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夏小冉想,果然沒什麼能瞞住他。
這個姿勢,剛好讓她聽見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傅希堯無疑是強勢的,他時而霸道,時而溫柔,輕易能虜獲許多女人的心,他們朝夕相處了近半年,說對自己沒有半分影響,那是假話。可他說愛她,又有幾分真心幾分比較幾分不服?而讓她也愛上他,卻更加地難。
夏小冉抬起頭,他的嘴唇剛好掠過她的臉龐,撥開雲霧露臉的暖陽落在他略顯僵硬的背脊上,蒙上一層淡影,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她轉開目光看向那一室的凌亂,破破碎碎如同她這一年走過的艱辛,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問:“你怎麼知道這孩子一定是你的?”
“你前一秒知道這件事,后一秒就要求打掉他,不是我的,難道還是邵峰的?”傅希堯放開她,陰沉的臉上帶着寒意,幽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幾乎在檢查結果出來的同時他就知道了,只是她們以為能瞞下來,他形容不出當時是什麼感覺,有些迷茫有些期許有些興奮,更有種衝動要馬上飛到她面前,只是抱一抱她也好。可家裏正一團亂,蓓蓓受了驚,一開始被嚇得一直哭,回到家也沒見好轉,他被母親和大嫂狠狠地罵了一頓,怪他沒有照顧好孩子,幸好父親大哥他們都不在,不然更加難收拾。好不容易掙脫出來,人也冷靜了,又忍不住思量,孩子會不會是邵峰的?從時間上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有些可笑的是,他卻第一時間自我否定的這個猜測,他的慣性思維認定了,夏小冉是他的女人,只屬於他一個人。可出於男人的嫉妒心,他撥了一通電話到美國給邵峰。
他問邵峰:“你還是不肯做手術?”他跟他鬧翻了,並不代表他不關心他的情況,大腦淤血,即使他不懂醫學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邵峰淡淡地反問:“我想你打來並不是要問我這個問題吧?”
他想了想還是告知:“瘋子,她懷孕了……”
大洋的那一邊,是長久的沉默。
“原來你是來試探我。”邵峰忍不住反擊他,“孩子是我的。”
他終於安心地笑了:“兄弟這麼多年,我還不了解你嗎?如果她懷的是你的孩子,你這時候不會還跟我哈啦,而是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上了。”有了孩子這麼大的變數,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我最佩服的也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目中無人的自信,要真是我的孩子的話你會放棄嗎?”
他收斂起笑容,斬釘截鐵地說:“不會。”
這個想法讓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想的竟然是,如果孩子是邵峰的,他還是會跟他一較高下,反而沒有想過要放手,不知不覺中對她的執念竟然如此之深。可就算這樣,他剛才還是屏着一口氣,得到了邵峰的答案才鬆懈下來,背上全濕透了,其實邵峰說錯了,他沒有百分百的自信,他也在害怕的。小冉的心本就與他背離,若孩子不是他的,那他們之間更加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小冉……為了我吃了很多苦。”邵峰頓了頓,“我希望她過得好。”
他聽出兄弟語氣里的心酸,跳開話題勸說道:“你別老犟着,那個手術聽說有6o%的成功率,對你還是有利的。”
邵峰“嗯”了一聲,讓人猜不出他此時此刻想的是什麼。
傅希堯吃了定心丸,美滋滋地正往醫院裏趕去,路上還想着她身體虛,要給她補補,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還考慮要不要買些育嬰指南,考慮要不要戒煙,這一切都是從未有過的感受,像到了天堂,是上天給他一個跟她維繫感情的機會。還沒興奮多久,卻接到了林進帶來的消息,他說什麼,夏小姐提出不要這個孩子。
他驚得手一拐,撞到路邊的安全護欄上,好在他命大沒傷到,卻把路給堵了,他隨手就把車丟在那裏。盲目地在街上走着,這兩日他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似的高低起伏,卻遠遠沒有這個消息來得更讓他無所適從,她要恨他到哪個地步,才會這樣毫不猶豫地說出“不要”兩個字?他和她的孩子啊,他這個當爹的欣喜若狂,偏偏她卻不屑一顧。
周躍民那小子說像他們這樣家世背景的人,什麼都能有,什麼都學了,獨獨不能有感情,不會去學怎麼愛一個人,註定情路坎坷,所以遇到愛情要躲開,一旦陷了進去就沒救了,這下還真是被他說中了。
他還是去了醫院,她嬌嬌弱弱地躺在那裏,目光落在她的肚子的位置,那裏懷了他的骨血,那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她不愛他,他愛她就夠了,她不要孩子,他要,是強求是奢求是祈求,他肯定是瘋了,從第一次見她就瘋了,做了很多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情。
他想,也許夏小冉是他荒唐人生中出現的劫數,是來渡他的。
夏小冉自然不知道傅希堯冷硬底下的千迴百轉,只覺得她跟他完全溝通不了,他的語氣肯定是百分百有把握這個孩子是他的,她嘆了嘆氣,這個羈絆讓事情變得更加地複雜。他不允她拿掉孩子,然後呢?他們結婚?
