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瘋子

死人·瘋子

死人·瘋子

“邀月大會”是做什麼的我已經沒什麼興趣知道了,胡亂應付了兩句便回了自己的卧房,往床上一躺,細細思量起接下來的計劃。

明天是八月十五,依今天早上我所偷聽到的岳家父子的對話,那鬼臉大盜在明天會有一次作案行動,因此將悄悄離開岳府的日子選在明天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屆時府中下人定是要為晚上慶祝佳節而內外忙碌,岳家父子及那季狗官、田瘋子也都在為抓捕盜賊而做着準備,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到我,一切外部條件都對我十分有利。

然而我現在要做出選擇的卻是離開岳府以後的路。一旦岳家父子發現我失蹤了,必定會請狗官派人滿城搜索,我若留在城內遲早會被找到,但若要出城去往它處,以我這柔弱女兒身的身份來說,則更將是條兇險難料之路。我對生活的本質要求不多,安全、開心,就好——當然,我並未忘記我單純而美好的至高願望,嫁個有錢郎(一點也不單純……)。雖然我的好奇心重,但這並不意味着我是個冒險家,比起充滿刺激與危險的未知生活,我還是更傾向於安定踏實的、我所能自主掌握的已知生活。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在太平城內。一來我好不容易才略略熟悉了這裏的生活環境,再換個地方又要重新適應;二來太平城人口眾多,大隱隱於市,只要我小心留意着些,短期內應該不會被人發現,至於“短期”以後的事,那也只有到時候看情況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主意打定,我起身打開衣櫃門,收拾了幾件內衣出來裝在一隻不起眼的布囊里,至於外衣什麼的便等離開岳府之後買一些新的好了。之後又裝了些日常用品,打量着沒什麼可帶的了便將布囊暫時藏在床下,依舊躺回床上百無聊賴地閉目養神。

中午的時候岳清音竟然從衙門回來了,不動聲色地同他一起在前廳用了午飯,席間我們兩人誰也未發一言。飯後他便回了他的住處,而我也大大方方地令人在後花園的桂花樹下設了張竹榻,榻上鋪了層緞面薄褥,嗅着花香美美睡了個午覺。

且說我這一覺睡得正酣,忽覺鼻內一陣發癢,忍不住一個噴嚏把自己打醒,睜開朦朧睡眼看時,卻見榻邊坐了個人,手中拈了一嘟嚕桂花正在我的鼻尖下搖晃,語中帶笑地道:“傻丫頭,睡在花蔭下也不怕着涼。”我揉揉眼睛看向他,卻見是田幽宇。

“宇哥哥……”我慢慢坐起身,魂兒還有點兒收不全,大腦處於開機啟動狀態。

田幽宇把手中的桂花隨意插在我的頭髮上,而後捏了捏我的臉蛋子,笑道:“睡得跟未滿月的小娃娃似的,就差流口水了。”

“嗯……”我捉開他的手,掩着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田幽宇一隻手撐在榻上,歪着頭看我,我也抬起惺忪的眼看向他,慢吞吞地問道:“宇哥哥怎麼來了?”

“我也正要問那個傢伙,無緣無故把我叫來看小孩兒睡覺是怎麼個意思。”田幽宇伸出拇指向自己身後指了指。

我鈍鈍地轉過脖子看向他身後,只見岳清音正往這邊走來。我偏身想要將鞋子穿上,卻發現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被人蓋了一件袍子,仔細看看,是岳清音的衣衫,想是方才他已經來過一趟了。

……他是怕我凍着他寶貝妹妹的寶貝身體吧!我唇間抿起一絲笑,他是個絕頂的好哥哥,這一點我倒是沒有看錯。只可惜他錯估了我的個性,無論他怎樣猜測過我的來歷,至多也是用看待古代女子的眼光來看待我,他絕不會料到我竟是來自千年以後的一縷魂,我的思想、我的行為,即使聰明如他也許也並不能完全料中。

其實我還是蠻傳統的,沒有什麼魄力,也不怎麼叛逆,不喜歡張揚,甚至往往也卑劣地甘於被人呼來喚去……但是所有這些必須是建立在我自願的基礎上,只要我願意,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但若我不願,你除了可以拿走我的命,其它的什麼也拿不走。

嘿,沒辦法,缺疼少愛的人就是這樣的臭脾氣。

所以,岳清音,你大概不會想到這將是你我最後一次以兄妹相稱了,你所給予岳靈歌的親情關愛也請恕我就此替你畫上句點了。命運既然讓我的靈魂附在了岳靈歌的肉體之上,那麼我就有權利主宰這條生命的今天與未來。

一念至此,我不禁笑得從容,我本無錯,怕得誰來?

