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浮眼沙盤現狼煙(下)
侯霖仍舊沒有任何作為,而是盡量集中優勢兵力消滅王林先遣來的騎兵,像是一副黔驢技窮的樣子,精打細算的想要挽回一些勝算。
“螳臂當車!”
王林咧開嘴,笑的如同他佈置的半月陣那般,瞳孔中已經浮現侯霖灰色棋子在沙盤上拔除的場景。
王林不在猶豫,壓上了所有的兵力,密密麻麻的紅色棋子好似汪洋大海洶湧而來,勢要吞併侯霖。
“差不多了。”
侯霖輕語,王林一愣,沒明白侯霖的意思,沙盤上侯霖的騎兵圍着王林的騎兵,而王林的步兵則又圍住侯霖的騎兵,膠着不分,看得人眼花繚亂,連移一格的空間都沒了,侯霖一撩衣袖,幾乎趴在了沙盤上,將那顆弓騎棋子移動了五格,方向對準了‘糧’。
一切明了。
其疾如風,攻掠如火。
王林近乎瘋狂起來,咬牙切齒的在沙盤上狠狠的摸索,想要在拿出一部分兵力去阻擋住侯霖,卻被侯霖堪堪擋住,只要弓騎行到了囤糧處,即便其餘棋子全滅也是贏了。
王林最後的視線在侯霖弓騎快速的攀格到屯糧點,他整個人都像虛脫了一樣,兩手不停的顫抖,許久說不出話,頃刻閉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大儒還沒來得及宣判侯霖的獲勝,便被王林突然的暈倒嚇的愣在了原地,過了幾秒后才看向了聶朗。
聶府主明顯沉的住氣,立即召了候場的太醫入殿。王煥然在王林暈倒的那一刻便站了起來,但天子高坐在上,他又不好直衝到王林身邊,只能焦急的看着太醫不慌不忙的給王林把脈。
幾位與他平日裏交好的同僚也皆安慰着他,太醫診斷完后,對着聶朗和天子行禮后道:“這位學子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會暈厥過去,並無大礙,休息幾日便好了。”
王煥然聽后舒了口氣,看着王林被人抬下去后對着天子叩首道:“臣一時護子心切,致失君臣之禮,還請陛下降罪。”
天子的心情似乎很好,揮了揮手道:“父子之情,人皆有之,准司空大人退殿。”
王煥然也顧不上什麼風度了,急忙踱步追了上去,看看他的寶貝兒子究竟有沒有事。
作為始作俑者的侯霖此刻卻置身事外,只是安靜的看着王林被人抬了出去,心裏卻波濤洶湧,這次真算是結仇了。侯霖沒想到王林居然如此脆弱,這次讓他在滿朝文武百官和天子的面前丟臉,恐怕這事無論如何也無法善終了。
周圍的文武大臣們也似炸了鍋一般,紛紛議論起來,有竊笑看熱鬧者,也有哀嘆惋惜者。一時殿中熱鬧了不少,不在似開始時那肅穆的氣氛。而主持的大儒卻傻了眼,按規矩走,沙盤演練完后應當進行言辯,可王林暈厥下場,斷然是不能參加言辯了,這大儒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聶朗。
縱使聶府主老成持重,這種突發起來的意外也讓他有些拿捏不定,不過他在腦子裏一轉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所在。既然自己不好處理這事,不如就將這難題拋給天子。
“陛下,你看這接下來?”聶朗面露難色,看向了天子。
天子微微沉思,隨後笑道:“既然王林因故下場,那就由聶府主親自給這個學子出個試題吧。”
聽到天子的話,聶朗更是苦不堪言,他將問題甩給了天子,卻不想天子一句話又輕飄飄的甩給了他。
逸親王聽后笑道:“陛下所言極是,聶老就不要推辭了。”
到了此番,聶朗也不好在扭扭捏捏故作姿態了,只得應允道:“既然陛下和親王都讓老臣命題,那老臣只好當著各位大人和陛下的面獻醜了。”
侯霖聽后一怔,這聶朗可並非一般的大儒,汝南聶家,冠絕天下。他本人更是當今天下名士,被譽為博古通今,桃園滿天下,這滿朝文武有近半都或多或少算得上他的學生。就連三公九卿見到他也得尊稱他聶老,侯霖也不知道究竟會給他出什麼樣的難題。
聶朗負手走了三步,微微一笑看向了侯霖,侯霖急忙行禮道:“府主!”
