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章二百九十四 雪化
原本霧靄沉沉的冬日,今兒個卻露出了一輪紅日。堆砌在屋檐瓦礫之上的雪層漸漸融化,濕氣在陽光下氤氳而升。
雖然化雪之時愈發的冷冽,卻呼吸之間含着不可尋的清新暢快,讓許書顏在離開梨蕊宮之後,心中的那股黯然別意也散去了許多。
祁玉悠有子萬事足,將來在宮中至少不會太過寂寞,也免了自己時常憐她,進出後宮只為解其心乏。又說皇帝已經囑咐皇后擬旨,誠王的滿月宴一過就會晉封其為玉貴妃。
當今皇朝內宮,一后一貴妃均為祁姓,這也讓許書顏暗自感嘆:這天子床幃后趟的是哪家女子歷來有爭,也不是虛妄之浮名啊。若是女兒受寵,連帶整個家族也會與有榮焉。若是女兒誕下皇子,將來皇室血脈就有了本族之姓,這可是天大的榮耀。
祁家綿延兩百年,卻仍舊能代代相傳,皇后貴妃皆有所出,雖不能說整個天下有祁家的一半,但皇室血脈延自祁氏,卻是不爭的事實。
只可惜先皇后早夭,當今太子並非祁女所誕。三皇子雖是玉悠所生,卻無法一爭大統。若將來太子繼位,祁家百年風光,恐怕再難繼續了。
不過這也是好幾十上百年之後的事兒,書顏雖然替祁家將來興旺憂矣,卻也知道此等事宜並非自己現在就能確定的,擺擺玉額,不再多想。
“前面可是宜德公主殿下?”
連枝攙扶着許書顏漫步走在宮內幽徑,忽聞身後一聲婉轉呼喚,皆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去。
一襲蒼紅錦袍,頸間銀鼠圍脖勾勒出一張清瘦面容,黑眸如漆,素顏如玉,款款而來,竟帶着幾分和許書顏相同的柔冉之氣。
如此女子,連枝也忍不住越矩上下打量了一番,悄聲在自家主母耳畔請問:“這婦人看起來怎麼如此眼熟,小婢卻愣是想不起哪裏曾見過。”
書顏一驚之下也明白了幾分,翹起唇角,提了裘狐肩略一施禮:“見過太子側妃。”
此人正是當初與祁玉悠一併選秀,後來被畫樓點去的李子陌。
嫁給畫樓已經快兩年了,李子陌自從誕下小王爺后就鮮少得幸。每每在夫君眼中只看到無盡的涼薄與寂寞,李子陌雖然心有疑惑,卻問不出口。
後來夫君搬入東宮,李子陌隨而遷入內宮,就常常有人提及自己容貌氣質多若那嫁入祁氏錦上園的宜德公主。加上早就聽聞夫君回宮之前隱於錦上園,不免胡思亂想,以為夫君與那祁家主母有私。如此,原本就單薄的身子愈發顯得清瘦無骨。
先前在宮女的攙扶下趁着化雪來御花園搜集梅花瓣兒上的落水,李子陌遠遠便瞧見一個身着雪狐裘衣的女子施施而去。
此女雪衣如玉,黑髮如漆,絨毛雖不是上等,卻流露出一股卓越風儀,姿態雅嫻。恍然間,競和自己聽聞的那個宜德公主許書顏的姿容有些重合,加之心中疑惑難耐,便大膽跟上前去,開口一問。
哪知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子竟一眼認出了自己太子側妃的身份,讓李子陌反而啞然,有些發獃的看着許書顏,半晌未曾答話。
“化雪之時寒氣大作,濕風不減,太子側妃還是莫要流連於御花園當中,請了。”
因為身份的緣故,許書顏公主之尊自然要勝過李子陌這個太子側妃,見她眼神空洞遊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加之裙擺拂雪,已然沾濕,忍不住提醒了兩句,便也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看着許書顏悠然踱步而去,剛才的話語猶在耳邊,李子陌久久凝神,終於還是一嘆,扭頭提起裙擺,讓宮女攙扶往東宮而去。
且說遇過李子陌,許書顏雖然並未與其交談一二,卻還是難掩心中一抹異樣。
早就聽說這李子陌心性聰慧,容貌雖不是絕佳,但很有幾分氣度嫻雅,在京城閨秀中也是排在前幾位的。當初聽說她剛嫁入越王府沒幾個月就有了身孕,後來更是誕下小王子,應該是春風滿面,正當得意的人啊,怎麼剛才見她卻是愁緒不輕,一副病態怏怏的感覺?
心中雖然疑惑,卻因得今日一見,許書顏發現她竟和自己容貌氣度都有五分相似,不禁想起畫樓當年對自己情愫半掩,憾而不爭的情形。
或許,又是一個可憐的人罷了。
前幾月在御花園偶遇畫樓的時候,書顏也曾開口問過這李氏何時升為正妃,畫樓卻說那正妃之位不屬於她。
呼出一口白氣,眼看着它和濕冷的空氣混為一團,許書顏收起了思緒,不再多想那李子陌之事,提步匆匆,在連枝的攙扶下去往紫雲殿飲宴。
臨走時,畫樓親自相送祁淵與書顏,幾番暢飲,書顏卻難以問出口那李子陌之事。倒是畫樓知道書顏二番有喜,笑言將來要納巧娘為媳,讓夫妻倆莫要因為生了小兒子就冷落了他未來的佳媳。
祁淵反問太子怎知書顏此番腹中有子?
畫樓卻只是擺手而笑,朗朗道:“書顏慧明如仙子,必定心想事成。”
如此,書顏也掩不住唇角笑意,忙點頭:“承太子貴言,若生一子,就要拜您為師學畫。”
黑眸中閃着點點光彩,畫樓也不退卻:“放心,我這個舅舅豈是白做的,你們夫妻倆不說,我也自當教授小侄。只是巧娘已經四歲,開始讀書了吧,來年開春,也多帶她進宮走動。”
辭別畫樓,祁淵摟着嬌妻進了攆車,親自將小銅爐用布囊系好送入書顏懷中。
書顏則是含笑斜躺在夫君的胸口,想着畫樓已是太子,將來要繼承大統。若真能讓巧娘嫁給小王子,將來祁家綿延興旺也不是難題了,隨即心中安穩踏實許多,閉目睡去也。
見嬌妻睡意沉沉,祁淵也不打擾,輕嗅這懷中人兒身上淡淡的香氣,柔柔落下幾個吻在其眉心和鼻尖,最後如蜻蜓點水般的啄了那兩瓣兒微閉的粉唇一下,這才覺得偷香竊玉夠了,也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