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相干嗎?」他笑道:「日後過了門,難道不是一家人?」
「那也是三年以後了,現在我可懶得操心。」
「納妾之事,恐怕還得讓夫人操心。」
聽他竟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提起這事,孫柔嘉瞧了他一眼,淡淡別開臉去。
「別高興太早了,皇上答應過我,納妾之事會令你暫緩,」孫柔嘉道:「我不進門,你也別想先娶誰。」
「原來,你去求了皇上,」他笑意更濃,「用那麼重要的情報,就換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恩典?」
孫柔嘉呶呶嘴,他知道?
「對我等婦人來講,這就是天大的恩典。」
「不如去求皇上,別讓小暖過門了,豈不更好?」他故意逗她。
她待在染川,還什麼都不知曉。
「我可沒那麼狠絕,」孫柔嘉道,「反正納妾嘛,總要納的,我還要留個好名聲呢。」
「放心,」他忽然攬住她的肩,柔聲道:「暫時納不了了。」
「失望了吧?」她伸手拍拍他的臉頰,「還要等三年,總之,要等我先進了門。」
「等你進了門,或許也納不成呢。」他卻道。
「怎麼納不成?別客氣啊。」她順勢調侃道。
他挑眉,「妾都跑了,我要納誰?」
「跑了?」孫柔嘉愣住,「誰跑了?」
「小暖啊,」蘇篤君道:「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總之失蹤了。」
「怎麼會?」孫柔嘉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藏了大量銀票,帶着錢跑了。」蘇篤君道,「算畏罪潛逃吧。」
「什麼銀票?我母親的?」桑夫人的私房錢被偷走了?孫柔嘉驚訝得闔不攏嘴。
「應該就是那晚,你給岳父大人的那些銀票,」蘇篤君推測道:「她拿了一張給小映,剩下都自己私藏了起來,至於岳母的錢,倒是沒讓她沾手。」
「那晚……」孫柔嘉一臉懵懂,「你說畏罪潛逃,那是指她果真跟我父親的死有關?」等等,她遺漏了什麼?為何有些聽不懂了。
「岳父不是自殺,」蘇篤君直言道:「那晚,他被一黑衣人所殺,我推測,應該是與金礦有關。要麼是北松王派的殺手,要麼就是崎國派來的殺手。」
孫柔嘉低喃,「果然,我就知道父親不可能是自殺的……可那黑衣人是怎麼回事?」
「小暖都已經向我承認了。」蘇篤君道:「那晚,她親眼所見,在岳父死後,她選擇瞞下此事,私自拿了那些銀票。」
孫柔嘉震撼不已,天啊,她不過離開了京城幾日,竟然又爆出這麼大的消息?
「所以,小暖去哪裏了?」她終於問到了關鍵。
「不知道啊,在我質問她后,她第二天就失蹤了。」蘇篤君笑道:「終歸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拿着那些錢,也夠她過好一陣子了。」
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圍困着孫家的疑團、她的情敵,一夜之間,統統都不見了?
上蒼彷佛忽然心情好,給了她一點施捨,而就是這一點點施捨,就足以讓她平安喜樂。「可是……」孫柔嘉還想問些什麼,卻一時間想不起來,接二連三的消息來得太突然,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想騎馬嗎?」蘇篤君卻道。
「啊?」孫柔嘉愣愣的。
「好像從沒帶你騎過馬吧?」他道:「來,咱們繞着河灘跑一圏!」
他翻身躍上馬背,將她輕輕一拉,她便順勢被帶到了他的身前,隨後,他長鞭一甩,馬兒就奔馳起來。
跟他一起騎馬,彷佛是開着跑車,在飛速中如同飛翔,她無暇多想,只覺歡暢。
三年後中秋,孫柔嘉正式嫁入蘇府。
這三年間,又發生了許多事。
北松王府被蕭皇滿門抄斬,一夜之間血流成河,據說,蕭皇沒有追回遺失在崎國的金礦,又發現北松王爺虧空國庫,一怒之下將其滅門。
孫柔嘉也是事後才知曉,孫仲堯與北松王在染川做過許多不法的勾當,比如歷任清縣縣尹之死,都與他倆脫不了干係。
