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許你走
華胡戰爭打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荀英下令不許隨意屠殺胡國有華國血統的奴隸,不然軍法處置,所以華國士兵發現了有華國血統的胡國奴隸,如沒有威脅,都會放其離開。
現在一隊在草原掃蕩流落的胡國貴族的士兵就遇上了這樣的人,那名坐在馬上的小隊長用手中的大刀頂了頂斜戴的頭盔,用着那雙略帶流氓之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衣着破爛的女子,以及後面那個看不清長相的男子。
“這位官爺,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娘是華國人,只因被胡人擄走才有了我,華軍攻來我是巴不得的,只是我習慣了胡人居無定所,逐水草而生的生活方式。軍爺,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們夫妻二人,他是瞎子,看不到東西的……”女子苦苦地哀求着。
那名隊長看了半晌,然後跨下馬來,這個小娘門長得真水靈,那白嫩的皮膚摸起來一定很滑,手隨意動,果真撫上了女子白皙的手背,“小娘子的手真滑,多大了?給軍爺我好好看看……”
後頭看不清面貌的男子頓時有着殺氣冒出,手已經是暗暗地摸上了腰間隱藏的大刀,如果那個華國的小頭領敢對女人出手,他絕對不會容忍,即使現在周圍的華國士兵真的不少,心思迅速地轉動着。想到那個可惡的女人偏要說他是瞎子,嘴角撇了撇!
女人熟知男人的一切,暗暗朝他打了個眼色,要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如果稍有不測,他們很可能會就此喪命。這一路上遇到了幾次華國士兵,雖然也會盤查幾句,但很快就放他們通行。若不是因為他,她早就選擇回國了,他那雙藍眼是很醒目的標誌。沒想到華軍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打到了這兒,要順利到達陰山北,就必須從這兒通過。
這一男一女正是從大漠中活着走出來的呼延勃與方瑾。
此時方瑾壓下心底的厭惡,故意露出一個羞怯的笑容,手縮了縮,但那名小隊長卻是握得死緊,心裏問候着他的祖宗十八代,表面上卻是畏縮地道:“軍爺,你別這樣,快放開奴家……奴家一路上走來,聽聞荀將軍說過不許為難像奴家這樣的女子,還請軍爺給個方便……”
“小娘子真嫩,軍爺我喜歡得很。”小隊長越看越喜歡,這段時日沒遇上過這樣的女子,早已是心癢難耐,而他身後的士兵都在大笑的起鬨,誰都知道他最是貪財好色,“別拿荀英來壓我,他不就是有個能討皇帝歡心的妹子,若不是荀家的祖蔭,他能當上這個大將軍?還不是……”說了一大堆詆毀荀英的話,反正山高皇帝遠,荀英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背後罵了什麼。
方瑾恨不得抽出匕首捅死這個可惡的男人,說的是人話嗎?
果然哪兒都有這種壞了一鍋湯的老鼠屎,哪個民族都會有幾個這種敗類,看到那個小隊長正想伸手摟抱她好吃豆腐,忍不住掙扎了一下,推拒道:“軍爺,小女子的丈夫就在身邊,真的不行……”悄然打量了一下這有二十來人的隊伍,看來少不得要與他周旋一會兒了,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可惜這只是她方瑾的想法,後面的男人卻是沒打算忍耐,讓自己的女人被人上這種事他絕不容許,這些年來,他是首次這麼在意一個女人,微掀眼帘,看到方瑾眼中冒火地推拒那名華國人的碰觸,忍耐也到了臨界點。
方瑾沒想到當著眾人的面,這人居然想要侵犯她,真是忍無可忍,她幾次大力地拒絕,這個男人居然當成欲迎還拒,笑得淫邪地抱着她,豬嘴老是往她的臉蛋親去,更是第一時間脫褲準備霸王硬上弓,她的面色一變,手暗中摸上了匕首,準備了結了這個衣冠禽獸。
沒等她行動,呼延勃卻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往前沖,大刀毫不留情將那名背對着他的小隊長的頭顱砍了下來,鮮血飆出,然後一把撈起怔愣的方瑾挾在腋下,腳下一使力,快速躍起,坐上那名小隊長的馬,一牽韁繩,如一支箭般向前沖。
那些正等着看現場表演春宮的士兵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時看到自家隊長已經身首異處,這時候才握緊大刀罵了句粗口,回頭看去,敵人已經駕馬跑遠了,罵罵咧咧地掉頭就去追,他們人多,對方只有兩人,怎麼算勝算都是在他們這邊。
呼延勃將方瑾放好在馬上,看到對方棄用大刀,改為放箭,持着手中的大刀戒備着,漫天箭雨向他們而來,他專心致志地應付着。
方瑾沒有回頭看,耳里只聽到一片咻咻聲,心知局面不好,放心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呼延勃,這個男人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會讓別人傷着她,對這她有堅定的信心,不似那年在雪林里,呼延贊拿她來擋箭。
離開大漠后,她不是沒想過要趁機回華國,對於兩人的前途,她並沒有太樂觀。他是胡人,而她終究是華國人,他們是敵對民族的人。再說他們歡好的次數很頻繁,她也擔心着自己是否會懷孕,一想到生個像他的孩子,心中既歡喜又愁苦,很自然就會想到奈奈,華胡混血兒,很難被兩族所接受,一想到這些,她對前程的看法又灰暗了一些。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丟下他,前程什麼的,在生命面前都是虛的。
他,是她現在動心的男人,所以更看不得他枉送性命。
一個在前方努力地駕馬,而另一個卻是用手中的大刀努力格開那些射向他們的箭,眼看那群人就要越追越近,他的藍眸里不禁暗沉起來,做好最壞的打算。身體挨着女人溫熱的背,終究連累了她。
在出大漠遇到第一撥華國士兵起,他不是沒擔心的,雖然她看來很在意他,但他們是不同種族的人,她會不會趁機出賣他?這在當時是盤桓在心頭最大的陰霾。那時候他不動聲色,卻是暗中做好準備以防不測,所幸她沒有出賣他,而是處處給他打掩護,遮掩他乃胡人貴族的外貌特徵,心下一片感動。
“阿瑾,如果萬不得己,你就拋下我隨你的族人回去,聽到了沒有?不要為了我而送命,我不會歡喜的。”他格開了又一次的箭雨,朝方瑾吩咐道,“你終究是華國人,再說人是我殺的,你一口咬定被我所脅迫,他們會心軟放了你……”
方瑾的手握緊馬的韁繩,眼睛裏滿是水氣,沒一會兒,就沿着眼眶流到粉腮上,打斷了他的話,“呼延勃,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以為你這樣說就很偉大了嗎?你以為我就一定會感動萬分了嗎?告訴你,我不感動,而你也不偉大,給老娘聽着,老娘就是要你活着,聽到沒有?”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會願意陪他到地府的,這時,她如是想。
呼延勃聽着她粗魯而又帶着關心的話語,心中如被雨水滋潤了一般甘甜得很,她到底還是在乎他居多,這種被人關懷被人需要的感覺讓他覺得活着是多麼的美妙,“女人,我哪有這麼容易就死?”
