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天限南疆北界(11)

第126章 天限南疆北界(11)

蕭圖南對這條大江也有些震驚,大苑的地形真是複雜多變,西瞻哪裏會有這麼大一條江?這樣的天險卻被苑軍這麼輕易就放棄了,還在西瞻大軍的視線範圍之內,就能見到慌忙解下船隻渡江而逃的苑軍。他們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再寬的江也是能渡過的。對下了決心的人來說,便是大海也攔不住他們的腳步。

“王爺,鐵林軍第三小隊已經佔領了碼頭,江邊一共有大船十艘、中等型號船三十五艘、小船一百多艘,都是苑軍的戰船。三萬人過江用不着那麼多船,苑軍正在和我軍搶奪戰船,倒也有些英勇,要不要留下我們需要的戰船,剩下的鑿沉?”

蕭圖南搖搖頭:“先不要追殺苑軍,給他們搶走幾艘渡江,讓弟兄們乘船緊緊追在他們後面,以防江中有埋伏。”

拙吉認為苑軍不會再有什麼埋伏了,他們人雖然還在江州,可是探路的飛鷹早已在京都上空飛了幾個來回。一個月前京都就開始有人逃難,漸漸形成不可遏制的風潮,如今江對面已經十室九空,根本沒有軍隊,怎麼可能會有埋伏?但他還是立即響亮地回答了一聲“是!”,將命令傳達下去。

河中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上,武本善坐在船艙里,一個士兵在艙門快速地敲擊幾下,道:“將軍,敵人乘船追來了,和我們弟兄的船隻緊緊相連,林將軍請你快點開船。”

“我要再看看這群兔崽子,讓林逸凡先走。”

那士兵在門外仍舊敲着門,道:“林將軍說了,就怕你這樣,讓屬下一定要帶走將軍。”

武本善翻了一下眼睛:“他怕什麼?老子現在就這麼跳下水去拚命?哼哼,那不是太便宜了西瞻人?我要看清楚他們的兵力是怎樣分配的,船就是現成的分隔,兔崽子有多少大隊,一眼就能看清楚。”

門外的士兵嘀咕一聲,道:“林將軍說了,等西瞻人進了京都,有的是時間讓你看。別的城市他們可能來了就走,但是任誰佔領京都,都不會捨得轉身就走的。”

“那時候看是那時候,現在看是現在,我就願意多看幾眼,你回去讓你家林將軍少管閑事。”

“林將軍說了,一炷香時間為限,武將軍不走,我就直接命令屬下開船了。”

“滾、滾、滾!一炷香?一炷香的時間西瞻人最多下水三成,大半人還在岸上呢,我能看見什麼?不用一炷香,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你家林將軍的船上去。來人,把他送走。”

門外士兵和原本守在船艙外面的武本善親兵對視一眼,那親兵沖他點點頭,於是他便施禮下船去了。武本善這艘船在江中裝作逃跑的苑軍,當然不能停着不動,原本是一直在別的戰船遮擋下,小範圍來回移動的,一炷香之後,船艙中突然傳出武本善的大罵:“誰把船開得這麼遠?兔崽子!”

過了江州以後,完全就是戰亂才會出現的場景。西瞻人發現前方道路上到處是凌亂的腳印,無數的綾羅細軟、粗陋家當都散落在道路兩邊,甚至還有一輛應該是錢莊運錢的牛車翻倒在地,車軲轆掉了一個,就被人遺棄了,銅錢銀豆遍佈在路邊雜草中,被陽光一照,亮晃晃地吸引着人們的目光。

各種各樣的物品有如指路明燈一樣,蔓延着向山邊拐去。這種景象特別像誘敵之計,但是一路上,西瞻士兵已經被這樣誘惑無數次了。不順着物品走,換一條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順着物品走一直追下去,仍舊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追得快了,還能看見真正的難民和真正的敗軍,他們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呼喊着扔下更多的財物逃走。尤其是在經過反覆探查,確認京都一個月內,至少逃走了二十萬苑軍之後,西瞻士兵更加不把這當成誘敵之物。軍隊都走了,就算誘來敵人,又能有什麼用處?

西瞻士兵們順着官道快步進入京都,馬蹄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古老的都城在蹄聲中顫抖。傍晚的時候,京都城牆上黃色的“苑”字大旗落到城下,有蒼狼標誌的西瞻軍旗聳立起來。大苑皇宮八處宮門同時洞開,將黑衣黑甲、旋風一般的西瞻軍,迎入這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紅牆黃瓦、雕梁玉砌之中。

京郊禁衛軍軍營。

“青瞳,他說武本善大人求見。”花箋小聲地向獃獃坐着的青瞳提醒。這個士兵都通報兩次了,青瞳卻像沒有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哦?誰,誰求見?”