貓腰將榻邊繡鞋穿好,站起身來抻抻衣衫,而後將岳清音的那件袍子輕輕抖了一抖,走至他面前遞與他,低眉淺笑:“謝謝。”

岳清音目光深沉地盯着我,接過我手中的袍子,我禮貌地道了聲“我回房了”,便與他擦肩而過,逕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丫頭!”田幽宇在身後叫我,我回過頭去望向他,見他臉上略帶詫異,大步邁過來,低下頭來望住我,沉聲問道:“你怎麼了?”

我輕輕一笑,道:“我很好,謝謝宇哥哥關心。”說罷轉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只得又扭過頭來看向他。

田幽宇抓着我的手轉身瞪向岳清音,道:“她怎麼了?癔癔怔怔的!你是不是又嚇唬她了?”

我聽得額上直划黑線——什麼叫“癔癔怔怔的”?姑娘我自認就算是在發獃的時候那目光也絕對比原來的岳靈歌有神多了!

岳清音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田幽宇拉在我腕上的手一眼,面無表情地道:“放開她說話。”

田幽宇哧地一笑,道:“喂,你這死人語氣嚇唬丫頭還行,對我可不管用!有話就快說!我和丫頭也有事要辦!”

這個這個……田同學,雖然我從內心深處支持你和岳老大對着干,但是說話要注意用詞……啥叫“有事要辦”啊?很容易引起誤會的知道伐?

岳清音神色一冷,目光剎那間竟有些凜冽,然而只是極短的一瞬,又恢復了他那死人般的面部表情。我察覺到田幽宇握着我腕子的手在那一剎竟不自覺地緊了緊,不禁暗嘆這岳老大的氣勢果然非同凡響,不愧是天天拿死屍當陪練的。

岳清音別開目光,沉聲道:“家父請你派兩名手下來保護靈歌安全,八月十六隻怕有貴客要光臨敝府。”

田幽宇勾唇一笑,道:“不必兩名,一名即可。”岳清音轉回目光盯向他,他便帶着挑釁地揚起眉,道:“我,我親自來保護丫頭。”

岳清音仰起臉來望向頂上桂花樹的枝子,淡淡地道:“只怕你未見得能抽出空來。”

田幽宇沉沉笑了兩聲,道:“明晚若能將盜擒住,十六便無需我來保護丫頭;明晚若空手而歸,十六你縱是不讓我來,我也是要來的。”

岳清音便不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桂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田幽宇哂笑一聲,忽然長臂一伸攬住我的腰,略一用力就把我提了起來,另一隻胳膊勾住我的雙腿,打橫將我抱起,故意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便疾速地奔離了後花園。

不知道這個是否就是那傳說中的輕功,總之我緊縮在他的懷中真切地體驗了一把超速行駛的快感,直到他最終停下來后我的心跳還保持在沸騰的狀態。

“睜眼。”田幽宇拍拍我的臉。

我慢慢掀開眼皮兒,發現世界突然不同了,四外一片開闊,樹們變矮了,樓們變低了,人們變沒了……那個……地上怎麼都是瓦?

田幽宇坐了下來,依舊橫着抱着我,將我架在他的腿上,然後他便閑閑地靠在什麼上邊,壞壞地笑着看我。

我眨巴眨巴眼,越過他的肩頭看到了他身後靠着的那個東西,似是裝飾在屋脊上用以避邪的龍吻獸。哦……是屋脊……噯?——啊!他、他竟然把我弄到房頂上來了!

我尖叫一聲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目光不小心瞥到了身下呈下坡勢的層層的屋瓦,腦袋立刻一陣眩暈。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才上了樹又上房,下一次不曉得還能上到哪兒去,人類登陸月球的偉大征程始於我的足下!

由於我“熱情洋溢”的投懷送抱,田幽宇十分“給面子”地敞開了他的胸膛將我接納,並且長臂一收把我擁得緊了些,口中笑道:“喏喏喏,這可是你主動的!我一向抵禦不了女人的誘惑,若不小心失了分寸,你說怪誰?”

我連忙鬆開攬着他脖子的胳膊,兩手支在他的胸膛上以令自己同他保持距離。他低頭看了看我的手,而後抬眼瞪向我:“你還敢非禮我?”

我立刻卑顏地哀求道:“宇哥哥……別鬧我了……我真的好怕……”

也許是感覺到了我身上微微的顫慄,田幽宇總算髮了回善心沒有繼續玩笑下去,沉了面色盯着我的臉,低聲道:“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我搖搖頭:“什麼也沒有發生……啊!”

