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時間靜謐不動。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相互對望,沒有所謂情敵之間的你爭我奪,只是靜靜的站在山洞之外,任那清風繚繞,任那繁花墜落,任那天光初綻,任那碧水吟哦。

莫沉垂首,青絲如瀑,難能的展開一個剎那絕世的笑容,「像你這般,也好,但我答應過她,我會愛她。」

「師徒往往是沒有好結果的。」夙白的話很直白。

莫沉微愣,旋即輕聲答:「被你愛的人,也沒有好結果的。」

夙白不遑多讓,「你懂愛嗎?你要如何愛?你會給她什麽?」

漸漸的,他面色微沉,「我會給她一輩子的守護,不離不棄,守護、執着、不放手,哪怕她……愛的是你……」

夙白此生,曾對三個人行過此等誓言,他的妹妹,他的侄兒,還有她。他也一直在反思,是否自己也是不祥之體,但凡是他如此愛過的人,都未有好下場,經歷過兩場驚世離別後,他不想動心,也不像再許何等承諾。

不知道此刻是朝露的幸與不幸,但是他不得不許,不能不許。

有些人,是恰似一見鍾情那般的孽緣,他卻能分明感到,這一顆心繫過去的時候,是莫名的沉淪,就像是一種前世的因緣,將他那困獸般的心一點一點的剝離開來,露出最生嫩的部分,隨後輕巧的拿了去。

「正因為她愛的是你,我才可以如此說,因為當最危急的時候,再也不會讓她徒自為我喪了性命。」夙白抬眸看着莫沉,一絲凄苦微微晃過。

妹妹是不幸的,她在最後一刻用自己換回了花情。

二二亦是如此,沒有二二就沒有今日的夙白。

但是他卻可以用盡此生,守護朝露,為了對二二的承諾,也為了自己的這顆心。

執着,似乎是夙白一生的宿命,從未改變過,不論他是妖亦或是仙,這至情至性從未離開過。

朝露將頭從那棵樹後微微探出,看着那邊的動靜。

她有些煩惱,不過好在並非致命的煩惱,就是承了那妖孽的情,讓她不知所措,所以只能自尋苦果的待在樹後頭髮着呆。

眸光流轉,環視着在山洞前的兩人身上片刻,終於能緩緩舒了口氣,好一種糾結的感覺,心底不斷的在捫心自問着,如此堅決的推卻了夙白的好,是否太過殘忍?

但是仙谷之中十日,她已於師尊許下了一生的約定,若便在師尊面前三心二意的,豈不是與那水性楊花的女子有什麽區別?

攤開手,望着置放在手中的小朱雀,天上那麽多女子想要的物事,如今在她手裏炙燙的心慌,默默的將它放入懷中,她想,該找個機緣還給夙白,這不是她應該得的東西。

再返過身張望時候,就看夙白與莫沉恰如已經談攏似的,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第一次,朝露也感覺壓力很大。

九重天上兩個如此受尊崇的神仙,現如今都表現的如此異於常人,雖然一個是自己求來的,一個是他自己幡然轉變的,她甚至能聯想到那些女子變化多端的臉,及能將自己淹沒的醋意。

她不過是一小小種瓜童兒,不過是一不成器的半仙,何來的天可見憐啊!所以她忽然很想對天長嘆一聲,小露兒時來運轉啊,何其幸哉,何其悲哉,陷入了這種不堪紛擾的感情糾葛之中。

這時有一人溫柔的在身旁說道:「清者自清,感情這事,但看順其自然莫要強求的好。」

下意識的轉身,才見素秦也不知何時,等候在樹後山壁旁,儼然一副教學先生般的態度,讓朝露面熱不已,她好奇的問:「如何清者自清?」

素秦捂着唇想了會,終於拍着腿輕聲道:「誰喜歡你,與你何干?你喜歡誰,與你何難?」

朝露明眸一亮,似乎有些明白,她恍然大悟,「萬事不理?」

素秦突然愁苦的蹙眉,「我只告訴你一件事,師徒相愛什麽的最痛苦了。」

「嗯?」

「素秦你又在與我徒兒說些什麽牢騷話?」樹前一聲輕笑,莫沉緩緩步到二人面前。

他自是沒想到素秦總算也出了禁宮,並且居然與夙白同天出現,未免也太過巧合,不過修道之人本就講究隨緣,莫沉倒也未及多想,他反倒更在意素秦在禁宮中的遭遇,看他的神色雖然怡然自得,但也頗為微妙。

為何會感覺微妙,這得益於莫沉與素秦多年的交情,才能讓如此遲鈍的人感覺到分毫的差池,然則一想起所謂的天命將至,他就無端的替素秦擔憂起來。

所以莫沉問道:「你在禁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素秦神色微凜,總算正色道:「你知道我在禁宮中遇見誰了?」