侍衛看了花箋一眼,花箋也無奈地看了看他,示意他又說了一遍:“是護國公武本善武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吧。”青瞳嘆了一口氣,眼神卻依舊空洞。

武本善進來之後,就急急地彙報現在的情況。他們一個月來將十六衛軍前門出後門入,走馬燈一樣從京都“逃走”了十幾次,才湊夠西瞻人知道的二十萬人,大部分的士兵此刻化裝為百姓,在京都附近他們精心選擇的九處要地等待命令。十六衛軍並不是久經戰場洗禮的老兵,讓他們正面衝擊西瞻鐵林軍,無異於讓他們去送死。所以這場仗,還必須陰着打。

“我看第一隊軍馬可以出動了,就打着儆州勤王的名號如何?都城被佔領,儆州沒有舉動也說不過去。”武本善將身子貼過來。青瞳不再坐在京都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給他的感覺相當好,以往無數次兩人一起商議戰術的感覺,一下子就找回來了。

“……”

“陛下?”

“嗯,去吧。”青瞳點了點頭。

武本善大聲答應,意猶未盡地笑道:“還是跟着參軍打仗最過癮。參軍您這次的佈置真是滴水不漏,怕是古往今來,誰也想不到會有皇帝捨得都城,西瞻人如何能想得到?參軍利用西瞻兵的驕兵心理,一路用兵引他們深入腹地。那些西瞻人真以為自己不差,可以這麼短時間就到了我京都?呵呵,卻不知道參軍你早已分兵繞道斷其後路。且讓他們樂呵幾日,等這些兔崽子發覺不對的時候,我們早就將他們四面圍困。我們一邊是將地面挖得他們不能行馬,一邊用盾牌手、長槍手死死頂住,他向左有投石機和連環弩,向右有梁河阻、大山攔,我看西瞻人這次有何能耐突圍?”

話說痛快了,武本善才發覺自己不自覺地又跟青瞳叫起參軍來。心中微有些不安,雖然覺得她不會因一句稱呼而發怒,但還是偷眼去看青瞳的臉色。卻見青瞳頭垂得低低的,根本沒有露出臉來,武本善覺得氣氛微妙,聲音也一下子放小了:“陛下,那……臣就下去佈置了?”

“嗯。”青瞳的聲音有些奇怪,還是沒有抬頭。武本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自己去安排事務了。

等西瞻士兵全部進入京都,變戲法一般,梁河對面無數百姓打扮的人套上盔甲,變出了上萬士兵。他們一起動手,簡單掩埋了零星的死屍,收拾了扔在路邊引誘西瞻人進城的戰利品和馬匹。一個個簡易的行營已經在背風的土坡下迅速搭建起來,只見運貨馬車被整齊地排列成圈形成鹿砦,裏面糧草堆、牲口群、簡易營帳安排得井井有條。

此行營有定遠軍防務營主將出身的林逸凡在,對軍隊雜務管理諸事極為熟諳,不過一個時辰,他已經把輜重隊集結、駐紮、卸貨、立營、排崗等事安排妥當,伙夫也已經埋鍋做飯,營地里瀰漫著濃郁的飯菜香味。

這也是誘敵,實際上只有一萬士兵,營帳卻建了至少七八萬軍隊才用得着的規模,是為了把西瞻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好忽略其餘幾處苑軍的動作。

……

且說武本善出門佈置去了,花箋看他走遠輕輕推了青瞳一下:“你怎麼了?大家都看着你呢,你這樣沒精打採的別人不會有信心打勝了。”

“花箋你過來。”青瞳小聲地把她叫到身邊,用她的身子遮住自己的臉,然後用只有花箋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看見他沒有?……阿蘇勒,你看見他了沒有?”

花箋搖頭,她是跟着一大群文弱宮人先走的,讓他們看見西瞻的鐵騎還得了?

“我看到他了……”青瞳的聲音更加細不可聞,“騎着一匹紅馬,還是戴着那個面具,很顯眼,老遠就能看見金光一閃。我以為我會恨死他,可是今天,我看到他的影子了,看到他帶着兵將衝進我的皇宮,我卻突然發現我很想他……”花箋覺得自己衣袖上青瞳埋頭的位置,漸漸蔓延一陣熱熱的潮濕,熱度驚人,竟有些火燙的感覺。

“我們這是在幹什麼?花箋,你說,我們這是在幹什麼?”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十八、強悍

成功佔領了京都,西瞻士兵的氣勢高漲到驚人的程度,此時去硬碰顯然是愚蠢的,所以武本善選擇了遠距離擾敵作為第一次反擊。

他們出動的不是十六衛軍中的戰士,而是熟悉工程土建的兩千名後備軍。守在京都城牆上的西瞻士兵,只見遠遠一隊人馬從山後繞過來,由於這些人都是百姓打扮,手裏又推着車,拿着各種奇怪的東西,所以把他們最初遇到的這次苑軍反擊,當成了逃難的百姓要進城。

誰知這些人動作之快捷、行動之迅猛,遠遠超過以往任何一次他們遇到的苑軍,只不過他們行動的對象是不會動的玩意兒。只見這一隊衣飾混雜、看起來不過是尋常百姓的人,用比兔子還快的速度翻過山嶺,由野外向城下衝過來。

在西瞻軍最遠攻擊範圍以外,這些人停了下來,配合得極其默契。幾個小隊一起動手,開始在地上挖土,一車車黃土挖好以後立即向前運送,在剛剛挖出來的坑前築起一道四五尺高、兩尺厚的土牆。挖土的人剛剛走開,後面的人就從車上抽出木頭開始搭架子,又在坑道另一邊搭起橫橫豎豎的木頭架子。

城牆上的西瞻士兵奇道:“這是些什麼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一起在野地里蓋房子?”