方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帶淚的笑容,千言萬語不敵這一句來得讓她安心,此時,她沒有感覺到是在逃亡,而是生出一種即使是天涯海角她也隨他去的豪情壯志。
華國士兵越追越近,即使他們座下的馬兒很是彪悍,馱着兩人的馬終究腳程落了下風,方瑾聽到後面刀劍相擊的聲音,咬緊牙關,狠踢了一下馬腹,讓馬跑得更快一點。
呼延勃努力地擋住後面的攻擊,身上掛了彩,但卻護得方瑾毫髮無傷。
大地突然震動起來,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正在圍攻呼延勃與方瑾的華國士兵謹慎地對付着兩人,不知道來者是何人?是敵是友?其中一名是斥候,趕緊策馬上前打探。
在草原長大的呼延勃怎會聽不到這聲音?心裏同樣有着期望,但更多的卻是做好防備,萬一這來者是華軍,小命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
這時,交戰雙方都主動地停了下來,那些華國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黑眼注視着呼延勃的藍眼睛,這是胡國貴族的標誌,心裏那個悔啊,若他沒殺了小隊長而搶馬,他們要殺他綽綽有餘,如今反倒有幾人喪命在他的手下。
呼延勃貼住方瑾的耳朵,“待會兒若時機不對,你……”
方瑾卻不待他說完,紅唇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吻上他的唇,表示了她願與他同生共死,這樣的舉動表明了兩人扉淺的關係,這群華國士兵是不可能會放過她的。
呼延勃的藍眼定定地看着她的面容,心裏的某上角落似乎被陽光照亮了……
一群華兵都沒想到那個女子竟然如此大膽,當眾與這胡人男子親熱,眼裏漸漸有了怒意,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該死,都握緊了手中的刀劍,準備再度攻擊。
方瑾的美眸瞄到他們的舉動,鬆開男人的唇,貼着他的唇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呼延勃反手握緊她的柳腰,看到她笑中帶淚的表情,知道她所言非虛,低頭狠狠地堵住她的紅唇,微不可聞地應了一個字,“好。”
有華國士兵攻來,耳中聽到風聲,他的大刀往那個方向擋去,“當”的一聲,刀劍相擊,一個火星閃過。
方瑾卻是悄然閉眼回應他,什麼也不管不顧了,這一路與他的點點滴滴都會銘記在心,也許,這是人生最後一吻,上天待她不薄,最後還有人陪她一道赴黃泉。
那名華國斥候卻是快速地策馬回來,速度那叫一個快,只聽到他大喊,“快走,是胡人,是胡人,人數應在我們之上……”
那群華國士兵一聽到是數量龐大的胡人都皺緊了眉頭,畢竟這段時日沒遇上大批的胡人,大部族的胡人都被他們主力擊敗了,在草原上的都是游兵散將,所以才敢分成小隊在草原上掃蕩,“看清楚了沒有?”
“沒有錯,我們還是趕緊與大部隊匯合,將軍說過不許冒進的,如有不對要儘快與自己人匯合……”那名斥候早已一馬當先往回走。
方瑾鬆開呼延勃的唇,冷眼看着他們如潮水一般迅速離去,不再圍攻他們,來者是胡人,她的心中有喜有憂。
呼延勃看着他們如驚鴻掠影離去的身姿,“你們華國那位荀將軍果然了得,攻其主力,再逐個擊破,而且兵器上他們佔優。”看了看手中的刀,那刀口處滿是凹痕,殘破得很。
方瑾輕輕地掠了一下鬢邊的秀髮,“那是,荀家是華國的第一將軍世家,即使遭到了先皇的抄家,仍沒有斷了香火。”心想到荀真這個好友,思家的情緒更強烈了,“對了,他們說來的人是胡人,我們要不要防備一下?”
呼延勃這時候轉頭放好大刀,健臂摟着方瑾輕踢馬腹往前而去,“不用擔心,胡人有着野獸的本能,如你所說,我的雙眼就是標誌,只要是胡人,都不敢輕易對八大部族的直系血統動手,而且聽他們說人數不少,在這個時候,必定不會是小部落,他們沒這個實力敢與華軍對抗。”
方瑾聞言,不再說什麼,撕下身上的破布給他包紮一下傷口。
“別費勁了,都是小傷。倒是你,天氣越來越冷,初雪已下,我們現在沒有補給,對這幾件破衫要珍惜一些……”呼延勃阻止她的行動。
方瑾卻是不甚在意地道:“反正都破了,再破些也不打緊,不是還有你嗎?”美眸誘惑地看着他。
要命,他的喉結動了動,想到在綠洲時的情景,他的藍眸顏色加深。
方瑾臉紅地笑着低聲罵了一句,“色狼。”
“皇子。”
遠處奔來的人一看到呼延勃,即欣喜地喚了出來,來人大概百餘人,他們在進入陰山以南這個區域尋找呼延勃已經有些日子了,與華軍交過手,有傷亡,但仍保存實力,現在看到呼延勃安好,個個都高興地大呼小叫。
呼延勃的藍眼眨了眨,雖然知道自己人肯定會來找他,但沒有想到他們會深入這陰山以南的危險地帶,伸手輕捶了一記帶頭的男子的肩膀,他的好兄弟安雷,“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們會在陰山那兒等着接應。”
安雷,有着一頭濃密的黑髮以及一雙灰色的眼睛,鬍子拉渣的,看不出本來面目如何,策着馬來回地打轉,也興奮地捶回呼延勃的肩膀處,“皇子,找不到你,阿彩婆婆已經對我頗有怨言了,我還不得趕緊帶人出來尋你,只怕阿彩婆婆就要把我拆皮煎骨了。”當目光看到一旁漠不吭聲的方瑾時,灰眸眯了起來,“華國人?”
