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明朝且莫做思量(10)

第156章 明朝且莫做思量(10)

“我不能讓你死!”任平生開口,“你要死了,那她光記得你的好,其他什麼也容不下!如果讓你死在這裏,隨便今後遇上什麼人,隨便怎麼努力都沒用,青瞳這一輩子,永遠也忘不了你了!所以你不欠我人情!你爹也不欠我人情,你娘也不欠我人情,你們全家祖宗十八代都不欠我人情!”任平生抓着他吼道,“現在可以走了嗎?”

十五

“馬呢?”

“呸!”任平生叫道,“你還好意思說!那畜生是怎麼訓練的,打死也不停一下,我只能放了它了!沒有馬,用腿走吧!”

他伸手向下,剛抓住蕭圖南的手臂想將他背在身上,銳利的破空聲響起,任平生立即放手,蕭圖南隨即猛然矮身,那支箭從他頭皮上擦過。任平生手指在箭桿上一點,箭支猛然轉了一個方向,噗的一聲插在柔軟的草地上,直至沒柄。

任平生臉色一變:“娘的,這箭好大的力氣!”

“你又將我的箭擋下了,我看你還能擋幾次!”精光閃爍的箭頭端正指着蕭圖南,紋絲不動,眼睛盯着的卻是任平生,他的眸子沉穩而陰冷,被他盯着,哪怕距離這麼遠,任平生還是感覺到頭皮有些發麻。

“跑!”任平生飛速轉身,將蕭圖南一扯,腳尖一點身形已經躍出三丈,竟然不比紅馬的速度慢!

卻聽見一陣細小的破空風聲,在北風時時掠過的草原上,這點兒聲音簡直可以算得上無聲無息,若不是他聽力超群,定然當這是草葉摩擦的聲音。

“有冷箭!”任平生大叫一聲。

當的一聲大響,這支箭撞在蕭圖南的馬刀上,他臉色煞白,冷汗直流,但是這支箭終於還是格開了。他肩背上箭創處鮮血也隨着他的用力噴濺而出,任平生覺得自己后脖子一熱,雖然蕭圖南沒有哼一聲,但是他也心中一凜。

身後傳來可賀敦領隊氣急敗壞的聲音:“談符離!你射那漢人可以,怎麼敢用箭射蕭圖南!酋長還在他們手中!你是何居心?”

談符離面色微變,終於還是放下弓箭,淡淡道:“我當然有分寸!”

急驟的馬蹄聲緊緊綴着不放,任平生臉色也和蕭圖南一樣越來越蒼白,他一個人努努力,短時間內還可以甩掉敵人,但是背着一個人可就大大吃力了。何況這裏是草原,就算被他跑出三五里遠,一樣在追兵的視線範圍中。

他只能盡量向高處跑,因為這樣馬匹爬坡速度就會大大減慢,不過,他人爬山也要比平地更加費力,雖然拉開了一段距離,但臉色卻愈加難看了。

“不行!得搶馬!”任平生深吸一口氣,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看似體力不支,實際上他是在逐漸調整呼吸,藉助吐納恢復急速流失的內勁。

“他跑不動了!”身後傳來可賀敦士兵的歡呼聲,任平生雖然聽不懂,可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也不回頭,腳步卻越來越緩,又過了一會兒,終於被可賀敦士兵追上。

這樣長時間的奔跑,馬匹素質騎術等可就顯示出來了,可賀敦士兵也拉開了隊形,最先追來的有五個人,其中兩個跑得最快的已經同時揚起馬刀猛然劈下,蕭圖南必須活捉,所以兩人的目標都是任平生。

蕭圖南滑在地上,馬刀已經到了任平生手中,噹噹兩下帶着迴音的響聲,這兩把刀劈在任平生的刀上,就像劈到一口大鐘。

蕭圖南的這把刀是烏野臨時給他的,只是西瞻士兵很普通的軍刀,然而同樣質量的馬刀正面對上,任平生的刀毫無損傷,另兩把馬刀已經被震飛了出去!馬上兩人同時噴出一口血,像一個掏空的口袋般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可賀敦領隊便在此時插入陣中,一刀直劈任平生的肋下,任平生飛起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