另一個士兵搖搖頭:“不像是蓋房子,大苑人蓋房子是要有屋頂的,要很多乾草或者是瓦片,光是黃土恐怕不成。”

他們的疑惑隨着苑軍不停地挖土、靠近變成警覺,這些灰頭土臉的人動作實在太快了,他們螞蟻一樣前赴後繼趕來,挖土的鐵鍬都飛出一片花來。前面的人挖土,後面的人一聲不響地跟進,在土牆前又築起一道土牆,然後又是抽木頭、搭架子。每個人的動作都快得讓人眼花,一群人在一起做着同樣的動作,就更加讓人看着暈得想吐。

直到這時,西瞻士兵才看出不對了。雖然不明白他們要幹什麼,但可以肯定這不是什麼有利於西瞻的事情,於是有一些沉不住氣的西瞻士兵,向這群工蟻般的苑軍射出一輪羽箭。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人離自己還遠,還不到有效攻擊範圍之內,他們射出去的箭紛紛落空。

京都本身就有好幾道防護措施,有水閘、有護城,還有遠處那道梁河。其中前前後後高低錯落的護城,就是專門用來給弓弩手射箭伏擊用的。不少西瞻隊長帶着小隊出了城門,來到護城之上,向讓他們心煩的苑軍工兵射出一輪輪箭雨。

這些苑軍工兵雖然沒有上陣殺敵的經驗,躲避卻是訓練有素。一見羽箭射來,他們立即躲在土牆後面,等一輪箭雨過後,再次密密麻麻地閃出來,迅速挖土、築防、搭架子……重複着讓人目眩的勞作。西瞻軍很久以後才發現這些埋頭幹活的苑軍真正的目的,挖土、搭架子只是幌子,消耗他們的羽箭才是真。可他們又不能不射,因為任由地面被苑軍挖成漁網的話,讓西瞻的戰馬怎麼跑?

“怎麼舍長取短?”守南城的拙吉趕過來,指着金鷹衛的一個小隊長道:“史弼力,帶着你的小隊騎馬衝過去,將他們踏平。”

“是!”史弼力翻身上馬,將自己麾下一百個騎兵略一整頓,便從城中沖了出去。

苑軍的工兵們遠遠就得到敵人衝過來的信號,他們轉身向梁河邊逃了過去,梁河裏有船隻,河對岸就是苑軍的地盤,有他們自己的軍隊。快跑,快跑,跑到河邊就安全了。可是苑軍工兵還是跑不過西瞻騎兵那種他們見也沒有見過的速度。金鷹衛對馬匹的掌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們並不是直線追擊,而是將一百人分成兩隊左右包抄,一起向中間擠壓過去,要將苑軍包在中間。

苑軍的工兵辛苦地挖了半天的壕溝、堆了半天的土牆,在金鷹衛絕佳的馬術面前沒有發揮絲毫作用。四五尺高的土牆被馬匹一躍而過,兩個金鷹衛在奔跑中互相配合,一左一右用長矛點在剛剛搭起的架子同一側,藉著馬匹的衝力一推,架子立即就變回無數木頭。

只逃出片刻,苑軍工兵就被西瞻人追了上來包在中間,彼此沒有伸展的餘地了,只聽到慘叫連連,咕咚倒地之聲連綿不絕,只是片刻工夫,兩千個工兵就傷亡大半。

出動之前,工兵們並沒有直接遇敵的心理準備,只有少數人奔着河邊的方向一個勁兒地猛跑,大部分人已經被飛濺的鮮血嚇呆了,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跑過去。金鷹衛絲毫不管你是反抗還是逃走還是呆立,統統毫不留情地揮刀就砍。

梁河對岸的禁衛軍見同胞被切瓜砍菜般殺戮,忍不住跑到河邊大叫起來,許多人流着淚叫:“跑啊,跑啊!”希望藉此能給同胞力量,讓他們來得及上船。

苑軍工兵也明白能不能上船,決定了自己今日的命運。他們用盡一切力量,慌慌張張地向梁河奔逃,他們身後,全是長刀破空那種令人牙酸的咻咻聲。幾個實在跑不快的苑軍轉過身來,合力將手中車子掀起來,阻攔馬上砍到背後的利刃。誰知他們手中包了生牛皮的堅固的攻城車,在金鷹衛的刀鋒下如同無物,長刀就像撕紙一樣將牛皮、木板統統劈開,然後繼續向前,貼着苑軍推車的手臂滑向幾個人的胸前,帶着車上木板的碎屑,一起拍進苑軍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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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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