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睡着，免得不小心掉下來。」他溫柔提醒。

「嗯，好。」此刻的她，乖得就像只小貓咪。

夜太靜了，他寬大的背貼着她的胸口，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他可以察覺到她的心跳，世界彷彿停止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存在感是如此強烈。

「杜醫師。」

「嗯？」

「聽說你是年輕一輩中最頂尖的外科醫生，你會修心臟嗎？」

她用的是「修」這個詞。

多有趣的用法。

杜天羽微勾起唇。「你的心臟壞了？還是心壞了？」

「不都一樣嗎？」

「修法不一樣，一個要動刀，是外科的活，另一個則是心理醫生的活。你是哪一種？」

「我也不知道。」她懶懶地偎在他背上。「現在我的心跳好快，快到有點喘不過氣來了，你說這是外科的活，還是心理醫生的活？」

她一語雙關，也不理他聽不聽得懂。

杜天羽愣了一下，回答道：「常常心跳很快也是生病的癥狀，酒少喝一點，或許可以改善些。」

岳笙聞言，輕輕地笑了，不知他是故意裝傻聽不懂，還是他杜天羽真是塊無趣至極的木頭？

「笑什麼？」她笑起來的聲音還真好聽。

「沒什麼，就高興。」

「一會哭一會笑的……」他狀似調侃她，一顆心卻莫名地安定下來。比起聽見她的哭聲，他愛極她此刻那銀鈴般的笑。

「這樣也是生病的癥狀嗎？」

「當然。」

「什麼病？」

杜天羽笑而不語。

他不語，岳笙卻恍然大悟。

一會哭一會笑的人，不就是個瘋子嗎？

「暗笑會得內傷的，知道吧？」她伸手槌他一下。「你這罵人不帶髒字的像伙！」

「我沒罵你，是你自己問的。」

「所以是我的錯嘍？」岳笙想起剛剛在酒吧內她跟秦皓的某段對話，心又凝了起來。

杜天羽也同時想起那段有關她前男友劈腿卻罵她是性冷感的對話，輕輕一嘆。

「那種男人的話不值得你留在腦袋瓜里，忘掉吧。」

原來，他真的都聽見了。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呢。不知道為什麼，他每次熱切的靠近我，我就想逃走，他吻我的時候，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也許，我真的該去看醫生……」

她近乎自言自語，可每一句呢喃都傳進杜天羽耳中，聽起來柔弱又難堪，這讓他恨不得可以揍那個叫秦皓的男人幾拳。

「你自己住嗎？」他突然問。

「嗯，算吧。」除了偶爾會跑來她家小憩的某人以外，她是一個人住沒錯。

「有廚房嗎？」

「有，你要幹麼？」

「我煮麵給你吃吧。」他淡淡地說。「你應該餓了吧？吃點熱呼呼的面，還可以解酒。」

杜天羽到她住的地方后，真的穿起圍裙到廚房煮起面來。他讓岳笙先去洗澡，說她把腳洗乾淨了才能替她上藥。

雖說他一個大男人在她家裏，她卻跑去洗澡真的很怪，可若她堅持不去洗，那也很怪！以杜醫師這種坐懷不亂的性格，她在意這種事，反而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所以她乖乖去洗澡，換了一身輕便的長T和短褲，那滿室的麵湯香鑽入鼻尖，肚子竟咕嚕嚕叫了起來。

「快過來吃面吧，剛煮好。」杜天羽招呼她。

岳笙坐下，看着桌上那碗色香味倶全的面，眼睛一整個發亮。「看起來好好吃。」

「那就快吃，面可不是拿來看的。」杜天羽微笑說道。

她衝著他甜甜一笑，不客氣地拿起筷子，挑起幾根麵條放進嘴裏，只能說那香味真是令她驚艷，她吃得眼睛閃閃發光。「怎麼辦到的？你偷偷加了什麼我家沒有的調味料嗎？不過就是一碗加了肉的陽春麵也可以這麼好吃？」

她邊說邊用筷子挑起一坨面，正要一口放進嘴裏，他忙伸手抓住她。

「小心點，會燙。慢點吃。」

岳笙看着他，不好意思道：「我真餓了。」

「餓了更要慢慢吃，不然胃會不舒服。」

「是，杜醫師。」她乖乖地點頭，晃了晃被他抓住的那隻手。「現在我可以正式開動了嗎？」

看見她佯裝乖巧的可愛勁，那隻大手終是放開了她，大手的主人還偷偷微揚了一下唇角，直到重新對上她的視線。

「你不吃？」

「我不餓。」

她好笑地眨眨眼。「所以你是專程煮給我吃的？」

杜天羽淡淡地掃她一眼。「我只是希望你任何時候想起今晚跟某人的不愉快，也可以同時回憶起這碗好吃的、熱呼呼的面，最好我的這碗面可以好吃到讓你只記得它，忘記那些不值得你花腦子去記憶的事或人。」

有沒有這麼感動人啊？岳笙眼眶紅紅地看着他。

這樣的男人，叫她怎能不愛上？

杜天羽接收到她感動的眼神，那雙美麗動人又含着淚的眼，儘是惹人心疼與愛憐……這個女人，是那種會惹男人一時衝動想去擁抱的女人。

幸好，他自制力一向甚佳。

但就算如此，也容不得她一直拿這樣的眼神瞅着他。

「不要喜歡我。」他突然對她說，也不知是在警告她，還是警告自己？

噢，果真是個殺風景的傢伙……

就讓她在他的溫柔中再多沉浸幾秒鐘都不行嗎？

「我沒打算喜歡你。」她驕傲地回了他一句。

低下頭，她專心吃面，竟覺每一口都是苦的。

氣氛奇異的沉靜，空氣似乎不流動了，讓人感覺到一股窒悶。

「很晚了，你走吧，謝謝你的面。」岳笙率先開口趕人。「算上這頓，我欠你三次飽，一定還。」

「不需要還。」若她知道他是搶走她前男友的女人的哥哥，她可能會氣到拿那碗湯麵倒在他臉上也說不定。

聞言，岳笙笑了，抬起頭來看着他。「怎麼，怕我又撲上去叫你抱嗎？連飯都不敢跟我吃。」

他怕什麼？抱都抱了，背也背了，現在再來跟她保持距離也太遲了。只是，這些話杜天羽不會跟她說。

他起身。「有醫藥箱吧？我幫你處理完傷口就走。」

「我可以自己處理。」

「在小腿後方，自己不好弄，藥箱在哪裏？」

岳笙努努嘴，指着他右前方的位置。杜天羽過去找來藥箱，想也不想便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腳踝，輕輕的把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上，他的動作流暢而自然，卻把她搞得臉紅心跳又心慌。

真是……

第一個背她的男人是他，第一個為她下廚的男人是他，第一個這樣親密握住她小腿的男人也是他，不知不覺中，好像她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這個男人……只除了那個……

噢，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真是瘋了！

「好了。」他把她的腳放下，抬起頭微笑地看着她。「記得之後要再搽藥，這樣才不會留疤。」

岳笙點頭，輕應了聲。「嗯。」

「我走了。」

他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卻一個踉蹌跌進他懷裏。

「小心！」他扶住了她，關心地問：「是不是腳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