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殊這邊也夠嗆,不是被人摸手就是被人勸酒,她只能一邊假笑一邊護着胸口領口。
其中有個歌姬是袁沛凌最為寵愛的,因為色藝雙絕,難免自視甚高,見丞相滴水不漏毫不買賬,心裏有些惱恨,再聯想到丞相好男風的傳聞,便媚笑着暗諷了句:“丞相自己就是傾城絕色,也難怪看不上我們,唉,像丞相這般容顏,只怕連男子看了都要丟魂落魄吧。”
袁沛凌聽出弦外之音,當即怒斥:“胡說什麼!”
謝殊笑了笑:“子玉不必動怒,今日是私下宴飲,不拘小節。”
袁沛凌仍然告了罪,命那歌姬退下。其他美人見狀也不敢纏着謝殊了,紛紛挪到了武陵王身邊去了。
衛屹之脾氣好,時常微笑,美人們都當他性情溫和,應該好伺候,可實際上勸了半天酒,他也沒喝幾口。
他瞥一眼謝殊,燈火下那張臉愈發美貌,將在座女子也給比了下去。
那歌姬說的沒錯,他之所以會有這麼亂七八糟的心思,皆因謝殊容貌過人而已。
他以往被人讚美慣了,忽然碰上個和自己足以比肩的玉人,難免多加留心。而謝殊有的不只是男色,言談舉止還時常露出女子的嫵媚,加上他之前又懷疑過她的性別,會往歪處想,一點也不奇怪。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好了許多,連之前那點抵觸也沒了。
謝殊見狀,趕緊趁機做正事,起身走到他跟前,趕走了一干美人。
“仲卿這幾日一直躲着我做什麼?還好今日有機會,來來來,快替我看看這箭鏑用了多少年了。”她在他身旁坐下,從袖中拿出了用錦囊好好裝着的箭鏑。
衛屹之果然調適好了,再沒有什麼不自然,接過來迎着燈火看了看,推測道:“新的,不然又怎會鋒利到劃破我衣袖呢?”
謝殊見他能大方談及此事,知道他是放下了,也很高興:“那看來的確不是秦兵所為,是有人刻意陷害了。”她收起箭鏑,拿了酒盞敬他:“那日救命大恩還沒道謝,來,這杯敬你。”
“……”衛屹之眼睜睜看着她飲下杯中酒,再看着她抿去唇角酒滴,實在不好意思說她拿的是自己的酒盞。
士族風流,呼兄喚弟,同杯飲酒,把臂同游,甚至同衾而眠,不過常事。他只能含笑點了點頭,只是之後再也沒飲過酒。
確定了是有人陷害,謝殊就好排除了。其實跟她有仇的也沒幾個,最大的仇家無非就是南方士族了。
客曹尚書郎陸澄是陸熙奐之父,據說陸熙奐當初被斬殺前留有遺言,要父親替他報仇。謝殊當時聽到這話並未多在意,看來陸澄卻是上心了。
正想着要如何處理,宮中忽然傳來消息,太子居然要拜謝殊為太傅,正打算去求皇帝恩准,被謝冉得知后按了下來。
謝殊將謝冉叫到書房,開口就問:“怎麼回事?”
“我也很吃驚。太子似乎是受了別人慫恿,他覺得是丞相你促成了他和陛下和好,這是打算謝你。”
“他要是真去求了皇帝,剛和好了又要掰了!”謝殊道:“你去查查是何人慫恿的,若我沒猜錯,八成是陸澄。”
謝冉又去磨太子,總算探出口風,不是陸澄本人,但的確是陸澄的人。
謝殊大抵可以確定刺殺的確是陸澄指使的了。他是想把她推到太子那邊,讓大家更加相信刺殺一事是九皇子所為。
就算查出慫恿者來自陸家,這是給她抬高地位,不是壞事,反而是附庸謝家,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她把沐白叫過來,吩咐他備上厚禮送去陸府表達謝意,也算提醒。
但她實在沒想到陸澄不僅沒有按她設想的走棋,還忽然來了讓她猝不及防的一招。
沐白帶回一封信函給她,上面是陸澄親筆,直截了當地表示想招她做女婿。
“他不介意我好男風?”
