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一郡疆場(中)

四十六章:一郡疆場(中)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間,瞬息后大片的血霧飄散直至消逝與空中。

老伍長和嚴老頭的配合不可謂不天衣無縫,只是流年不利對上了這二十萬叛軍中首屈一指的怪胎,不論老伍長兩發擲槍如何兇狠,不論嚴老頭不惜以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殺行徑依靠戰馬衝撞,皆作了無用之功。

一直沒有拔出身後宣花斧的壯漢雙臂力可舉鼎,只是微微壓低了身子,雙手抓住一支馬蹄和馬脖,便和馴養成優良戰馬的馬匹角力。他雙腳沉沙,被強大的衝擊力度稍稍往後帶退了幾寸距離。筋骨盡碎,馬首化為骯髒血泥的戰馬無力倒地,使得壯漢渾身浴血,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臭味。

老伍長眼皮一跳在跳,和叛軍交手前匆忙掃了一眼和壯漢同樣浸染血污的人影倒飛出去,重重的落在一旁,兩隻腳蹬天抽搐。再然後、他就無暇在去關心嚴老頭的死活了。一把鋒利長矛順着他戰馬身側筆直而來,他手中長劍由舉轉橫,格擋在胸前,知曉這藉著戰馬沖勢的長矛不能硬接,手腕一轉以刃口撇過矛尖,堪堪躲過。

有這壯漢的一鳴驚人後,原本單從士氣上不分伯仲的兩方在這第一輪的廝殺中便像天平傾斜,一方士氣如虹,一方畏首畏腳。

先前還在念鄉思家的年輕小伙持槍縱馬,從已經沒了動靜的嚴老頭屍首上躍過,兩眼通紅的他嘶聲竭力的大喊出一聲殺字,遞槍而出,想為地上曾有望能成他老丈人的黃牙老頭報仇。戰馬前蹄騰空,后蹄踏地,一槍之力如雷霆萬鈞,槍桿筆直撕風而下。

面龐如赤色水簾洞不停滴落血水的壯漢只是淡淡一瞟,仍沒有拔出身後宣花斧的意思,僅僅抬起一臂便抓住了槍桿,隨即發狠一個轉身將年輕小伙連槍帶人都從馬上扯飛出去,足有兩丈之遠。

身上僅有薄甲的小伙落地之後翻滾了數圈,旋即被湮沒在飛沙之中,生死未卜。

這一伍青州探標既然能從岩城那座火海地獄逃出,戰力自然不俗,除去兩個入伍沒多久的年輕人外其餘幾個老傢伙身上都背負了不下十條性命,對於眼下這種小規模輕騎搏殺最是信手拈來,知曉利害,更知道如何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優勢,這一伍九人在入伍那一天起都被老什長告誡過若能以一臂換一命,莫猶豫。只是眼下這逐漸頹勢的戰局縱然換去十臂也無力回天。

在老伍長眼中已然成修羅化身的鐵塔漢子成了眾矢之的,不用他刻意去說,瞬間又有三把槍矛臨近他身,老伍長隔開一名叛軍后拽過韁繩,攔住叛軍兩騎,讓身邊袍澤能無後顧之憂的衝鋒到壯漢面前刺出手中一槍。

鏗鏘之聲不絕於耳,老伍長心頭如陰霾鋪布,在他看來不論力度還是準頭都已經臻於巔峰的一槍又被壯漢輕描淡寫的躲過。不僅如此,刺出這槍的騎卒還被遊刃有餘的鐵塔漢子騰出一手從馬上拉扯下來,一腳狠狠的踩在面首之上,即便周圍廝殺之聲震動耳膜,他仍舊清楚聽見頭骨破裂的咔嘣聲響。

成了官軍斥騎洪流里砥柱的壯漢渾然無懼,在用腳踏碎一名官軍騎卒面首之後又將擦肩而過的一騎從馬上攔腰截下,滿是血渣夾雜着沙礫的粗壯手臂握住背後的宣花大斧,單用斧面便將這騎砸的翎盔飛起,腦袋以常人無法扭曲的姿勢靠在肩膀上躺在壯漢腳下。幾息之間,一伍十騎就只餘下了四人。

戰局明朗。

半柱香之後,壯漢一腳踩在深陷黃沙中已經斷了氣息的老伍長肚腹,將他胸口浸染着溫熱鮮血的大斧抽出,環顧四方。

“將軍,僅一人輕傷,不礙事。”

壯漢沒有在意一臉崇敬的嘍啰稟報戰果,在目送一匹官軍戰馬馱着馬上屍首奔遠之後便只盯着東方的天穹。

“在行十里。”

“諾!”

在橫貫三百里的朔雲郡境內,這場短暫卻血腥的遭遇廝殺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就如侯霖帶領這八萬軍馬自西而東一路往隴右推進,霸王亦是帶着十幾萬叛軍西轍而來,與侯霖遣出無數哨探一樣,叛軍亦是如此。

像這鐵塔漢子帶領着的精銳騎卒,進入朔雲郡的共有八千人,八千虎騎營!