只聽一連串的清脆聲響,那領隊捧着腕子長聲慘叫,他的腕骨至少碎成了六塊。

任平生迴轉馬刀,嚓的一聲,後面一個穿着盔甲的士兵已經被他斜着劈成兩半,跌落在地。剩下的那個士兵卻已經來不及退了,一下撞近了任平生的身前,此人也是彪悍,嗬的一聲大叫,從馬背上猛撲下來,伸手就抓住了任平生的咽喉。任平生並沒有躲閃,而是回手也卡住了他的脖子,一用力,那士兵的腦袋就軟軟垂了下來。

一瞬間,五匹馬倒有四匹空了下來。

任平生躍上一匹,奔到蕭圖南身邊,將他一把抄起,道:“一人兩騎,換乘着跑!”

蕭圖南咬牙哼了一聲,他的四肢此刻如同棉花一般虛弱無力。任平生只得將他放在自己馬背上,另一隻手牽着三匹馬的韁繩飛跑,然而這些馬匹怎麼能和奔雷獸那樣萬中無一的駿馬相提並論,兩人騎在身上,它的步子頓時緩慢下來。

任平生施了個輕身功夫,從馬鞍上手持韁繩站了起來,只有腳尖輕輕頂着馬臀,四匹馬在前面飛奔,就像駕着一輛不存在的馬車,而他就像坐在馬車上一般。

這一下頓時快了很多,後面追上來的可賀敦士兵面色個個發灰,只覺得他完全不似人類,不知道是神是鬼,一時竟然不敢追過來。

嗖!一支長箭奔着他后心而來,任平生的身子如同突然失去重量,棉花糰子一般飄向右邊,那支箭落在地上。

談符離恨恨地放下弓箭,打馬便追,這個對手給了他身為一個箭手最大的恥辱,無論他是人是神,談符離都要讓他變成鬼!

可賀敦士兵回過神,這才縱馬追來。

任平生看似瀟洒,但這樣懸空,內力卻如同洪水一般瀉出,他嘆口氣,跳下馬背,一手抓着蕭圖南,一手抓着四匹馬韁繩,重新奔跑起來。

用自己的兩條腿,雖然狼狽,但要比這樣節省內力,同時也比這四匹普通的軍馬奔跑速度更快。當然,他不可能像真正的馬匹那樣耐力持久,這樣不停步的消耗,最多還能再堅持兩個時辰。不過兩個時辰的疾馳,這些可賀敦士兵應該也累得狠了,他們的馬馱着人,自己手中四匹馬空鞍奔跑,總會比其他的馬快些。

於是任平生便拿自己當牲口,抱着人牽着馬,盡找高的地方跑,給追兵增加難度。

他也真的不像人,差不多兩個時辰跑下來,竟然和可賀敦士兵拉開了不短的距離。

耳朵里稀里嘩啦流水聲傳來,原來他一路只向高處走,慢慢跑到可賀敦那條大河高粱河的上遊了,此刻地勢已然很高,再高就要爬山了。

奔跑中,任平生慢慢吐出一口長氣,身形緩慢下來。這一路上,他用比奔馬更快的速度奔跑,卻始終呼吸勻稱,全身乾燥,連一滴汗也沒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累,其實這是內力運轉時,毛孔都被鎖閉的表現。

此刻他自覺內力即將耗盡,躍上其中一匹馬,全身緩緩放鬆。他的皮膚漸漸泛紅,突然間,汗水從他全身毛孔中驟然飆出,只一瞬間,任平生就和水中撈出來一般全身都濕透了。

“如果沒有人追,老子真想洗個澡再走!”任平生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笑,“你可不能偷看我啊!”