方瑾看到此人與呼延勃的互勸,頓時就知道兩人的交情很好,現在看到對方直視她,她也不含糊地挺直了背脊,帶着一股氣勢任人打量,藏着掖着從來不是她的作風,“沒錯,我是華國人。”
安雷二話不說,突然抽出腰間的寶刀,想到這一路上與華國人的交戰,民族間的仇恨已經到達了頂點,持刀砍向方瑾。
方瑾不閃不避,也沒有失聲驚叫,知道有呼延勃在這兒,這群他的部下不可能傷得了她。
果然,呼延勃用手中的大刀擋下安雷襲向方瑾的刀,板著臉道:“你這是怎麼了?以前也不見你如此野蠻,不許動手。”
安雷指着方瑾朝呼延勃大聲道:“她是華國人,皇子,難道你要帶這個女人回去?萬一她是華國的姦細呢?那我們的聚居地也會被華軍佔去,你知不知道近一年多的戰事以來,華國人已經將八大部族打散了,老單于已逝,正是皇子大展宏圖的時候,豈能因為一名華國女子因小失大?”他萬萬沒有想到呼延勃會與一名華國女子糾紛不清,現在為了她還舉刀向他,差點氣炸了肺。
方瑾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美目看向呼延勃,他的態度才是至關重要的,其他的人說什麼對她來說都是如狗吠,即使現在那一群胡人都用敵視的目光看着她。
呼延勃知道自己人的心思,大手摟緊方瑾的細腰,帶着王者氣勢沉着臉道:“她是我的女人,安雷,你若是我的兄弟就不要說這些話,她不是華國的姦細,如果她要殺我有大把的機會,若果真如此,你們如何還能見到我?”將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下。
安雷輕哼一聲,這個女人非我族群,其心必異,只是現在呼延勃維護她,他也不可能在此與皇子反目,收起寶刀,“皇子,這兒還是危險,我們就趕緊回去陰山北吧。”
呼延勃也知道憑三言兩語是不可能讓他們放下對方瑾的戒心,來日方長,也不必爭在這一刻,故摟緊方瑾的腰點了點頭,“這一路上我已遇到了不少華國的士兵,現在我們的人數不多,若遇上大部隊,很容易就會全軍覆沒,確實不宜久留。”帶頭狂奔起來。
方瑾卻是反身攬緊呼延勃的腰,頭擱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不遠處的安雷黑着一張臉看她,兩人不友善的目光在空中一交錯,方瑾不喜歡這個叫安雷的男人,很快就不浪費精神在他的身上,而是咬着呼延勃的耳垂,吹氣道:“你真的信我不是姦細?”她曾經出賣王庭,姦細之名她並不算枉擔。
呼延勃低頭在她的臉頰上一親,答非所問,“你會出賣我嗎?”
方瑾突然笑了出來,低低地,接而變成大笑聲,他這麼回答表明他信她是嗎?看到他微皺眉,她伸手輕撫他的俊臉,微不可聞地道:“呼延勃,你知道我們華國有一句成語叫眾口鑠金,你現在信我,但將來呢,所有人都指責我時,你會不會還這樣信我?”她的眼睛裏有着落寞,這是他們不可逾越的鴻溝。
策馬狂奔時,耳里只聽得到風聲,她那低語聲他聽不清楚,想要再問時,她已是埋頭到他的懷裏閉上了雙眼,這才將心中的疑問吞回肚子裏。
方瑾不想去聽他的答案,說得再多也不敵行動做出來的,此時,她寧願做一隻駝鳥,躲在自己的世界裏,擁有他的全部,等到必須離開的那一天,也許能毫不留戀地轉身。
天開始下雪了,她睜開眼伸手接住了幾朵雪花,看着它們在手中融化,惡作劇地伸手到呼延勃的胸膛上,故意將手心貼在他的肌膚上,看到他的身子震了震,她無良地笑了出來,如一朵盛開的春風。
呼延勃看得痴了,本來想要抗議的聲音化為一句寵溺的話語,“調皮,捉弄我很好玩嗎?”
她笑着點點頭。
安雷默然地看着這兩人的互動,呼延勃的態度讓他的心微微一震,這樣的皇子他沒見過,當年與安茉兒在一起時的皇子也沒有這樣的表情,這個叫方瑾的華國女子有何魅力?
一季寒冬過去了,在開春時,他們倒是一路順利到了陰山腳下,正休整時,方瑾沒在一旁瞎獃著,而是隨其他人一道去整理吃食,對於她的存在,眾人敢怒不敢言,除了呼延勃,誰也不去搭理她。
而那個安雷更是無時無刻不想着將她置之死地。
方瑾在那結冰的呼貝爾河裏鑿了個洞汲水,奈奈跟她說過這條河從遠古的高原上流淌下來的,相傳八大部族的始祖就是在這一條河上相遇的。而她與呼延勃的第一次相見也是在這一條河上,想到那時候的她與他,嘴角帶笑,一轉眼,她到這胡國來已經整整一年長了,真兒與姑姑離得也越來越遠,她們八成以為她已死了吧?