而兩人一直與崎國太子暗中往來,此次大量金礦本想暫且藏入崎國,之後再轉手賣出,以填補北松王虧空國庫之資,然而,崎國太子將千萬兩黃金據為己有,於是有了後面的事。
孫柔嘉慶幸蕭皇沒有追究孫仲堯的罪責,以他失蹤為結案定論,向世人隱瞞了北松王府被血洗的真相。
所以,她依舊是官宦之女,可以風光嫁給豫國夫人的侄兒。
她的婚禮轟動京城,人人稱羨。
當晚,孫柔嘉坐在喜帳之中,滿床鋪着花生、蓮子、桂圓、紅棗,取「早生貴子」之意。
她與蘇篤君喝了交杯酒,兩人四目相對,微笑着。
「今日出閣之前,母親終於從庵里回來了。」孫柔嘉道,「看來,她總算把小暖淡忘了,也終於認了我這個女兒。」
自從小暖失蹤后,桑夫人一直在庵里住着,孫柔嘉有時候擔心她會精神崩潰,然而桑夫人最終還是平和地接受了現實。
看來,桑夫人遠比她想像中的堅強,畢竟多年的失女之痛也都挺過來了。
有時候,桑夫人滿不講理,瘋瘋癲癲,只是一時的發泄罷了。孫柔嘉發現,用不着為她多加擔心。
「你會想她嗎?」孫柔嘉問道。
「誰?」蘇篤君笑,「小暖嗎?」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了何處……」孫柔嘉嘆道。
「新婚燕爾的,何必提起別人?」蘇篤君躺到喜床上,「這新被褥真是柔軟,就是撒的這乾果子有些硌人。」
「忍耐着吧,」孫柔嘉也側着躺下,「討個吉利。」
「這樣躺一夜,身子都被硌疼了,」蘇篤君道:「不如,咱們把這些乾果子抖到地上?」
「不行!」孫柔嘉連忙反對,「這是……那個什麼的意思……」
「什麼意思?」他佯裝不知,故意逗她。
「早生貴子。」她瞪着他,「懂不懂?」
「我無所謂,」蘇篤君不由笑了,「生不生孩子,也不是我在生。」
「我有所謂!」孫柔嘉道:「若無生養,犯了七出,豫國夫人會把我休了。」
「呵,你是嫁給我呢,還是嫁給我姑母呢?」他伸手攬住她,「只要我不休你不就成了?」
「可豫國夫人會為你納妾的……」一提及此事,她就心有餘悸。
已經三年了,她以為納妾這種事情她早已經想通了,可一旦提起,還是憂傷。
當初,豫國夫人能千方百計促成她和蘇篤君的婚事,要說真有那麼喜歡她嗎,倒不盡然,主要還是為了蘇篤君着想。
將來為了蘇家的子嗣,大概那位夫人也會使出些手段。
「只要我不想納妾,姑母也沒辦法。」蘇篤君卻道。
她遲疑着不作答,不知蘇篤君這是在哄她開心,還是他真的如此想。
「那個時候,我看到你那麼傷心,我就決定,此生不會納妾。」他竟然道。
「什麼?」她愣住。
「還記得嗎?那晚,在河堤之上,你哭了好久。」蘇篤君微微嘆息,「我回到家的時候,衣襟還沒有干透,上頭沾滿了你的淚水。」
孫柔嘉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一次。
「我脫下衣衫,仔細看了又看,想了一夜。」蘇篤君續道:「我告訴自己,不能納妾,不論是小暖,還是別的女子。」
真的嗎?孫柔嘉很驚訝,當時他居然有這樣的想法,她竟一點兒也不知曉,原來,他對她的愛憐都藏了起來。
「可是,別的官宦公子都有妾室。」孫柔嘉道:「你不怕被他們笑話?」
「這有何懼?」他搖頭,「你傷心難過,才是最讓我恐懼的事啊。」
孫柔嘉終於笑了,所有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都比不上他這一句話。
此生,有他這句話,足矣。
孫柔嘉輕輕湊到他的唇邊,主動吻了他一下。這三年來,他們也有過忍不住親昵的時刻,他的嘴唇柔軟像花瓣,芳香而甜美,每一次的感覺,她都清晰地記得。
然而這一刻,與從前不同,就像天上的星星倏而落在了她的掌心,從今往後他只屬於她,這讓她受寵若驚。
他摟緊她,加深了唇間的纏綿,雙臂的力道卻又似在提醒她,這並非奢望。
「合巹逢春月,芳菲鬥麗華。鸞笙鎖竹葉,鳳管合嬌花。天上雙星並,人間兩玉誇——」窗外,喜娘唱道。
彷佛在提醒着她,此刻的幸福美滿,只是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