誰知對面毫無回應,卻見蕭圖南臉色慘白,已經昏過去了。

任平生吃了一驚,伸手過去一把他脈門,搖搖頭,倒是沒有什麼大毛病,只是餓得太久,剛剛又消耗了太多體力。這事可大可小,喝幾口熱湯鐵定就沒事,可放任不管的話,活活餓死的人也不在少數,多他一個毫不稀奇!

十六

蕭圖南皺起眉頭,嘴巴里又腥又咸,都是血腥味。他忍不住張口欲吐,誰知一張嘴,一股帶着濃重血腥味的熱流又灌進了他嘴裏。蕭圖南猛然睜開眼睛,頭頂籠罩着一個碩大的陰影,任平生正一手掐着一匹馬的喉嚨,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向他嘴裏灌血,那匹馬喉嚨處有一個豁口,雙眼無光,已然死了。

“醒了?那你自己喝!”任平生放開他的下巴。

又是一股腥熱的馬血倒下來,蕭圖南厭惡地推開老任的手。

“才喝了三口,就夠了?”任平生的聲音帶着點嘲諷,“你知不知道,在大苑,百姓傳說你每天都要喝人血,吃人心!”

蕭圖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此刻胃裏翻江倒海,只想嘔吐。

任平生卻不打算放過他,笑道:“是不是覺得馬血不合胃口?要不我下去抓個西瞻人給你嘗嘗?”

蕭圖南閉上眼一會兒,復又睜開,三口馬血勉強支持他活動,他強迫自己坐直身體:“我們逃出來了?”

任平生笑嘻嘻往下一指,蕭圖南探頭一看,地平線處密密麻麻很多小人,正向著他們這個方向趕來,一人一騎跑在最前面,和後面隊伍拉開了一段距離。雖然隔着這麼遠,仍然能從那人背上一閃一閃的銀光判斷出,那是談符離。

這個距離大概有二三十里,任平生在帶着一個人的情況下,光靠人腿能將馬匹落下這麼遠,已經實屬驚人。可惜,草原上視野廣闊,走出這麼遠仍然清晰可見,他們只能拉開距離,卻不能甩掉追兵。

蕭圖南四周打量一下,見這裏地勢已經頗高,略思索一下便道:“往山裡跑!山中有樹木遮蔽,不利騎兵。”

任平生點點頭:“原本我也是這個思路,所以一路往高處爬,不過現在又有另外一個選擇,你往天上看看。”

蕭圖南聞聲仰頭,順着任平生的手指望去,見澄明清澈的藍天上,有兩個並排的很小很小的紅色小點,若不是任平生指給他看,他未必能注意到這麼小的東西。

“這是什麼?”

“你要的三鮮餡餡餅。”任平生一本正經地回答。

“什麼意思?”蕭圖南有些惱怒,眼看追兵的身影越來越大,他還有心情玩笑。

“喂!你這個西瞻胡人,風箏玩過嗎?”

蕭圖南抿了一下嘴,才道:“聽過!”

他在中原的書上見過,但是自己沒有放過。似乎生活在擁擠空間裏的中原人才喜愛這種化身藍天的遊戲,草原足夠遼闊,人心不會產生擁堵感,也就根本沒有人玩這種東西。

任平生指指天上:“那就是風箏!我們部隊的聯絡信號!草原太大,萬一跑散了,我們就看着這東西集合。”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是我想出來的,聰明吧!”

蕭圖南沉吟一下,不由自主點點頭。草原最大的特點就是開闊,部隊聯絡一向是個難題,響箭不能及遠,鼓樂等物攜帶困難,他用的是草原燒荒留印記的方法,自己覺得不錯了。然而茫茫草場,留了印記也不那麼好找,風箏就不同了,哪怕離得再遠,甚至根本不在同一片草場上,隔着山川大河全都不要緊,天沒人能遮得住,一抬頭便知道信息了。而且風箏成本低、分量輕,十分容易攜帶,確實是用來通信的最佳選擇。

“一般我們會用和天空顏色相近的青色、白色,或者像鷹的黑色。”任平生繼續道,“用紅色,表示萬分緊急,兩顆紅色的是正北,意思是讓看到信號的人向風箏升空地點的正北方向集合。”他凝視着天空,悠悠道,“上個買賣做完了,我們的人現在都在一起,只有我在外面,所以,這個信號是給我看的!”