突然,有人掐住她的俏鼻,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有些不悅地撥下,聽到男人問道:“在想什麼?我走到你身邊來你也不知道?這樣掉到冰窟窿里看誰去救你?”
方瑾將水囊取出,塞上壺蓋,回頭看到呼延勃正皺眉看她,“沒想什麼,在灌水,我看就只有你敢喝我灌的水,他們都當我是洪水猛獸。”嘴角苦笑了笑。
呼延勃握住她拿另一隻水囊的手,“阿瑾,他們只是不了解你而已,他們都不是壞人,相信我。”
她點點頭,“我相信你。”只是要他們接受她談何容易,對於他而言,他們當然不是壞人,但對她而言,只怕要另當別論了。
呼延勃知道她沒有聽進去,橫亘在他們面前的難題一道接一道,伸出雙手環住她,她的委屈他都懂,他們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故意刁難她,還故意用那半生不熟的華語說著難聽的話給她聽,當著他的面他們又是另一番姿態。
安雷一看到呼延勃與方瑾在一起就想要破壞,他故意說有要事稟報,呼延勃起身揉了揉她的秀髮,“別亂想,萬事有我。”
方瑾回頭看着他的背影走遠,不是不信他的話,但是他們之間要面對的會越來越多,起身望了一眼這座山頂終年有積雪的陰山,只要邁了過去,那她要想要回華國只怕是難上加難了,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所奉行的一切都與她自幼所熟知的一切都相離,睫毛眨了眨,最終垂下來。
聽到身後有人粗聲粗氣地道:“華國奴,滾。”
方瑾冷冷地回頭看了看那穿着皮袍的胡國人,非但沒有讓開地方,反而身子一側擋住對方的行動,示弱永遠不是她會做的事情,從踏入宮門那一天開始,她就學會一個道理,輸人不輸陣。
那名胡國男子想要掄拳教訓這個華國女子,但看到方瑾似笑非笑的面容,思及這是皇子身邊的女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最後氣紅了一張粗臉提着數個空水囊離去,不與這個裝聾扮啞的華國女子一般見識,腳步聲震震。
方瑾回頭輕嗤一聲,繼續給水囊裝水。
天邊已黑了下來,她起身走回去,因為要防突如其來的華國軍隊,所以他們晚上都是席地而睡,並未支起帳篷。
她看也不看那個一看到她就黑臉的安雷,而是一屁股坐到呼延勃的身邊,抓過他盤中的食物就吃起來,呼延勃只是將盤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讓人再送來些食物。
期間,安雷趁呼延勃起身走開,上前一把抓住方瑾的手臂不甚友善地操着半流利的華語道:“你若識趣地最好就滾……”
“給我備一匹腳程最好的馬,還有食物,全部都準備妥當,我就如你所願地離開。”她用力甩開這個男人的抓握,半抬頭看着他用胡語冷冷地道。
她會胡語?安雷不禁愣了愣神,再說這個天天幾乎被他們暗地裏辱罵詛咒的華國女人準備離開了?斜眼瞟到呼延勃要走回來了,咬牙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啊?我記起來了,還有一條,就是你們不得在背後暗下殺手,我要你對着你們的神明發誓。”她啃了一口香噴噴的烤羊腿,口齒不清地要求,雙眼卻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安雷,“如果你不全部照辦,我就不會讓你如願……”
“你別給我玩花樣,你該知道你在皇子身邊就是拖累,你們生的孩子不會有人祝福,而且現在胡國大亂,正是皇子大展拳腳的好時機,皇子的身邊絕對不能有你的存在。”安雷警告地道。
“想要我不玩花樣,那你就全部按我說的去辦。”方瑾微挑眉道。
“你們在說什麼?”呼延勃皺眉道,“安雷,你若當我是兄弟,是首領,就應知道我的話不容人置疑。”
安雷站起來,看到呼延勃圈着雙手微眯眼看他,從小到大他這一動作出現就代表他已經到了忍耐的臨界點,遂笑着道:“沒有,沒什麼,皇子,我不過是與方姑娘說幾句話而已。”
“呼延勃,你別這樣看他,他並未對我出言不遜。”方瑾起身抱着呼延勃的手臂道。
“皇子,你聽到了。”安雷有些意外她居然會幫他,沒有趁機挑事,驚訝歸驚訝,但他仍是朝方瑾使了個眼色,要她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
方瑾有些嗤笑地看着他,她方瑾不是什麼大丈夫,但也知道什麼叫一言九鼎,現在能伴在這個男子的身邊時間不多了,她沒有心思也沒有興趣去做額外的事情,只想這樣靜靜地靠在他的身邊,等自己老了也能回味與他的一段情。
呼延勃卻是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那張嬌美的容顏,“女人,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瞞我?我了解你,同樣也了解安雷,你們在搗鼓些什麼?”他的眉頭跳了一整日,總有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所以他剛才去做了一輪佈防。就要回到自己的聚居地,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裏出事。
“我與他有什麼好搗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討厭死我了,只不過是老生常談的幾句話而已,你那麼大反應做甚?”她皺眉狀似不悅地道,用力地抓下他的手,她不喜歡他這樣的動作,她方瑾生平最不喜歡就是受人威脅,鼓着腮幫子坐下來。
呼延勃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沒看出什麼端倪,知道她生氣了,坐到她身邊意圖攬住她的嬌軀,她卻是扭了扭不讓抱,他有些不快地道:“好了,不過是幾句閑話,你還要氣到什麼時候?等過了這裏,我們就能結束這樣餐風露宿的日子。”
方瑾硬梆梆地道:“我沒有生氣,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還說沒有?我在這兒都聞到了味兒了。”他笑着道,不想因這些小爭吵破壞了兩人的感情。
“什麼味兒?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方瑾突然不講理髮作起來,站起來將他披到身上的毛毯甩到他的身上,“我到別處去透透氣。”說完,任性地走遠。
呼延勃皺眉看着她的舉動,平日裏她不會這樣,不過是兩句口角,有必要這樣計較嗎?看到她三兩下就繞出了營地,在一塊小山包后失去了蹤影,突然心一慌,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沿途的人都起身向他問禮,他一一應了,腳程卻是一步也沒慢,草原的夜晚也是充滿危機的,例如那夜的狼群,心中更為焦急,尋到那個小山包,沒看到她的身影,他邊走過去邊喊,“阿瑾……”
突然,他的身子被人抱住,柔軟的嘴唇堵住他欲喊的聲音,她的氣息充盈鼻尖,下意識地伸手攬住她的細腰,這段時日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並沒有過份親熱的舉動。
過後,他被她推靠到小山包上,這裏剛好隔開眾人的視線,有些不舍地舔着她亮晶晶的唇,“你是故意引我過來的?嗯?”
