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王嵐一怔,踟躕的看着前方並不說話,弄得傅希堯輕慢地笑出聲,一手抓着方向盤,一手揉揉王嵐的頭,無所謂地說:“得了吧,有話就說,你跟我還要客氣什麼?”他在官場商場打拚這麼些年可不是白混的,誰動點什麼小心思他一眼就能明白,何況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妹妹?
傅希堯的眼睛眯成一條線,漫不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況,似乎在等待着王嵐的回答。
王嵐神色有些恍惚,咬着唇彷彿在猶豫,是說,還是不該說?
夜色在車內漫出一片妖冶的黑,兩旁流光溢彩的燈光偶爾劃過傅希堯深不可測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凜冽神秘。
似想通什麼,王嵐忽而一笑,露出貝齒懶洋洋地回他一句:“哥,你真要幫我?不後悔?”她畫了淡妝的眼角微微上揚,明明還是同一個人,感覺卻大不相同了,減了幾分嫻靜,增了幾分傲然。
“先說看看是什麼事?”剛好是紅燈,車子停了下來,傅希堯摸出沒有印牌子的煙盒,取出一根放在嘴上輕佻地叼着,卻沒有點着,那俾睨的姿態在陰影里簡直魅到了極點。
王嵐把頭偏向窗外,望着五光十色的霓虹夜景沉默了一陣,才淡淡地說:“哥,我想要邵峰,你幫我。”此時此刻她的面容沉靜,語氣卻有種不合時宜的決絕,也許因為她誰都不愛,誰都不要,只要……邵峰一個而已。
傅希堯狹長深邃的眼一挑,忽然笑了笑:“那這忙我可幫不上咯,要說這追女人我是很在行,可追男人嘛,不在我的學識範圍內,這回你還真難倒我了……”他答得模稜兩可,沒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傅希堯只做隨心的事,不會讓任何人當槍使,即使親朋也不行,除非他願意。
王嵐勾起唇,淺淺吸了一口氣才道:“哥,你這是埋汰我呢,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難倒你的?”她稍微頓了頓又說,“要不你就當我的後盾,支持我就成。”只要有傅希堯的默許事情就簡單多了,在京城裏他的話比聖旨還有用。
“哦?”傅希堯玩味地應了聲,似笑非笑,“那行,我拭目以待。”
王嵐說心情不好,非得跟着傅希堯去消遣。他們剛一踏進頂級會所的專屬套間,周躍民就眼尖地迎上來,熱情地招呼着:“你怎麼才來?”見到後面跟着的王嵐,又意味深長地喊着,“喲!嵐妹妹,你也來了啊!”
“少噁心。”王嵐白了他一眼,哼着氣不滿道:“怎麼?就不許我來?”
周躍民故意擺手求饒:“小的哪敢擋您的大駕?快進來吧,大家都等着你們請今晚午夜場呢!”
傅希堯不理會他們兩人古古怪怪的對話,側側身就進了會客廳,幾桌麻將嘩啦嘩啦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迴響,耀眼的燈光照得滿室亮堂熱鬧。傅希堯踩在雪白的長絨地毯上,倨傲地掃了在場的人一圈,邊挽着袖子涼涼地說:“好啊,膽子忒大,不等小爺來就敢開局,看待會爺怎麼收拾你們?”
“還說什麼廢話呢,快過來!誰怕誰啊?”邵峰挑釁的聲音從靠窗戶的那桌傳來。
同桌的孟凡吹了一記口哨,得意地笑着:“邵峰啊邵峰,我們手氣最旺的四少來了,看你還能高興多久?”
周躍民附和:“那是,他上次手狠差點兒啃了我一輛車呢。”
於是在場的男男女女紛紛表示要看好戲。
傅希堯抬眼瞥過去,卻沒有看邵峰,而是將目光落在他旁邊的女伴身上。她嬌小的身體緊靠着邵峰,一頭烏溜溜的長垂到腰際,很順很亮,露肩的水藍色洋裝將她的膚色襯得很白,是那種骨瓷光滑的瑩白,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得讓人眼前一亮。
“哥,我們過去吧。”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的王嵐輕輕地推了推他,默然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四少坐我這兒吧!”傅希堯一走近,馬上有人給他讓出了位置,他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炯亮的眼睛還是放肆地在邵峰兩人身上打轉:“這位是……你小子真不夠意思,還不快給我們介紹一下?”