“傅希堯,我……”話才出口,就被他的手指堵住。
“冉冉。”傅希堯的聲音帶着頹敗的暗啞,“你知不知道,昨天看到你被人挾持住,我在想什麼?如果你出了事,我又會怎麼辦?”
夏小冉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隱隱帶着脆弱,這並不是她熟悉的傅希堯。就在她分神的瞬間,傅希堯已經脫了鞋鑽到她的被窩裏,帶着灼熱的體溫像暖爐一樣抱着她,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想躲,他卻握得更緊。
傅希堯繃緊的嘴唇苦澀地微勾,許久才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麼做,那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只想着,你不能出事,出事的話我連殺人的心都有。”
“外面的人說我狠,說我是無往不利的傅希堯,京城裏目中無人的傅四少,卻不知其實你更狠,簡直跟冰做的一樣,輕易就能激怒我讓我難受。”他的眸子深沉如墨,低下頭能看見夏小冉微動的眼睫,抿緊唇又說了一句,“你永遠都看不見,我在痛。”
夏小冉身體一震。
又想起那一日他在餐廳里說的話,心裏沉了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不是認為孩子是個束縛?你也說了,有了孩子並不代表就會有感情。”
傅希堯怔了怔,目光落在她白瓷般光潔的額頭上,皺着眉,陽光減了他幾分冷意,瞭然說:“我說你本來已經軟了一些,後來怎麼突然又變了,是聽到我對xx說的話了對不對?”
“他是私生子,身份除了幾個要好的哥們一直沒有外揚。他念大學的時候談了個女朋友,要好得快要談婚論嫁,後來那女的,為了實習單位的太子爺一腳把他瞪了,差點要了他的命。後來沒高攀成,不知道打哪知道他的身世,又想重新來過,你說,這樣的人能要的?她的孩子何嘗不是要挾他的法寶?”
“冉冉,不要把我們想得太壞,也許在你眼裏我們這些人都過得荒唐,可這並不是全部。你能不能,試着接受我?”這已經是傅希堯最卑微的語氣了。
可夏小冉半天都沒有回一個字,他鬆開手,放軟聲音說:“算了,你再睡一會兒,我讓人收拾一下,再弄點吃的來,你現在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補。”這估計是他們認識以來他說的最多話的一次,他也不可能讓她打掉孩子,除非他死。
夏小冉知道他還沒放棄,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人比較貪睡,她只是想避開他,卻是真的睡著了。
是手機鈴聲讓她醒了過來,她挪起身,看到床頭柜上的手機一閃一閃的,顯示“大哥”的字樣,她想應該是傅希堯的大哥傅希城,雖然沒見過面,不過在公寓那裏放着傅家的全家福,第一眼感覺傅希城是個很冷毅的人。
她喊了一聲,傅希堯卻不在病房裏,她也沒接,覺得沒立場也沒有必要。電話響了好幾次,好像有急事,碰巧她口渴想避開手機想拿杯水喝,手肘不慎碰到了擴音鍵,意外接了起來。
傅希城冰冷嚴肅的聲音在偌大的病房裏環繞。
“終於肯接電話了?以為躲着我就沒事?蓓蓓這件事我回來再跟你算賬。別怪我不事先警告你,爸前陣子查出有高血壓,你在外頭做什麼混事我管不着,可你別像邵峰一樣捅到家裏來鬧,也別指望着爺爺護你,讓他老人家替你擔心的話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知道厲害的就趕緊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斷了……”
後面傅希城還說了什麼,已經不再重要了。
邵家,傅家,其實這些有背景的家庭都是一樣的,有門第之見,有雲泥之別,何況正如王嵐所說的,她夏小冉的名字在她們圈子如雷貫耳,卻是臭名聲,甚至傳到了她的老家,即使她沒親耳聽到也能想像得到那些話會有多難聽。
即使傅希堯再強勢再得長輩的放縱,又能為了她跳開這個圈子?說白了,他在感情上只是個任性的孩子,因為沒得到手,所以執着,或許也對她有幾分感情,卻難保長久,她是被傷怕了,也不再敢相信什麼堅持什麼爭取。她一直都知道,她跟邵峰不合適,跟傅希堯更加不合適,她甚至還沒愛上他,為什麼要做那強扭的瓜?
過了一會兒,傳來開門的聲音,傅希堯見她起了床,繃著的臉帶着笑,彷彿什麼都沒生過,晃晃手上的保溫瓶說:“剛剛好,新鮮的小米粥,沒加別的材料,怕你聞着味難受,先填飽肚子再說。”他還真的什麼都考慮周全了。
夏小冉踟躕了許久,望着他細心的把粥放到小碗裏散散熱氣,清澄的眸色了褪去了躲避,好像做了什麼決定,等他捧着碗走到她跟前,她才緩緩地開口。
“傅希堯,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