“怎麼被你看穿了?”方瑾一副被他揭穿的樣子,伸手攬緊他的脖子,誘惑地啃着他的下巴,“勃,我想你了。”
呼延勃的呼息立刻急促起來,她很少這樣感性地喚他,大多都是直呼他姓名,惟有最親密時她會喚他的名字,他頓時激動起來。
寧靜的夜晚,只有低不可聞的親熱聲響起,前方胡國人的高談闊論遮蓋住他們激烈歡愛的聲音。
方瑾以前她利用歡愛進行了太多的計劃,像這樣靈與肉的結合對她來說實屬生平首次,她喜歡與呼延勃做這檔子事,那是心靈的滿足。
最後的最後,他抱着她在懷裏仰頭看着那春季的星象,告訴她什麼是什麼,她聽得津津有味,但看的卻不是天上的星象,而是他的側臉。
“我臉上有什麼?你看得眼也不眨?”他笑着道。
方瑾伸手摸着他的臉,“我喜歡你所以看你啊。”她笑着表白,之前一直藏在心底的話很想在這一刻說給他聽。
呼延勃握住她撫摸他臉龐的手,臉上有着驚喜,知道她喜歡他,但她從來沒有說,而他也不去問,單手將她攬緊,“再說一次你喜歡我。”
方瑾抱緊他,在他的耳邊說了好幾遍,他愛聽,她就如他所願,不過卻沒問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她知道他的心意這就足夠了。
呼延勃的心房漲得滿滿的,世上最動聽的情話莫過於是情人的一句我喜歡你,傻笑了愣然了好久,他正準備說些話回應女人的情,哪知低頭一看她卻是將頭靠在他的肩膀睡過去了,皺了皺眉,這都能睡過去?
一把抱起她,他往篝火處而去,那兒比較暖,開春的草原晚上很冷,拿過厚重的毛毯將她的身子包裹起來,隨即也閉上眼睡了過去。
半夜時分,佯裝入睡的方瑾睜開眼來,藉助那有些暗的火光仔細地看着他的容顏,他的呼息很平穩,應是睡著了,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描繪着他的容顏,似要將每一點一滴記在腦海里,曾經她也信仰着非我族群,其心必異的說法,一滴淚沿着粉腮劃下,在這春寒的夜裏給臉龐帶來一絲溫暖,“呼延勃,謝謝你沒有在那些生死關頭拋下我。”
她捨不得他,可以說在這一生當中很少有人這樣讓她留戀,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討厭,她別開頭咬着手背無聲地哭着,原來離別是這樣的悲痛,想到那個山頭的小小墓地,她無緣的女兒,一時間,止不住這滿愴的悲意。
聽到遠處傳來的信號,最後的時刻到了,她再度留戀地看了他一眼,傾身在他的唇上最後一吻,毅然起身離去。
在她離去時,背着的男人卻是睜開眼睛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握緊手中的大刀起來跟上去。
在幾棵大樹後面,安雷帶着兩個人等在那兒,一看到方瑾的面容,即將手中背囊遞給她,生硬地道:“這裏面有吃食以及水囊,你走了之後不要再回來。”
方瑾一把抓過來,當著他的面打開來看了看,果然是食物,再看了看那馬,檢查無誤后,冷笑道:“你放心,這種鬼地方請我我也不會再回來,我們華國的帝京比這不知繁華多少倍?我可吃不慣你們的粗食,我看你們也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吧?那是,我們華國的華衣美食你們胡人一輩子也沒享受過,真是可憐。”將背囊放到馬背上,她故意輕蔑地道。
安雷身後的兩名胡國人頓時氣得火冒三丈,怒喝道:“華國奴,你在說什麼?”眼看就要衝上去揪住這華國女人痛揍一頓。
安雷伸手拉住衝動的同胞,皺眉看向方瑾,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一直頗精明,在兩族互相仇恨的當口,她說這樣的話顯得不太精明,隨即明白了,她在向他表明心意,一直以來輕蔑的女人,頓時讓他產生了些許好感,但他仍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方瑾輕哼一聲,帥氣地跨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就此別過,我們後會無期。”抓緊馬鞭在手,一抽馬屁股,馬兒迅速地向前奔。
安雷在後面板著臉看着她似一隻箭一般地向前沖,終於送走這顆災星了,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回去,卻看到呼延勃在背後全身冒着冷氣看着他們,他們面面相覷,忙彎腰行禮,“皇子。”
“你們還知道我是皇子?居然背着我做這樣的事,好啊,你們真好。”呼延勃怒急反笑,還有那個私自想要離開的女人,手中的拳頭握得“咯咯”地響。
安雷看到身後的兩人都顫着身子,上前道:“皇子別怪他們,始作俑者是我,她要走不好嗎?皇子如果擔心她的安危,那可不必,依我看,她必定能夠順利回到她的國度,她不適合草原,不適合皇子……”
呼延勃卻是一拳揮過去,打中安雷的下巴,安雷受到這一拳的衝擊跌倒在地,被身後兩人扶着才沒太過於狼狽,手抹去了嘴角的鮮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呼延勃。
“安雷,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你的警告,不要再背着我做這樣的事,聽到了沒有?即使你是我的兄弟,但也知道你不應插手我的私事,尤其是我的感情。”呼延勃坐上牽來的馬上,帶着令人必須臣服的氣概。
安雷站穩了,上前攔着他拉住馬韁繩道:“皇子,你這是何必呢?你與她不會有幸福可言的,如果你有幸成為單于,那麼未來的閼氏會容得下你與一個華國女子的感情嗎?你這不是在愛她,而是害她。皇子,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要私心地留下她,這不是愛,是佔有。”以前是沒有機會,現在機會擺在面前,皇子為何如此糊塗?