沐白搖頭:“陸大人說非常欣賞公子,屬下覺得他是滿朝文武當中最有眼光的人了。”
謝殊默默回房,邊拆裹胸布邊嘆氣:“我拿什麼做你女婿啊!”
南士有錢,謝家有權。陸澄要招謝殊做女婿,皇帝第一個覺得不妥。
作為最大的幫手,衛屹之連夜受詔入宮,與皇帝密談了大半宿。
第二日下朝之後,衛屹之登上了謝殊的車輿。
上次的陰影還在,謝殊一見有人進來就往後退,看清是他才鬆了口氣:“我還以為裴允又來了呢。”
衛屹之冷笑一聲,卻也沒說什麼,一坐下就開門見山:“你可打算接受陸澄的聯姻提議?”
“哪敢啊,我怕他找個女刺客假扮新娘子,然後洞房花燭夜我就血濺當場為他兒子償命,嘖嘖,太可怕了。”謝殊扇着扇子直搖頭。
“那你可要我幫忙?”
“當然!”謝殊拿扇子指他:“最不仗義的就是你!南士原先明明要對付你我兩人,現在卻只將矛頭對準我一個,你自己說說公不公平?”
衛屹之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我又沒出主意殺人家兒子。”
“衛仲卿!”
“好了好了。”衛屹之笑道:“南士勢力不可硬碰,趁此事還沒定下,你不妨退避一下吧。”
謝殊嘆氣:“你以為我沒想過?我又不是你,藉著個領兵巡邊的借口就能離開建康了。”
衛屹之看着她:“那我去巡邊,帶上你,如何?”
謝殊一怔:“不行吧,你我表面不合,陛下怎會答應。”
“放心,陛下會答應的。”衛屹之笑了笑,揭簾下車去了。
這種消息傳播起來最迅速,鬱悶了好久的襄夫人得知后樂得嘴巴都合不住,立即去找衛屹之。
“我聽聞謝家小子也要成親了,是不是?多好的機會,你趕緊給我把它攪黃了!”
衛屹之不禁好笑:“母親一向吃齋念佛,怎能毀人姻緣呢?”
“誰讓他不讓我好過!此仇不報,我無臉見佛祖!”
衛屹之用力點頭:“好,那我一定攪黃了它!”
襄夫人身心舒暢,再也不生他氣,開開心心侍弄花草去了。
桓廷也得知了消息,很不爽地跑來了謝府。
說實話,他挺喜歡他表哥那相貌的,硬要形容這種喜歡,就如同喜歡一幅名畫,想要好好收藏起來的那種。
都是男人,他自己肯定是沒機會了,不過他還有妹妹啊!上次謝殊還叫他替自己留心好姑娘,他早就打算來個親上加親了。
在他看來,謝殊好男風也是一時興起,待勁頭過去,再發現男女之事的妙處,自然就沒那心思了。他還等着把表哥掰回來就提嫁妹妹的事呢,哪知被陸家搶了先,肺都氣炸了。
桓廷被下人引到謝殊住處,沐白守在那裏,看到他連忙擋下:“桓公子留步,我家公子正在與人商議要事,此時不便見客。”
桓廷“嘁”了一聲:“商議要事應當在書房吧?此時正當午後,他必然是在小憩,你休要騙我!”
剛要往裏面沖,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笑聲,他踮着腳朝院門內張望了幾眼,卻什麼也沒瞧見,房門緊閉呢。
不過,那是仲卿的聲音吧……
“沐白,裏面的人可是武陵王?”
表面和公子作對的傢伙其實經常來串門這種事沐白會隨便說嗎?他很大義凜然地否認:“不是!”
“……”桓廷哪裏信他,吸了口涼氣,急急轉身離去。
楊鋸不知死哪兒去了,桓廷只逮到了袁沛凌,半路將他拖入巷口。
“不妙啊,我道仲卿怎麼對‘斷袖’一詞那般忌諱,原來他真有這傾向啊。”
袁沛凌罵他:“胡說什麼呢?又想惹他生氣是不是?”