邵峰親昵地捏了捏女孩的手心,才微笑着說:“誒,她臉皮薄,傅四少可別欺負她,不然把人嚇跑了誰賠我一個?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女朋友,夏小冉。”說著就偏頭俯在夏小冉耳邊低低囑咐了一聲,“他叫傅希堯,你叫他四少就行了。”
夏小冉聽了邵峰的話,才抬起眼看了看傅希堯,笑眯着眼喊道:“四少,你好。”她的眉毛秀氣細長,淺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像月牙兒似的,五官生得很標緻,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顆溫潤的小明珠,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一旁站着的王嵐“咯咯”地笑出來,走上前熱情地挽着夏小冉的手臂,俏皮地眨眨眼睛說:“好啦,大家都是自己人,幹嘛這麼客套?來,小冉,咱們到那邊看電影去,不跟這些大爺耍官腔。”
“這……”夏小冉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眼邵峰,見他點了點頭,才喏喏道,“好吧!”
傅希堯挑起眉,看着邵峰的眼光還依依不捨地追隨着夏小冉的背影,於是敲着桌子開玩笑似的調侃:“噯,就離一會兒也不成?不是真陷得這麼深吧?”這話也是變相的打探,他隱約猜得出來這個夏小冉應該就是母親口中的那個女人,不過漂亮是漂亮了,可也沒看出哪裏特別到可以讓男人不顧一切吧?
在場沒人敢吱聲,看來都或多或少的知道點內情的。
邵峰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外音,勾起唇角笑了笑,推散麻將喊着:“說什麼廢話呢?快洗牌,我犯癮了,等不及大殺三方呢!”
“切!有我在,你贏得了嗎?”傅希堯捻熄煙,一臉不屑。
邵峰大笑:“那走着瞧!”
……
夏小冉被王嵐拉進了獨立放映區,剛坐下鬆了一口氣,王嵐又抓起遙控笑嘻嘻地問她:“小冉,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電影?不過這裏再好也比不過大銀幕,下回有公映我給你留票,哦,看我傻的,邵瘋子肯定也經常帶你去吧?”
邵瘋子就是邵峰,她從小到大都那麼叫他,她曾經以為,可以將這個昵稱叫上一輩子的……
“他忙着呢,多半都是我自個兒看的。”夏小冉笑了笑,眼睛卻盯着王嵐修得圓潤的手指甲看,上面淡淡的粉色如同三月里的桃花紅,又低眉瞅了一眼自己光潔的十個指頭,一陣恍惚。
王嵐揚起下頷曖昧地笑她:“你在拘謹什麼呢?是不是不習慣這種場合?”
夏小冉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怔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還好啊,大家對都我很熱情,可能是剛考完試,腦子還有些軸吧。”
影影綽綽的壁燈融泄到她略微繃緊的臉上,白皙得近乎於透明,不余幾分血色。不過她不傻,看他們的眼神也知道這個熱情是有限度的有條件的,只因為她是邵峰帶來的人,要不是邵峰鄭重其事地向他們介紹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只怕她也被他們當成是其中的一個消遣。
其實要想融入邵峰的世界談何容易?在很早以前她就跟邵峰說過他們兩個並不合適,他不卻不肯聽,只一步一步強勢地闖入她的世界,讓她沉淪在他織出的溫柔里。但是再怎麼甜蜜如糖也掩不住門第之差,香車,美酒,佳人,都是她不熟悉的奢華。
王嵐望着夏小冉沉默了半晌,才笑語嫣然地打趣她:“不是我說你,你整天只會呆在琴房練琴,都快跟社會脫節了,按我說你早就該跟邵瘋子多出來走走了。現在不正好?你呀以後多跟大家聚在一起玩,熟悉了就好了。說起來我都算得上你們半個媒人,你該怎麼謝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被她這麼一說,夏小冉靦腆地紅了臉,耳廓燙燙的灼人,低聲嗔了一句:“師姐,你又笑話我了!”