呼延勃知道安雷說這些話不是出於私心,嘆息一聲,正色看着他道:“安雷,你想看到我幸福嗎?沒錯,現在草原八大部族因華國的進攻而四分五裂,我呼延勃如果想要成為草原之主,這是大好的時機,單于之位可以彌補我早年所受的苦,但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為了這暫時還沒實現的宏圖,就先放棄我人生的幸福,值得嗎?父皇死時候的情形你知道嗎?沒人為他這昔日的草原雄鷹悲哭,他的妻兒都在着急地爭着那把交椅,落了那樣的人生豈不悲哉?那不是我呼延勃要追求的幸福,如果我是這樣涼薄之人,那我也不配染指單于之位。”手中的馬鞭往安雷的手一甩。
猶記得那天闖進王帳里看到父皇因天熱渾身生蛆,沒有一個人守在他的身邊,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躺在那個被洗劫一空的王帳里,他想到他生前威風凜凜的樣子,死了居然是如此的可悲可嘆,那一刻他滿心悲涼,扯下大帳包裹着他的屍首,讓這個草原王者可以保有最後的一點尊嚴。
那一天,他持刀坐在父皇的身邊良久……
安雷本能地手一縮,彈跳開身子,愣然地看着呼延勃騎馬狂奔,去追那個華國女子,一如很多年前,他同樣不顧他的阻攔去追安茉兒出嫁的馬車,只是那一次他還很有理智,可現在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他是真的喜歡那個華國女子。
“你們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安雷問身後的兩人。
兩人同樣默然無語,誰也說不上來對與錯,但是皇子說得對,若他是那種涼薄之人,那他也不值得他們愛戴,皇子救助了王庭的大批老弱婦孺,這讓他的名聲漸顯,人人都知道他的仗義之舉。
安雷站在原地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很快,就回頭道:“你吩咐下去,大家原地待命,皇子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轉身回去,還有要事處理。
方瑾不停地抽鞭讓馬兒跑快一點,這樣她就不會想要衝動地回頭,那兒不是她的國度,不是會接受她的地方,她沒有必要自討沒趣,心裏建設了一番,只有離得遠了,找不到回頭路了,那麼心就不會痛了。
天色漸漸亮了,太陽從一片瑰麗的雲海里爬上來,帶來一片耀眼的霞光,她卻無心欣賞,沉浸在自己哀傷的心事中,故而連身後的馬蹄聲也忽略了過去。
突然,身旁掠過一道黑影,那黑影迅速地跑到她前頭,一把拉住她狂奔的馬的韁繩,“吁”了幾聲,讓馬兒停下來,她睜大眼睛看着不應出現在這兒的人,“呼延勃?莫非是我眼花了?”她忙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還是呼延勃那張板起來沒有笑容的臉。
呼延勃原本已經火冒三丈的面容看到她那迷糊中帶着驚喜的眼睛,滿腔怒火這才熄了一些,不過仍是冷臉冷聲地道:“女人,你要逃了嗎?”
回過神來,知道不是因為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覺后,她嘴硬地道:“你說誰逃了?”
“哼,誘我與你歡愛,半夜后卻又偷偷地起身溜走了,你的行為不是逃那還是什麼?”呼延勃咬牙道,難怪她會那麼努力地誘惑他,原來是打定了走的主意。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方瑾睜大眼看着他,狡辯道:“我那是光明正大地走,不是怕有人捨不得我何必要這樣?呼延勃,你回去找你的安茉兒吧,我又不適合你,兩族交戰,胡國有我容身之地嗎?再說你對我可有許諾?什麼也沒有?你憑什麼留下我?我要回家,你快點鬆手。”她揚起馬鞭,威脅地看着呼延勃。
他卻是將馬韁繩攥得更緊,這個該死的女人,“方瑾,你就是一個沒膽鬼嗎?”
“你……你說誰是沒膽鬼?”她不服氣地道。
“除了你還有誰,你說愛我就是這樣愛的?一點勇氣也沒有,遇事就只想逃,我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他語氣敗壞地道。
方瑾怔了怔,他說他喜歡她,止不住的心花怒放,但看到他那一張臭臉后,頓時咬着下嘴唇不爽地道:“你這個混球,誰要你的喜歡了,放手,好狗不擋路,快讓開。”將手中的馬鞭揮了下去。
呼延勃卻是反手一抓,抓住了她手中的馬鞭,使勁一扯,將她扯向他,她因身子失衡,花容失色地尖叫起來,“呼延勃,你到底搞什麼鬼?”
她看到他也同時躍下馬,這樣兩人都會摔到草地上?會受傷的,他就算生氣也不能拿命來開玩笑,她的玉臂趕緊抱緊他,失聲再度尖叫起來。
他卻不答她的話,攬上她的細腰在空中一個翻騰,耳里聽到她提高聲貝的尖叫聲,臉色蒼白地巴緊他,嘲笑道:“知道怕了嗎?”