“你們能看見,別人眼睛也不瞎!”蕭圖南冷冷地道。

任平生笑了:“這是紅色的,還要我指給你你才看見,平時用的青色白色黑色,你未必能和天空區分出來。何況每次使用風箏,都是我們打完仗要整隊集合的時候,那時候你們西瞻人不是追趕就是逃命,火燒眉毛的時候,要是事先不知道天上有東西,你能瞪大眼睛拚命往天上找嗎?我們定下的信號一共二十多種,而且隨便幾個顏色搭配,隨時可以換信號,這是馮羽他們那幫小子群策群力想出來的。風箏能說的話雖然不如你的馴鷹仔細,但是抬頭可知,比你的馴鷹更快!又絕對不挑人!你說,我們大苑士兵是不是好樣的?”

蕭圖南默然不語,任平生帶領的這支突擊隊的作戰能力應該與西瞻鐵林軍不相上下,但是比之他的金鷹衛仍有差距。至於大苑其他的士兵,比西瞻普通士兵可就差了不止一個檔次,不能因為這麼兩千多人就說整個大苑的士兵都是好樣的。但是大苑人的確聰慧,各種人才層出不窮,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任平生一個人站在這裏,便帶着睥睨天下的味道。

“這樣畢竟暴露了集合地點,容易讓人包圍,天上多了奇怪的東西,難免回去查看。”蕭圖南過了一會才道。

“這話有理!可見你的確是個帶兵的人。西瞻人看到風箏就算立即警覺,去放風箏的地方去找,他趕過去也要時間,足夠我們的人看到信號了。何況他們也找不到什麼,因為我們的集合地點不在原地,這個風箏只是用來指示方向的,去了也只能繳獲一個風箏,人是抓不住的。快過年了,風箏送他,我們就當哄那幫西瞻孫子玩了!”

蕭圖南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和我說話,最好注意點!”

“不好意思。”任平生笑道,“我和皇帝說話都不注意的,不信等下你去問問青瞳。”

他搖晃着腦袋湊近蕭圖南道:“西瞻孫子!西瞻孫子!西瞻——孫子!嘿!真他娘的越叫越順口!”

蕭圖南眼睛眯起,他眼睛中像藏了一根鋼針,銳利,危險,殺機四伏!

他明明虛弱得僅能站起身子,但任平生卻覺得有一股說不清的力道擠過來,彷彿周圍的空間突然狹小了一般,他的眼睛也眯起來了。

“走吧!”蕭圖南突然站起,“追兵就要上來了。”

任平生誇張地鬆了一口氣,拍着胸口道:“就這麼走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吃了我呢!”

蕭圖南淡淡道:“我把你當驢子,人不能和驢子置氣。”

任平生滿不在乎地笑了,如果說不生氣就不生氣,那他的拳頭握那麼緊幹什麼?

他追上蕭圖南,道:“你能走路了嗎?不用再吃點?這匹馬還有不少血呢,別浪費!不願意直接吃也不要緊,我接出來一點兒擱着,過一會就凝成凍子了,哧溜一吸就進肚,滑溜新鮮,怎麼樣?”

蕭圖南臉色白了白,跳上一匹馬轉身便走。

任平生咧嘴一笑,也上了一匹馬,牽着僅剩下的一匹活馬,往北而去。

他們不過在高坡上略微歇了幾口氣,追兵身影就又變大了不少。任平生剛剛已經耗盡內勁,全身大汗一出,再像剛剛那般奔跑就會傷了內腑,所以他也只能騎着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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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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