朔雲郡荒野,涼州七郡風景大同小異,除去有着塞外江南之稱的隴右郡還算養眼外其餘六郡皆是清一色的黃沙厚土,天地寂寥。

荒野一日前還是亂石野草,一夜之後便生起了一片連延兩里的營帳,遠遠望去,還有不少身着鮮紅色大漢戰甲的士卒在佈置拒馬和柵欄,顯然是要在這片荒原上駐紮一陣子。

已經貴為雍涼侯的侯霖一如以往,素袍木簪,沒有絲毫王侯那股雍容華貴氣質脫俗可言,除了士卒將尉稱他一聲侯爺外,這個和王侯功勛看上去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年輕人更像一名寒門士子。

甲胄只有在就就寢時才會脫去的雲向鳶一臉怒色撩開大帳布簾,侯霖抬起頭,雲向鳶一巴掌拍在支杆上,讓大帳好一陣搖晃。

“昨日遣出去的十伍如今只有一伍回來,還只剩下四人,伏月城的一仗算是把叛王給驚動了,聽僥倖回來的哨騎說充當先鋒斥候的是叛王麾下最精銳的虎騎營!”

雲向鳶深深吸上一口氣,這才緩過氣來,發現帳中除了侯霖外,這八萬大軍能說的上話的校尉將軍都在帳中。

侯霖打量了雲向鳶一眼,隨即緊鎖眉關,轉而語調風輕雲淡道:“這不是你希望的么?霸王主動入朔雲郡,總比縮在隴右郡里當王八要好,咱們的糧草已經不多了,必須速戰速決!”

雲向鳶長吁一聲,先是看了眼帳中幾位青州系的將尉,又偷偷瞄了一旁閉眼不語的謝狄春,收斂嗓門道:“我青州騎卒本來就不多,這下算是全賠進去了,除了我騎都尉編製還算完整外,幾個岩城之後東拼西湊的騎卒營加起來都湊不夠兩千人了!”

謝狄春聞言睜眼,沒有理會雲向鳶,反倒與李義互使了個眼色道:“霸王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青州騎戰不敵虎騎營,那就我們西陲的騎卒頂上,朔雲郡是一馬平川之地,要是前鋒哨騎都被打的畏畏縮縮,軍情有限的話,這場仗就不用打了!”

侯霖心裏暗嘆口氣,依他對雲向鳶的了解這座已經被眾人唾沫噴的到處都是的大帳內又免不了發生一次爭吵,可出乎意料的是謝狄春嘲諷十足的話語只讓幾個青州系將尉變了臉色,雲向鳶反而攤手聳肩,不置可否。

“知道你們西陲軍常年跟西羌蠻子在馬上對捉廝殺,想必即便碰到了霸王的虎騎營也落不了下風,交給你們就好咯。”

李義嘴角一咧,搖了搖頭,謝狄春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在開口。

侯霖輕咳兩聲,將大帳內所有人目光吸引到他身上道:“朔雲郡地勢便於騎軍拼殺,霸王的虎騎營更是善於百里奔襲,寒膽城和岩城兩戰足已說明這個在武威郡里挖了數年礦的傢伙精於兵法謀略,更知奇兵之變,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叛軍究竟有多少入了朔雲郡,我軍優勢所在在於無後顧之憂,不像叛軍還要分兵布守武威隴右兩郡邊境,這就交給謝將軍和李將軍二人了。”

李義輕輕點頜,春風一笑道:“侯爺放心,西陲軍隨侯爺入涼地就是為了掃清叛賊,職責所在,擔負於肩。”

侯霖報之一笑,對左手下席的榮孟起示意,榮孟起語氣緊肅道:“叛軍自號二十萬眾,可幾場大仗打下來據軍情實報可戰之兵不過十萬,其中包括霸王虎騎營在內的精銳兵馬絕不超過四萬,唯一變數是攻佔了蒼城之後取得了武庫和糧倉,帶甲之士難以概述,我軍八萬之眾,除去伏月城外朔雲郡內再無根基,糧草僅夠幾十日之用,戰備馬匹只有兩千匹,軍械武器難以補充……”

侯霖揮了揮手打斷道:“總之一句話,涼州官府給予不了我們任何幫助,不論是兵源還是軍資,咱們的梅刺史連一顆銅板都不會給我們,咱們只能以戰養戰,敗一場、錯一次,滿盤皆輸,我們是一支徹徹底底的孤軍。”

榮孟起神情凝重,接着侯霖話頭繼續道:“故而此戰得失不在一城一縣,甚至我們收復整個朔雲郡於涼州大局也於事無補,只要霸王不死,叛軍旗幟一舉,武威隴右都會有成千上萬的災民響應舉事!”

榮孟起攥起拳頭,擺袖輕揚:“只有殺了霸王和他底下的十二將首才能一勞永逸,徹徹底底的掃清叛軍!”

帳中所有將尉齊齊站起身,左拳抱胸。侯霖兩手扶着案台長舒一口氣,這位大漢百年來首位外姓封侯的年輕書生看着帳中殺氣凜然的眾人,字字如釘道:“一掃七郡、平定涼州!”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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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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