近地面時,他一個卸力,身子一轉,減輕落地時的衝力,自己成了她的墊底,兩人在草地上滾了起來,好幾個圈之後才止住了滾勢。
方瑾頭暈腦脹地伏在呼延勃的懷裏,努力地調整狀態,等到稍為適應之後,這才用拳頭捶打呼延勃,“你瘋了,是不是?你要發瘋就自己瘋好了,扯我下水做甚?這樣的舉動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也讓我嚇一跳,心臟至今未曾回歸原位。”他抓着她的玉手抵在心臟上面,兩眼控訴地看着她,若不是昨兒夜裏聽到她低低地壓抑的哭聲,他真的很想搖醒她,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方瑾的掌心下是猛烈跳動的心臟,伏在他的懷裏睡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聽着他的心跳入睡幾乎成為了她的習慣,俏臉氣紅地道:“你這是狡辯,狡辯,聽到了沒有?呼延勃,你能給我什麼?閼氏之位嗎?”口不擇言地道,“你什麼也給不了我,憑什麼要留下我?留着我來受折磨嗎?呼延勃,你這個混球,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厭?我討厭你……”
呼延勃的藍眼裏都是她俏臉嫣紅的樣子,這樣的她生氣勃勃,份外迷人,想也沒有想,竟道:“好。”
方瑾本想再嘲笑他的,等聽到他的回答后,怔愣住,他竟然許她胡國最尊重的女人之位?美眸眯起打量他的俊容,“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不是誆我的吧?呼延勃,做人要講究信用,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亂拿來許人……”
“我呼延勃對蒼天起誓,如果我成為單于,方瑾必是我的閼氏,如違此誓,讓我死後魂不入天國……”他發著毒誓。
方瑾卻是極快地捂住他的嘴,眼神極其複雜地看着他,嘴唇卻抿得很緊,在胡國這段時日知道他們的信仰,不像華國人那般說著死無葬身之地,他們認為人的魂靈與身體是分開的,身體不過是載體,所以對於死後這載體的處置不是那麼在意。但隨着與華國人的文化來往,上層貴族也漸漸地生出了安葬的形式,起碼單于與閼氏等人死後都要安葬的。
他吻着她的手心,兩人都注視着對方,良久之後,他拉開她的手,“阿瑾,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我說過你若有心事一定要告訴我,我不喜歡猜的。”
有那麼一刻,方瑾就想要屈服在他意志之下,這一刻她卻是清醒過來,推開他準備站起來,一本正經地道:“呼延勃,我們到此結束吧,我們不適合彼此……”
呼延勃看到她仍是冥頑不靈的樣子,氣惱地一把將她推翻在草地上,語氣兇惡地道:“方瑾,你招惹了我,就要承受後果,現在不是你單方面說結束就結束,我不同意,聽到了沒有?”一把抓住她掙扎的雙手。
方瑾這時候看到他的藍眸的顏色變深了,頓時心知他要幹什麼?急道:“呼延勃,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那檔子事,羞不羞?”
呼延勃抬起頭嘲諷地看着她,“在那個綠洲之時,你天天誘惑我時,又知不知羞?那些天裏你那兒……”
方瑾聽他說得露骨,一臉羞紅地捂住他的嘴,但手指卻被他一咬,頓時吃痛地收回,美眸瞪着他,這個變戀真的咬了?
呼延勃也狠瞪着她,很快就拖着她沉淪……
天空的太陽爬上了中天,呼延勃抱着渾身虛軟的方瑾坐在馬上,終於找到制住她的法子,只要如此,這個女人哪裏還有力氣逃走?只能乖乖地坐以待斃。
方瑾的美眸狠瞪着他,渾身散發著冷氣,卑鄙無恥的小人,死變態,想到剛才被他壓着歡愛的情形,總擔心其他人就在附近,如果聽到他們的聲音豈不是羞死?哪裏知道一個人影也沒有,白擔心了一場,這死變態八成是故意看她擔心的。
回到了營地,安雷迎了上前,刻意看了眼腮幫子鼓起的方瑾,早就知道皇子不會犯多年前的錯誤,一定會將人帶回來,這回再見方瑾,他的敵意少了些許,“皇子,這兒也不是那麼安全,我們還是趕緊起程吧。”
呼延勃自然知道,回頭抱下方瑾,着人給她送來食物,一大早什麼也沒吃,又被他強要了好幾次,她應是早就餓了,“女人,趕緊吃點東西,不要拖延時間。”
方瑾不悅地看着他,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是誰押着她在草地上不要命地親熱,現在還好意思說她拖延時間,趕緊吃了幾口,這裏的人數雖不多,但也不想害他們喪命,朝正與安雷商議事情的呼延勃,“我吃好了,我們走吧。”
呼延勃走向她,“那麼快?喝口熱水吧,這一路上不能掉以輕心,只怕要到天黑進了陰山北,我們才能休息一下。”
方瑾咕嚕嚕地喝了幾口水,皺眉看向他,今日他似乎也沒吃什麼?“你要不要吃些東西?不然會餓壞肚子的……”話里難掩關心。
呼延勃心情大好地看着她,“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方瑾的臉一紅,手插在腰上做那茶壺狀,“我都忘了你是鐵人,哪需要人關心?”
呼延勃搖了搖頭,一把將她抱上馬,然後自己跨上馬,正準備宣佈起程,突然那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喘氣地稟報說有華軍往這個方向來,看來應是主力部隊。
呼處勃眯眼看了看斥候所指的方向,果然聽到了馬蹄響,這真的很糟糕,握緊手中的大刀,朝眾人道:“大家上馬,趕緊走,主力部隊的人數不會少的,我們只能避其鋒芒。”
安雷等人應聲,迅速上馬,百來匹馬朝陰山的北面進發,方瑾的身上裹着毛毯,不讓帶着寒氣的春風吹着,聽到華國士兵正要來,心裏五味雜陳,想到他連吃東西也沒來得及,不禁心疼地看着他。
還差幾百丈就能到達陰山的北面,呼延勃等人還是遇上了華國的軍隊,一場戰爭在所難免,雙方連話也沒有說,就動起手來。
方瑾有呼處勃護着倒沒有受傷,她的手中也抓緊了一把彎刀,這是呼延勃塞到她手中讓她自保的,就怕有他照顧不到的地方。
眾人邊打邊退。
對方是自己的族人,方瑾沒有舉刀相向,但她卻在自己人的刀就要砍到胡人的身上時,能救她都會橫插一杠子,倒是讓一部分胡人緩得一口氣,均用複雜的眼神看她。
她也沒說什麼,很快就收刀縮回呼處勃的懷中,這裏就屬呼延勃的武功最好,所以她是絲毫不擔心他。
安雷一個不察,眼看就要被一名華國士兵偷襲到後背,恰好在他周圍的方瑾的彎刀眼明手快地伸過去,與華兵手中的大刀相遇上,發出一聲巨響,臂力不如男人的方瑾感覺到手臂一陣發麻。
安雷反應過來,轉身大吼一聲與那名士兵打了起來,幾次用的都是殺招,最後在殊死搏鬥中,他殺死了那名偷襲他的華兵,握着染血的刀,他的目光追隨在方瑾的身上,他對她那麼蠻不講理,給臉色她看,給話她聽,阻止她與呼延勃的感情,她為什麼還要幫他?