“好好,知道你臉皮薄,我不說你,來,咱們看電影。”王嵐笑開來,順手把室內的燈光調暗,只是在屏幕光影的籠罩下她的表情變得晦暗不明,不復剛才的自然,似乎心事重重。
邵峰今晚心情好,手氣更好,最後還糊了一把清一色,果真是大殺三方。
牌局一散他就忙着來接人,看到夏小冉哭得跟淚人似的手裏拿着紙巾一抽一噎,心疼死了,趕緊把她拉進懷裏哄着,又是急又是氣地睨着王嵐:“這怎麼回事呢?”彷彿在責怪她沒把人看好。
他的不分青紅皂白使得王嵐臉色變了變,像喉嚨哽了石頭,難以忍受的鈍痛一波接一波地傳來,可她嘴角還是含着笑,擺擺手回應:“誒,邵瘋子,你可千萬別賴我頭上,是小冉淚腺淺,經不起編劇的煽情而已,不信你問問她!”
“就這樣?”邵峰似乎還不相信,皺着眉低頭細看了夏小冉一下,眼角還掛着淚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特招人疼,他又問,“你真沒事?”
“我沒事啦,都怪編劇嘛,明明那麼相愛的一對戀人,卻被生生拆散了……”夏小冉帶着鼻音的嗓子軟的人都酥了,本來還想跟邵峰撒撒嬌,卻忽然意識到場合不對,現大家都打趣地看着他們倆,她立馬沒了聲,可抬起頭目光又意外地對上了站在不遠處的傅希堯。
他倚着門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手裏卻燃起一根手工火柴,微弱的暈黃在他眼睛裏閃爍跳躍着,他驀地把火甩滅,不耐煩地說:“不是要小爺請客?是就快點走,過時不候!”說完就轉身往外頭走去,連留下的背影都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一如其人。而且他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竟然夏小冉以為他是在看自己,她狠掐了手臂一下,笑自己多心了。
他們在夜總會二樓要了一間VIp包廂,周躍民、孟凡他們幾個擁着各自帶來的女伴**,邵峰拉着夏小冉坐在角落裏不知道嘀咕些什麼,偶爾能聽到夏小冉清脆的笑聲傳來,王嵐心不在焉地灌着酒,周躍民打趣傅希堯:“要不要給你找個伴兒,今兒個看着挺委屈的……”
傅希堯沒由來地煩躁,捶了他一拳:“去!別把我說得像你那麼俗,我就愛一個人獃著怎麼著?你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別來煩我!”
周躍民摸摸鼻子,無趣地回去繼續跟他們玩骰子,心裏鬱悶地想,這小子今晚吃火藥了?
才半盞茶功夫,傅希堯面前擺着的水晶煙灰缸里已經滿是煙蒂,他又燃起一支夾在手裏,隨着煙霧不由自主地望去另一邊,夏小冉笑眯眯地捧着提拉米蘇吃了一口,又挖了一勺遞到邵峰嘴邊,邵峰皺着眉搖頭,又忽然含住勺子,然後在她猝不及防下俯身深深吻住她,上演旁若無人的甜蜜。
驀地,“哐當”一聲,原木地板上散了一地的冰晶碎璃,所有人都靜止了動作,王嵐撥了撥頭,啞着嗓子對大家說:“不好意思,可能是喝多了,有些不舒服,我就先走了,你們繼續……”她勉強咧開唇笑了笑,離開了包廂。
這下才回過神來的夏小冉猛地推開邵峰,羞憤地低着頭不說話,腮幫子氣得鼓起來,任邵峰怎麼哄她她也不搭理。
傅希堯眼角上挑,晃動着手裏酒杯,看着冰塊在裏面浮浮沉沉盪出妖艷的曲線,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散場的時候,夏小冉在門口等邵峰,傅希堯搖搖晃晃地從會所裏頭出來,興許喝得太多,一個踉蹌正巧往夏小冉身上倒去,她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扶住。秀氣的頸窩藏着的幽香盈滿了傅希堯的呼吸,他覺得好聞極了,卻又叫不出這股香味的名字,只知道跟他以往交往的女人都不同,很清麗。
他們兩人貼近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夏小冉甚至能聽到傅希堯的心跳聲,她困窘地紅着臉扶他站好,又馬上後退一步跟他保持距離,細聲說:“傅先生……”
傅希堯看着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常,邵峰瘋了,他也瘋了嗎?肯定是喝多了,酒精作祟。
他不一語,若無其事地挺直腰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臉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