“不是啊,我方才瞧見他和我表哥關着房門調笑……”桓廷附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神色已是哀莫大於心死,“我本還想跟表哥親上加親,這下看來,可不能害了妹妹。”
袁沛凌大受震驚,隔了半天才一字一頓地吐出句話來:“不、會、吧……”
謝殊在房中仔細看過衛屹之帶來的密函,蹙眉道:“就這些?只靠這些把柄,只怕穩不住陸澄吧。”
衛屹之坐在她對面,端茶飲了一口:“若這麼容易就被我找出弱點,那他也太不濟了。”
“說的也是,不過有小就可放大。此事我會交給妥當的人去部署,趁這段時間你我不在都城,陸澄也不會懷疑到是我們做的手腳。”
衛屹之點點頭:“對了,巡邊一事我已稟明陛下,想必明日就會下旨,你確定要去寧州?是不是太遠了。”
謝殊笑道:“去寧州我才能徹底解決這樁婚事呢。”
“怎麼說?”
“到了就知道了。”
衛屹之見她在這盛夏時節還穿得嚴嚴實實,額頭上都浮着汗珠,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麼不少穿些?”
謝殊這幾日因為這事沒少被關心過,早淡定了:“怕曬。”
“在屋中又沒關係。”
謝殊挑眉:“難不成要我現在就在你面前寬衣解帶嗎?”
衛屹之被她的話說的一愣,低頭飲茶,不再言語。
謝殊將信函收好,轉頭回來,見他這模樣,頓覺好笑。
沒想到這傢伙連句玩笑也不能開啊。
“仲卿啊,上次桓廷是口誤,你何必這般介意呢?”她坐到他身旁,故意握了他的手:“你我是兄弟,可愚弟卻有好男風之名,你若當真如此忌諱,那就只能與我斷交了。”
手背接觸的掌心柔軟,手指抵着的地方卻能碰到微微粗糙的繭子。衛屹之有些心煩,一把反握了她的手:“如意!”
“嗯?”
衛屹之看着她笑意盎然的臉,鬆開手。
不過就是受這相貌蠱惑罷了。謝殊,若你不是男子,我定要將連日累積的這筆債給討回來!
“沒事了,我先回去準備。”
謝殊含笑目送他離開,悄悄揉了揉手背,手勁真大,以後不跟他開玩笑了!
皇帝果然下了旨,為整肅寧州邊境,命武陵王率兵巡邊,而為振奮士氣,又派丞相代替皇帝本人督軍。
楊鋸在酒家裏端着酒盞直搖頭:“你們休要胡說,如今朝中就這二人位高權重,陛下同時啟用他們是要表達重視邊防之意。”
袁沛凌在他對面灌下一口酒:“我也不想跟恩平一起瘋,可他說的有鼻子有臉的,不像作假。”
桓廷一個勁地嘆氣:“那一對玉人,哪個不是一頂一的人物,何必走上這條不歸路啊。”
“就是啊,唉……”袁沛凌語氣沉痛。
楊鋸在想,要不幹脆和這兩人全絕交得了。
武陵王和丞相要一起出建康去遙遠的寧州,這事實在叫人驚詫。
襄夫人學習諸葛亮,整了個錦囊給衛屹之,告訴他說:“我都準備好了,若謝家小子敢對你不利,你就依計行事。”
衛屹之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苻玄覺得他那神情可以說是百感交集。
炎炎夏至六月心。先從宮城拜別皇帝,過西華、西明二門,再往西籬門前行,道路幾乎被百姓圍的水泄不通。
苻玄當前開道,沐白領人壓后,當中一前一後是丞相車輿和武陵王馬車,人喧馬嘶,浩浩蕩蕩。
謝齡竟帶着護衛來送行,口口聲聲說訓練出了成效,要派他們保護丞相安危。
謝冉在送行之列,忙將他攔住,連勸帶騙地將人趕了回去。
出了西籬門,不必再送行了。謝冉登上謝殊車輿,就這事好一番抱怨。
“算了,他也是好心。”謝殊熱的厲害,她習慣了沐白伺候,如今沐白在後方壓隊,她也沒用其他下人,自己拿着扇子猛扇。
“丞相臉色不好,天氣太熱,你穿太多了。”謝冉從袖中取出個小包裹來,塞進她手裏:“丞相太不會享受了,消暑的法子多的是,吩咐下人去辦就是,你還怕謝家辦不到?”
謝殊接在手裏只覺冰涼直透心底,舒爽地嘆了口氣:“居然是冰塊,退疾,你這次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謝冉翻個白眼:“我做的好事又何止這一件。”
“是是是,都好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