緊張地追問她:“小冉?你怎麼了?哭過了?”
“沒有啦,我剛才又看電影了,誰知道又是個悲劇,真是哭死我了。”夏小冉吸了吸鼻子跟他撒嬌,心裏卻在苦笑,她什麼時候連說謊都這麼自然了?可是她知道,昨晚那件事不能對邵峰提起半分,要不然他會瘋的,這對他們一點幫助都沒有。
“真的?”邵峰半信半疑地反問,很快又打趣說,“那等我回來可要把你的藏着的電影電視劇什麼的都趕緊收起來,天天為這些哭怎麼得了,以後我們生的孩子豈不是成了小哭包?”
夏小冉哭着笑罵:“誰要你生孩子?不要臉!”他們的孩子嗎……她想都不敢想。
邵峰忽然認真起來:“說真的,我可不是開玩笑,就這麼跟你分開幾天我就覺得難受得不得了,要不等你留學回來咱們就領證吧,生孩子辛苦,咱也不要多,就一男一女湊個‘好’字,哥哥可以照顧妹妹,你說好不好?”這其實已經是變相的求婚了。
夏小冉沉默了好久,久得邵峰心裏慌,他小心翼翼地問:“小冉?你別不說話啊,你不想那麼快結婚也沒關係的,我尊重你……”他跟她差了幾乎十年,是有些心急了,不會是嚇壞她了吧?
“不是的,我怎麼會不想?”夏小冉哽咽着回答。
事實上她剛才走神了,聽了他的話,腦海里不知不覺就浮現一幅畫面,她和邵峰結婚了,他們有了新家,還有兩個孩子,每天他上班,她帶孩子們去上學,那樣子簡單的幸福的生活着……可是現實呢?她不敢預料。
邵峰笑開了,厚臉皮地揶揄:“我就說嘛,我這麼優秀的男人打着燈籠也找不着了,錯過了你會後悔的,來,先親我一口付點利息。”
若是換了往常,夏小冉肯定又得彆扭好一陣子,今天她卻很爽快就親了他一下,抓着手機喃喃:“邵峰,你快點兒回來,我想你了。”
邵峰一下子動容了,情不自禁地說:“我也想你,還好過兩天就能回來了,你等我。”
夏小冉捂住唇猛點頭,想起來他看不到,又吸了吸鼻子說:“好,你說話算話。”
可是後來邵峰還是食言了,他被分公司的雜事纏得根本脫不開身,只能打給夏小冉說抱歉,她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善解人意地讓他先把事情解決再說,別急着趕回來。邵峰怕她不高興,一直不肯掛電話,她說了好多好話才讓他安心,然後繼續對着電腦呆。
從早上收到這封匿名郵件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了?她抱住膝蓋把臉埋在裏面,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沉得幾乎讓她窒息。過了這麼些天,她以為她可以淡忘,看到王嵐,她可以扮作若無其事,可是,偏偏有人不讓她如願。
郵件上面只有一句話,離開,不然我就公開照片。
是讓她離開邵峰,還是讓她離開學校?只要這些不雅的照片傳了出去,她在哪裏都呆不下去,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彷彿已有一種豁出去的釋然感,也許她最近累得麻木了。
可當時她並不知道,這只是磨難的開始。
那天夏小冉想了很久,終於決定要回家一趟。
她忽然很想跟着爸爸去釣幾尾魚,然後媽媽做成美味的紅燒魚,再做個魚頭豆腐湯,光是想想都覺得開心,就像她爸爸掛在書房的那幅書法寫的——活得開心,做人不就該簡簡單單,倖幸福福嗎?
她定了最快的機票,是傍晚到家的。
夏之年看見寶貝女兒回來,一向嚴肅的面容也放鬆了幾許,拉着她說了很久的話,她媽媽溫淑芳更是高興得馬上出去買菜,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為她洗塵。這天晚上是她這麼久以來睡得最好最沉的一晚,沒有煩惱,沒有嘲諷,沒有哭泣,可以聞着被子上屬於家的味道入夢。
她在家裏還是堅持練琴,每天早上七點起來練習兩個小時,然後陪她媽媽去市場買食材,不過溫淑芳總不讓她幫忙做菜,怕弄傷她的手指。
夏之年中午一般不在家,晚上才回來,吃飽了以後,一家三口會在小區的公園裏散散步,每當有人誇自己的女兒漂亮乖巧時,溫淑芳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夏之年的性格內斂一些,表情習慣性地淡淡的,可是彎起的眉眼也表現出他心裏的自豪。
夏小冉不禁想,如果邵峰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和她是不是就能像爸爸媽媽一樣幸福了?