方瑾沒有理會安雷的視線,只是皺着眉頭看向那倒在地上的生命,無論是華胡哪一國的人,都是一條生命,這個時候她更加厭惡無休止的爭戰。
最後呼延勃等人還是順利地退到陰山的北面,而華軍卻是離奇地沒有追上來,均是冷眼看着他們順利撤退,很快就在號角的催促下集結,守在那兒,阻止他們再返回陰山以南的區域。
呼延勃也沒有多費話,趕緊策馬奔跑了好長一段路,沒見着華軍,這才停下來休整,百來人的隊伍此時只剩下區區五十來人,有一部分人的生命都交代在剛才的戰役里。
呼延勃沉着臉聽着安雷的報告,就連方瑾也沒有笑出來,他們雖為難她,可罪不至死,看到身旁的男人握緊拳頭,她趕緊伸手握住他的手,“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
他用力地握緊女人的手,很快就站起來躍上那個山包的頂端,遠眺陰山以南的青草地,一陣春風吹來,吹亂了他的頭髮,“華軍這麼快就取得了這場大戰的勝利,不得不說荀英用兵至神。”
“華軍的速度很快,武器又精良,而我們的人敗得又快又慘,他們似乎是想要將我們逐到陰山北,所以軍事力量一直在加大,一旦過了陰山這個界限,他們就不會追上來……”安雷根據着之前華軍的表現推測道。
呼延勃摸了摸下巴,這是個信號,表示華軍不打算攻到陰山北,這也代表他們並不打算將胡國八大部族的人趕盡殺絕。以現在胡國分崩離析的形式來看,他們如果要消滅掉胡族,現在就是個大好時機,一盤散沙是對付不了華國精銳部隊的。“我們即刻回去,只怕對於胡族而言,陰山以南這廣袤的土地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進駐了,整合部族比與華軍做戰更重要,不然我們胡人就要永遠消失在這塊土地上了。”
他留戀地看了一眼遠處那開春長出青草的土地,那裏雖不是他生長的地方,但卻曾經是胡國的王庭所在的方向。可笑的是胡人為了更有進取心,千百年來都將王庭建在離華國相當近的地方,最終卻沒有更有進取心,反而變得越來越懈怠,這場戰役輸的不單是軍事戰術,更重要輸的是人心。
方瑾看到身邊這一群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如呼延勃一樣深情地凝視着遠方那一片廣闊的土地,對於鄉土,每個人都會留戀的,她緩緩登上那個山包道:“其實,華國皇帝不是那種不講情義之人,這場大規模的戰爭本來不應該發生,至少我在帝京時的政治氛圍就不是圍着征剿胡國的。我說句難聽的話,這完全是三皇子呼延贊的錯誤策略引發的,所以這一場大戰才會造成這麼多人死亡。”若不是呼延贊以為可以偷襲帝京征戰華國,那這一場大戰根本就不會發生。
一眾胡人都因這話看着她,知道她會說胡語的人絲毫不驚訝,但不知道者卻是大吃一驚,有人拿着大刀指着她,說她累死了那五十來人。
方瑾沒有後退,而受過她恩惠的人卻是上前擋住,看着自己的同族人道:“她救過老子的命,其實她說得也沒錯,如果華國要趕盡殺絕,大可追我們而來,可他們沒來,這都是呼延贊那個王八羔子惹出來的。”
另外一方怔了怔,不太相信地又詢問了一遍,這回出頭的是安雷,他複雜地看了一眼方瑾,“他們說得沒錯,剛才在戰場上若不是她適時的一刀,我早就送命了,這華國……方姑娘也不是那麼壞的人,我們也沒有必要為難她。”本想說華國女人,但最後硬拗成方姑娘,聽來極其的彆扭,在呼延勃的目光中,他硬着頭皮朝方瑾道:“方姑娘,我還欠你一個謝字……”
“我也是……”
有不少的人附和,向自己一直渺視的人道謝,這種感覺真的一點也不美妙,他們的表情都有幾分不自然,但他們這些草原民族的人最講究的就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受了她恩惠這是不爭的事實。
方瑾卻是一把扯着呼延勃的衣領,淡漠地揮手道:“你們不用爭着向我道謝,我所做的都是為了他,再說我也沒有助你們向華兵揮刀。”
呼延勃拉下她的手,這動作雖粗魯,卻甚得他的心,握緊她的手走下那個小山包,“你們既然知道她本心不壞,就不要將兩族恩怨加在她的頭上。”
安雷等人面面相覷,諾諾地應了一聲,這才在呼延勃的帶領下向自家的聚居地前進。
方瑾坐在馬背上看着前方,心中忐忑也有釋然,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不會輕易放棄,與他走到這一步了,要回頭談何容易?
五十來人的隊伍很快就到了陰山背面水草豐厚之地,此時已是晚春季節了,方瑾一路上都是風塵僕僕,此時坐在馬背上看到呼延勃趕緊下馬,奔向一個滿頭銀髮一臉皺摺的女人,“阿彩婆婆,我回來了。”
“皇子,快給我看看,總算是找着了,看到加那他們回來了,卻沒有皇子的身影,我都擔心死了。”老婦兩眼含淚地看着呼延勃。
方瑾看着呼延勃似孩子的表情,他還有這一面?很快,老婦的目光就很自然地看向她,她的眼睛微眯,挺直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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