長留山,山頂處,白雪初融。

為何會在長留山,此事說來話長。

素秦說起那「你知道我在禁宮中遇見誰了?」便自行陷入了沉默之中,旋即說,要他幾人陪他去一趟長留山。

大家都不知他究竟發生了何事,竟讓平日裏雲淡風清的素秦如此惆悵。

只見莫沉微微靠近了素秦,與他耳語了幾句,他沉沉的點了點頭,就見莫沉也微微正色起來,似乎此事有些棘手。

朝露與夙白對視一眼,他雙眸如炬,不閃不躲,直爽的讓朝露心慌,偏生她也是個倔強性子,大剌剌的抬眼回視,最終在那戲謔的眸光之中敗下陣來,滿臉緋紅的躲到了莫沉身後,再不敢去與他做正面對陣。

「你們隨我去一趟長留山吧。」素秦如是說。

眾人無有異議,在素秦藏着掖着的神秘下,他們也着實需要探個究竟,卻誰料素秦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就是不肯說他在天上的情形,只說去了長留山辦完件事後,才可全盤托出。

在眾人將要啟程的時候,腦後聽着幾聲咕啾,就看小小與那黑禽搧動着雙翅飛到幾人面前,小小的眼中閃爍着各種神采。

「不行,小小,你現在太大了,帶出去會嚇到人的。」朝露自然知道小小心中念叨着什麽,走到牠面前,昂首看牠。

小小不滿,咕咕的亂叫,大意是,原先你不要我,現在你還不要我,你這個壞主人,壞主人。

牠四處搜索着可靠之人,眼睛微瞟,見莫沉站在一旁,連忙縮緊了身子,如一團毛球般撞向莫沉的胸脯。

莫沉無奈,只好勉力接住,口中說道:「露兒你就帶上牠吧,待回了天上也就再沒機緣了。」

朝露心中一動,夙白忽而朗聲道:「其實若小小與這仙靈黑禽,已經可載人上天了。」

此話提醒了朝露,她的熾情寶劍已然斷裂,師尊也未將小白雲傳授給她,所以她蹭到小小身旁,笑得十分狡詐,「小小。」

小小從莫沉胸口拔頭,未變大的小豆眼滴溜溜轉。

朝露說:「看在我養了你那麽多年的分上,以後就改作我的坐騎吧!」

迎面一陣厲風,小小拿那堅硬的鳥喙衝著朝露啄來,只聽一聲怒吼:「臭小子!」

「嘩啦」一聲,朝露的手揮在小小頭上,牠乖順的伏在地上,衝著仙靈黑禽「咕咕」兩聲表示不滿。

莫沉拂了拂胸口小小掉下的絨羽,對等候多時的素秦點了點頭。

於是四人兩禽衝天而起,朝露還揮着手對那仙靈黑禽喊道:「小黑,跟上,不許輸給小小哦。」

小黑兜轉了一圈,甚是不滿這名號,但從那一刻起,夙白莫沉與素秦也這般喊起。

小黑無奈。

到達長留山已是正午時分,初春時節的綠芽抽穗,黃花遍野,四處皆是翠鳥鳴叫,小小與小黑四顧張望,似是開心至極。

跟着素秦的腳步,餘下三人聽他不斷的長吁短嘆。

莫沉忍不住問:「都說了讓你不要去禁宮,你偏不聽,眼下你又要做什麽?」

素秦回首蹙眉,「不能說。」

他的不能說在於,此事若是說清道白,就一定會被阻止。在素秦的心中有一天秤,始終在兩方平衡,直到有一個冷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事你自己看着辦,我倒是不願意強求什麽了。」

他微微一顫,唯有抬首望着長留山結界內的百草園,心中喟嘆,心岸,你莫要怪我。

「師尊,師尊。」朝露一蹦一跳的跟在莫沉身後,對那日莫沉附在素秦耳旁所說的話着實好奇,所以拽着他的衣袖輕聲問着:「你知道素秦師父要去長留山做什麽?」

「從行為上判斷,定是去尋心岸,但尋見了心岸要做什麽,我也不知道。」莫沉能揣測出素秦在禁宮之中的遭遇,但卻揣測不出他此行所為,思來想去莫沉也無法評判,只好如是回答,但他知曉,此去不是好事,看素秦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若是要做件善事,絕對不是眼下的狀態。

長留山百草園結界之外,四人未有太多阻礙,在叩響結界之門後,有一百草園的弟子快速的趕來。

他着一身縞素白衣,面色灰白,不見喜色,見他四人到來一點也不驚訝,匆匆的打開結界,接引了四人兩禽,向內行去。

見他表情如此嚴肅,旁人也便紛紛正色,也知曉百草園剛剛經歷變故,伊耆師父與蒼朮的遭遇盡數在朝露的腦海中浮現,她默默的垂下頭去。

耳邊聽見一聲長呼,凄楚的讓人心酸,「露兒,我師父他……」

目光及處,見惜芳與心岸聞訊而來,惜芳早已換去一身翠羽黃衫,白凈的衣裳,素淡的妝面,一張臉慘澹的不見顏色,整個人痴痴傻傻的,似是沒了思維,任由心岸攙扶着,兩人行走在山道上。

走沒兩步惜芳就伏在他的懷中再也不肯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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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為霜霜華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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