而邵峰從上海回來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
他還沒歇口氣就被母親的電話召回家裏,才到家門口就看見大姐給她使眼色,悄悄用唇語說:“爸-爸-在-生-氣,你-完-了。”
他孩子氣地眨眨眼,朝她無所謂地淺淺笑了笑,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其實他並不害怕。他整了整微亂的衣服,從容地走進父親邵正天的書房。
他站得筆直,清朗地喊道:“爸,我回來了。”
邵正天沒有抬頭,只是專註於筆下行雲流水的書法裏,不一語,邵峰也保持沉默,兩父子在較勁比着耐心。過了許久,邵正天把毛筆放下,又去凈了手,才坐下來就問:“你還要玩多長時間?”他的聲音冷冽刺骨,還摻着不贊同的責怪意味。
邵峰眉一凜,正色道:“爸,我做的每件事都是認真的。”
“啪”的一聲,不知道什麼東西被扔到他腳下,他低頭一看,臉色瞬間青白交加變得極為難看,是一個大信封,裏面滑出一張張不堪入目的照片,光線很暗,看不清男人的臉,而且多數是背着鏡頭的,可是他能看得清楚裏頭那個一臉嬌媚的女人,是夏小冉。
這件事的知情人都被封了口,夏小冉也一字未提,所以邵峰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弄得他毫無心理準備,只是心裏暗自着急,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落到父親的手裏?這樣無疑是毀了小冉得到家裏認同的可能,老一輩的人都習慣先入為主,這下對小冉的印象肯定更加不好了。
果然,邵正天冷冷地哼了一聲:“認真?就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也敢跟我說認真?你是腦子糊塗了,還是被她下了蠱?聽說你還跑去跟你姑姑生氣?我什麼時候教過你這麼是非不分了?”
“這些照片是怎麼得來的?”邵峰握着拳,眼睛死死地看着他父親。
邵正天冷笑:“你甭管我怎麼得到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能做得出來就不怕被人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你,馬上去跟那女孩兒斷乾淨,我就當做沒生過這件事,要不然……”
“要不然就要封殺我?或者派人給我公司施壓找麻煩,再或者去逼小冉離開我?”邵峰很快就打斷他,全身都綳得緊緊的,臉上已經恨極。
他會在上海耗那麼長時間也是因為事情一直辦得不順利,好像有隻無形的爪子在阻撓他,現在看來肯定跟他父親脫不了干係。再者,小冉是什麼人難道他還不清楚?他現在只是急,這些照片是什麼情況下拍的?小冉怎麼會去那種地方,她有沒有出什麼事?
邵正天氣結,起身朝他就招呼一巴掌,大喝道:“你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混賬東西!”
邵峰摸摸自己火辣辣的臉,忽的一笑:“爸,不管你認同不認同,這輩子我邵峰的配偶欄里,永遠只有‘夏小冉’這個名字。”他說完深深一鞠躬,又從容地離開了書房。
聽得那麼大的動作,他的母親,大姐和二姐都擔心地等在門外,邵峰出來也只是跟她們打了招呼,又匆匆開車離開了大宅,他一上車就撥了個電話,等對方接起來,就聽到夏小冉帶着睡意的聲音:“邵峰?怎麼這麼晚?”
邵峰眯起眼笑了笑,眼裏盈滿了溫柔:“小豬崽,這麼早就睡了?”
夏小冉不依了,反咬他一口:“哼,我是小豬,你就是大豬!”
“小冉,你……有沒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的?”邵峰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那邊夏小冉怔了幾秒,這才細聲柔柔地回答:“我能有什麼事?不就天天擔心着你有沒有被上海的美女勾了魂,而且我最近辦護照整理檔案還有準備入學試,哪有時間想東想西?”
果然,她還是瞞了他,就像姑姑去刁難她的事她也一直沒跟他提過,小冉……這丫頭貼心得讓他心疼。
“呵呵,我的魂早被你勾走了,誰有能耐搶了去?”邵峰半開玩笑似的揶揄,又問,“那你的護照辦好了嗎?”
夏小冉“嗯”了一聲,覺得他語氣怪怪的,就有些擔心:“你怎麼了?”
他扯開領帶扔到後座,笑說:“沒事,你不是一直想去馬爾代夫嗎?我剛好有假期,可以和你去轉一圈開心開心,不然等你去了維也納就剩我孤零零一個人了。”
夏小冉對這個提議很心動,微微一笑:“可是……真要去也得等你回來啊!”
“傻瓜,我已經回來了,現在快到你學校了,你待會就下來吧,那麼久沒碰面,可想死我了。”
夏小冉一樂:“真的?那我馬上下來!”
可那天晚上,夏小冉一直等,一直等到天亮,邵峰都沒有出現。
這些天傅希堯去普吉島度了假,剛享受完陽光與沙灘的假期,回來一下飛機就接到周躍民的電話。
“阿堯,出大事了!”
傅希堯還在倒時差,腦子昏沉沉的,沒好氣地問他:“又怎麼了?”他最受不了這小子咋咋呼呼的個性,說好聽點吧是熱情,說難聽點就是八卦加話嘮,像個娘們。
周躍民的聲音很急:“我說真的,邵峰昨晚出了車禍,現在人還在急救呢!”
“怎麼回事?”傅希堯一驚,馬上吩咐司機:“掉頭,即刻去軍區總醫院。”
可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剛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竟是夏小冉那張蒼白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