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哥驀地抬頭看我,我手一抖,禮盒沒拿穩,一脫手,筆直往下落。
霎時間我心頭一緊,就見一隻手穩穩噹噹地將錦盒接住。
我怔怔地抬頭,海公公抹了把汗,恭恭敬敬地把東西捧回我的手心,「幸好奴才眼疾手快,給您接住了。」
「沒事吧?」元佑嘉上前詢問。
「你怎麽這麽粗枝大葉?」同時響起的是我爹的責問。
我怔怔地低頭看着那個禮盒,又忍不住抬頭朝二哥看去。
此時他已經垂下腦袋不再看我。
我只覺喉嚨有些乾澀,嗓子發啞,「二哥,我……」
「行了,你跟皇上先過去吧。明容跟我回大廳招待來賓,待明輝出來了,不怕沒時間。」爹以一種不可違抗的口吻朝我說,也不顧二哥的意願,就拽着他往正廳去。
「二哥……」眼看二哥被爹拉走,我忍不住喚他一聲。
可他只是腳步稍稍停滯,很快就跟上爹,並不回應我。
我站在屋裏頭,一時低頭盯着腳下的地板,一時又抬頭看那二哥和爹早已經走得沒影的方向,深深意識到一件事——?我傷害了二哥。
我只覺腿腳發軟,頹然地蹲在地上,將臉埋在手裏。
明明一開始是我主動提出要跟二哥合夥送賀禮給大哥,結果我卻失約和皇上合送禮物,他一定很生氣,肯定也很傷心。
「娘娘?」
「皇后?」
我心裏頭難受得不行,壓根不想理會吵死人的叫喚聲,不想理會皇上。都怪他,都怪他自己準備了禮物,非要說是和我一塊送的!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都怪我。
是我不敢對皇上說我跟二哥一起準備了賀禮,是我優柔寡斷,是我不講義氣,是我對不起二哥。
看見二哥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我難過得想哭。
元佑嘉始終不理解我此時的舉動,伸手拉起我的手臂,「皇後身有不適?能走路嗎?是要喚大夫,還是去給佟將軍道賀?」
「道賀。」當然要是道賀,造了這麽大的孽,不就是為了給大哥送賀禮嗎!
我順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情緒卻是一落千丈,連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
在府內僕人的帶領下,我們往大哥的新房走去。
也許是我表現得太明顯,元佑嘉一路回頭看了我好幾眼,「你沒事吧?」
我頭也不抬,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我沒事。」
他突然拽住我,我一踉蹌差點摔着,一臉莫名地就着他的手站定。
「再走一步,你就要撞上了。」
我猛一回神,才發現自己走偏了,差點往欄杆撞去,幸虧他拉住了我。
「你若有心事,不妨告訴朕。」他頓了頓,「或許,朕能幫你。」
我仰頭看他,突然意識到他這番話是在關心我。
他在關心我?我是瘋了才會產生這種幻覺吧?我煩惱的根源還是出自他身上呢。
我心中自嘲,臉上卻擠不出笑容,蔫蔫地低垂着腦袋,彷佛要把地磚盯出一個洞,愣愣地出神,良久,才以一種極小的聲音嘟囔,「你能不能饒恕我的欺瞞之罪?」
「什麽?」他輕聲問。
「其實我準備賀禮了。」我深呼吸,豁出去似的仰起腦袋與他對視,「我自己事先準備了賀禮,你不必替我準備的。」他雙眼微微睜大,令我登時手足無措起來,「我沒想到皇上也準備了,所以才……」最後,我的嘀咕聲越來越小,「所以才沒敢跟你說。」
其實早就該說清楚,如果我不這麽做,就是真的傷害了二哥,事後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彌補自己的過錯。如果我不是那麽懦弱,也許早就跟皇上說清楚,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反而更加心安。
我將腦袋垂得很低,沒敢看他。都怪這心虛作祟,才會把事情變得更糟糕,若是剛才能夠在二哥面前說出來,也許事情的發展會不一樣,也就沒了誤會。
可惜,勇氣始終來得太遲。
「朕明白了。」
我眨眨眼,一臉傻氣地抬頭。
他神情看起來還是那樣淡然,彷佛壓根不在意這種事,「朕有錯,確實朕沒有事先問過你的意見,便擅自做了決定,不怪你。」
我有些犯傻,不知怎麽接話。
什麽嘛,原來他一點都不在意這種事,枉我自己埋頭糾結了老半天。
原來一切不過是我杞人憂天。
我扯了扯嘴角,心裏卻是空蕩蕩,倍感失落。
這樣也好,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和二哥的禮物拿出來,只要待會找到二哥,跟他道歉,他這麽疼我,還怕他不原諒我嗎!