“嗯”。
聶朗點了點頭,看着侯霖言道:“剛看你在沙盤上的表現,步步皆算,每算必准。你是怎麼做到的?”
侯霖快速的在腦海里整理了下思緒,講道:“學生只是換成王林的角度來思考,如果學生是他,我該怎麼做,還好天公幸我,真讓學生猜准了。”
“嗯,三分人算,七分天定。可你是否知曉很多時候即便知道了結局,也無力去更改?”
“天有定數,人力難違,幽冥之中,早有結局。學生雖年幼,這道理還是略懂的。”侯霖心中不解,不知這老油條在繞什麼圈子。
“三軍之中,勇者為冠,智者決勝,那到底是智者可定勝,還是勇者呢?”
這算哪門子問題!侯霖心裏暗罵道,這種問題就像一個人攥着一隻鳥,問你是死是活一樣,反正怎麼說都有理。
“兼并智勇,雙全者定勝!”侯霖覺得這老油條在給他挖坑,索性自己也說出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不可、不可!若你為帥,選定先鋒是選勇而缺智的將領,還是多謀無斷的書生?”
“學生自己當先鋒不行么?”侯霖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然不行!要是這麼簡單,可讓在座的天子九卿輕視於我了。”
聶朗說完,在場的大臣都笑了起來,連天子也不禁莞爾一笑。
這老油條肯定在玩我!
侯霖氣急,喘了口粗氣。
“學生選書生。”侯霖想了想答道。
“哦?說說原因。”聶朗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像侯霖這種行險的性格會選武夫。
“武夫勇卻無謀,先鋒之位重中之重,滿招損、謙受益。若是把先鋒交給武夫很容易會中計,先軍為一軍之鋒,銳氣被挫,全軍都會受其影響。”
“儒士慎行卻無斷,就不會耽擱戰機么?”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在學生看來,不出錯便是立功。”
“聽你的說法,似乎很推崇書生而鄙夷武夫?”說這話的時候,聶朗故意加重了鄙夷的語氣。
侯霖心裏把聶家女性問候了千百遍,這老油條敢情繞了一大圈都是在挖坑,幾句話就把侯霖帶到溝里,雖然侯霖沒去看席間幾位莽夫出身的將軍,卻能感受到那種冷如刀光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轉。
“學生並無此意,只是闡述了學生自己的看法。”
席間一位將軍聽后冷哼一聲,鑒於天子在場也不好發作,但也是聲色俱厲說道:“你不過學士府一學子,也敢在這麼多大人和陛下面前大放厥詞、夸夸其談,又豈不是紙上談兵?”
聶朗聽后似在打圓場,卻又帶着玩味的語氣道:“龍驤將軍切勿動怒,言辯之談本就不可當真。”
侯霖直視着這龍驤將軍黃烈。本來吃了個啞巴虧就已經很憋屈了,聽到黃烈認為他之前的所言所行不過紙上談兵,一時怒上心頭。
侯霖先行一禮,環視了一圈,才開頭道:“莫非將軍認為學士府所授所論皆是空談?”
黃烈沒有應答,只是眼神睥睨看着侯霖。
“大漢開朝以來,以文固政安邦,以武震懾八荒。先皇時期,大將軍李安然和右將軍趙平都是書生,也披堅執銳,身先士卒。莫非將軍認為書生都只是擺筆弄墨,空談之徒么?”
侯霖直視黃烈,眼神不讓分毫,一席話說的黃烈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答。
“鐵甲橫江臨渡口,白衣巍巍立高樓。若怒奮起拔吳鉤,書生可為萬戶侯!”
殿外桃花三兩枝,隨風遊盪。殿內文武有百官,鴉雀無聲。
此時都驚訝的看着中間一身布衣的少年。連天子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