我的話音還未落,田大瘋子就已經怒了,箍住我的腰一偏身子,我就處於了頭低腳高的狀態,幾欲順着傾斜的屋頂往下做翻滾運動。

“啊——啊——啊——”我叫得像頭受了驚嚇的小毛驢,死命地拽住田瘋子的衣領。

“不說實話我就一直讓你這麼待着!”田幽宇銼着牙火大地道。

“啊……哈哈哈……”——別誤會,我絕對不是在狂笑,實際上人們在驚呼或欲哭未哭的時候也會發出“哈哈哈”的聲音,不信你替我來這兒試試(無良女誘拐替身中……)……

“嗯?說不說?”田幽宇那張惡魔般的面孔壓下來,我是又恨又怕,趁亂薅住他垂在肩側的一綹頭髮,心道你要是敢鬆手我就連毛帶皮捲走你二兩豬頭肉!

“說……嗚嗚……”我干抽不見淚,沒辦法,這一嚇讓我體內水份迅速蒸發,嘴唇都幹了。

田大魔頭胳膊略一用勁兒將我重新攬回他懷中,捏住我的下巴迫我直視他,道:“說罷。”

“我……我不是岳靈歌……”我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

“哦,那你是誰?”田幽宇問。

“我是從千年以後來的……我本已經死了……卻不知何種原因地附在了岳靈歌的肉體上……”我老老實實地道。

田幽宇“哼”地一聲笑,捏着我下巴的那根大拇指摁在我的下唇上輕輕揉了揉,道:“行啊丫頭!幾日不見會講故事了?難怪癔癔怔怔的樣子,是不是背着岳仵作偷偷看雜書了?”

你看,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這可不怪我了。

“沒有……”我搖頭,順便擺脫他摁在我唇上的拇指。

“沒有?那他為什麼一副死人樣子?”田幽宇瞪着我,大掌扣在我腦瓜兒上不讓我亂動。

“他……他一直都是那個樣子……”我低聲道。

“說得也是……”田幽宇回過味兒般地喃喃道。

我似乎看見一隻小烏鴉嘎嘎叫着從我倆的頭上飛了過去,身後掛着一串……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田幽宇忽然探下頭來,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道:“丫頭……你變了。”

我想避開他幾乎要貼住我的臉,無奈腦瓜被他摁住動彈不得,只得梗着脖子道:“每個人……都在變呀……”

“不對。”田幽宇忽然笑笑,放低沉了聲音,道:“你變得最為徹底。你的神色,你的眼睛,你的心,全部都變了。”

我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輕聲道:“變得不好了么?”

田幽宇沒作聲,黑黑的瞳孔在打量我臉上每一寸的肌膚,這個傢伙……不會也在懷疑我戴了什麼人皮面具或是易過容吧?

我從容地任他檢查,易容算什麼?咱連靈魂都易了!

忽而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唇上,呼吸微微重了些,直拂在我的口鼻之間,令我全身的神經細胞不由緊繃了起來。

他……他想幹什麼……這,這個狀況十有八九是要……是要吻過來了……這這這,不行……我寶貴的古代初吻絕不能給了瘋子。

我慌亂地想要掙脫他,卻被他胳膊用力將我緊緊箍住,原本扣在我腦瓜兒上的大手改為托住了我的後腦勺,指縫間夾着我的髮絲,令我完全不能搖動。

他的臉壓下來,額頭抵住我的額頭,鼻尖碰上我的鼻尖,呼吸濃濃熱熱地拂在我的臉上,喉間沉沉地道:“你在怕什麼?”

“宇……宇哥哥……”我臉燒得幾乎要從汗毛孔里往外噴火,這、這可是我頭一次跟古代人這麼親近……幸好午睡前吃了桂花糖,不至於產生口臭等有毒氣體……一時間心慌意亂內分泌失調,又急又怕又窘地抿着嘴,以免說話時由於唇部起伏過大不小心碰上了不該碰的東西,那可就真點了導火索了!

我從唇縫間擠出聲音道:“宇哥哥……別這樣……我……我當你是哥哥的……”

田幽宇偏了偏臉,嘴唇就在我的唇的上方,低低地道:“而我……卻想重新看待你了……靈歌。”

我渾身不由得一震,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我做出離開岳府的決定是無比偉大正確的!但是……我、我不想在離開之前把初吻丟在房頂兒上啊……老天……誰來救救我啊……哥哥……噯……已經沒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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