我強打起精神,「多謝皇上體諒。」
這一路浪費了不少時間,我催促着趕緊前往新房的院落。
半路上,元佑嘉忽而又問:「說起來,朕似乎並未見到你身上揣有賀禮。」
「哦,東西還在二哥手裏呢。」我想也不想地說。
「佟卿家?」
我驀地感覺不對,連忙說:「唔……因為是在宮外找人專門訂製,二哥替我跑了一趟,所以東西在他手上。」
他聽完後篤定地道:「你的賀禮,是與佟卿家一起送的。」
「是。」我只想匍匐膜拜,高呼一聲皇上明察。
他站住,我趕忙也停住腳步,小心地看向他。
「皇、皇上?」
就在我琢磨着是否應該催促一下,皇上終於肯挪移尊步。
「皇后真是費心了。若論工匠,宮中的才是真正數一數二。」
我一愣,只覺肩上一緊,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繼而鬆開,繼續前行,「走吧。」
我呆了呆,忍不住摸了摸被他按住的位置。
有點疼。
穿過拱門,我們來到了大哥的院落,此處門上貼了大大的囍字,幾串燈籠高高掛起,怎麽看怎麽喜氣。
我們到來時,發現娘跟大哥在門口交頭接耳說著什麽,他們一見我跟皇上,趕緊上來行禮,只不過皇上的出現並未讓他們感到驚訝,想必早就收到消息,心裏有底。
路上皇上發話了,雖說我自己準備了賀禮,但那僅屬於妹妹送給哥哥的禮物,而他準備的則屬於帝后對臣子的賀禮,不能算在一起的。
所以,雖然我不太情願,但還是把皇上備的錦盒交到大哥手上,「大哥,這是我與皇上送給你的賀禮。」
大哥一臉感恩戴德地向皇帝致謝,小聲地蹭到我身邊跟我說了句「謝謝」。
我趁着我倆靠得近,拉住他小聲道:「還有一份賀禮,是我跟二哥一塊送給你的,東西在二哥手上。」
「哦?」
我耐着性子叮囑他,「待會你見到他,一定要對他說,我已經告訴你了,這是妹妹和二哥一塊送給你的賀禮。」
大哥一臉疑惑,似乎反應不過來,「為什麽?」
「哎呀,你別管這麽多!」我彆扭地駁他一句,忍了忍,又拉住他叮囑道:「還有,你幫我跟他說,就說妹妹錯了,讓他不要生氣。」
大哥這回聽懂了,樂呵呵道:「你惹明容生氣啦?」
我作勢要翻臉,嘟嘴道︰「不關你的事!」
大哥一臉受傷地嘀咕,「你讓大哥替你傳話,就用這樣的態度?」
我立刻斂起小脾氣,期期艾艾地央求,「你就幫我一次,就一次……」我偷瞄着被娘親拉到一邊說話的皇上,悄聲說:「你跟二哥說,賀禮的事是我對不住他,我已經和皇上說過了……晚一些我若得空就去見他。」
我細細地叮囑大哥,大哥暈乎乎地聽了大半,大掌一拍我的肩頭,說包在他身上。
我被他那麽用力一掌拍下去,只覺得肩膀要掉了。
「只不過……」他摸摸我的腦袋,笑了笑,「你啊,別太寵你二哥。」
我很想鄙視他,大哥你說反了吧?明眼人都知道是二哥寵我,哪裏來的我寵他?
大哥笑了笑不說話。
娘親這時和皇上一起走過來,我剛想說要進去瞧瞧白丁香,結果被我娘一通教訓,說什麽也不讓我打擾新房等候的新娘。
我無語了,不打擾,我怎麽鬧新房?
娘親死活不讓我進去,要不是皇上在,送完了賀禮,只怕她就要趕我走了,簡直是有了兒媳婦就不要女兒了!
也不知剛才她跟皇上在嘀嘀咕咕說什麽,以我娘那不正經的性子,實在令人堪憂啊。
後來還是大哥答應過兩天要帶白丁香進宮看我,我這才甘休,隨後他去了宴客廳招待來賓。皇上與我回到小偏廳,爹已命人準備酒席,難得來參加婚禮,豈能連一杯酒水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