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天限南疆北界(4)

第119章 天限南疆北界(4)

或許還要注意一下苑人的頭腦,小小的一個河水改道,就差一點讓他們困在山上下不來。但是苑人的戰鬥力,驕傲的金鷹衛是無法重視的,你怎麼可能對一個眼神明顯畏懼你的對手重視起來?這是第一次,幾百個金鷹衛面對區區五十個敵人,他們在敵人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絲畏懼,也看不到一絲衝動。這樣的士兵,可以冷靜地執行任何任務,可以把戰鬥力發揮到最佳的狀態。

只一瞬間,金鷹衛的領隊就明白這隊苑軍不好對付,他畢竟作戰經驗豐富,一聲呼嘯,做了個手勢。配合純熟的手下立即勒馬向兩側分開,想要從側翼迂迴攻擊敵人的主將。他們已經看清,對方五十個人手中只有弓箭沒有手弩,而弓箭只在遠距離起作用。金鷹衛雖然被阻擋了一下,卻也和苑軍拉近了一段距離,無論是正面還是側面,只要讓他們再上前一段,他們絕對有信心將這些弓箭手斬於馬下。他們縱橫草原多年,每個人刀下都不知奪去了多少個人的性命,短兵相接,他們不相信有什麼人能擋住他們的馬刀。

可金鷹衛沒有料到,他們竟然無法拉近和這一小隊苑軍之間的距離,霍慶陽在一輪羽箭射完之後,毫不猶豫地喝道:“散!”五十個弓箭手霍然散開,勒馬向兩翼退去,居然搶先在金鷹衛之前。

眾人愕然,才要追擊,前面五十個人潮水般退卻,將後面同樣五十個手拿弓箭的士兵露了出來,五十把以上強弓特有的弓弦拉滿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羽箭又出,箭頭的寒光成網狀交織在一起,天地先是一靜,再是密集的破空之聲哧哧響起。剛剛接受了一遍強弓洗禮的金鷹衛,絕對想不到這一輪箭雨竟然如此錯落有致,可以將箭射成一張網,卻不讓自己的箭支在空中彼此撞落。單打獨鬥,神弩先機營的弓手肯定不是金鷹衛的對手,騎馬穿插縱橫他們也不在行,可憑着無與倫比的箭術優勢、變幻莫測的箭法,卻讓金鷹衛吃了一個大虧。

排在隊伍最前面的金鷹衛由於一直戒備,還能用刀撥開利箭,後面的卻因為猝不及防,好多人都中了箭。尤其是最後一排,絕對沒有想到箭支會飛過整個隊伍,也沒有想到箭支飛過整個隊伍用的時間,居然和射最前面的人一樣,同時射出,同時達到。十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部被一箭穿過了咽喉,直直倒在地上。再有幾隊這樣的弓手,很可能所向無敵的金鷹衛就栽在這裏了,可惜沒有下一隊了,這僅有的一百個人,是青瞳特別指派給霍慶陽的親兵隊。

定遠軍解散之後,儘管全力尋找,神弩先機營的戰士仍只彙集了不足五千人。大概練兵是要有魂魄在的吧?離開了定遠軍大營那樣特定的環境,以後再怎麼選拔射箭高手,再怎麼嚴格練習,也無法達到這個水準。

神弩先機營一百人有一百人的配合方法,一千人有一千人的配合方法,越多人,發揮的作用就越大,所以青瞳沒有將他們打散,全部派往關中,作為抵擋西瞻進犯的屏障了。誰也沒有想到西瞻人會從青州進犯,這一百個人,還是很努力才給霍慶陽擠出來的。

更重要的是,為了射穿金鷹衛特製的戰甲,他們射出的箭是特別打造的重箭,這樣的箭每個人只有三支,並且重箭不能像一般羽箭那樣迅速搭弓,射出一箭,就必須退後重新瞄準。只這麼一耽擱,金鷹衛就已經衝進了他們的射程,弓箭難以取准了。兩隊神弩先機營士兵射完一輪后不再拉弓,而是毫不猶豫地散向兩翼,他們沒有一個人怕死,卻也不肯做無謂的犧牲。

沒有神弩先機營並不代表金鷹衛就安全了。

“長矛手!”霍慶陽再次用他低沉的聲音發出命令。緊接着聲音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長矛刺過來,雖然沒有利箭那樣驚人的威力,但是架不住人數實在眾多。神弩先機營的弓箭已經成功阻慢了金鷹衛的速度,失去了速度優勢的金鷹衛不再所向無敵,而是陷入無邊無際的長矛陣勢中。金鷹衛的領隊眉頭深皺,明白今日想奪取苑軍主帥的性命已經不可能,他一聲呼嘯,命令手下向左翼突圍。

王庶看得熱血沸騰,高聲大叫:“追啊!”

霍慶陽遠遠地聽見了,心道:追不上的。但他卻沒有把這種打擊自己軍隊士氣的話說出口,而是簡單地發出又一道指令:“沖!”

金鷹衛殺了他這個主帥是有意義的,而他就算把幾百個金鷹衛全部殺死也是沒有意義的,就算能追得上,他也不會追。與鐵林軍正面交鋒的苑軍已經損失慘重,他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六、突圍

戰場上激戰的苑軍個個殺紅了眼睛,連日來殘肢的刺激、屍體洪流的刺激、身邊袍澤屍體的刺激,都激出了在中原人隊伍中難得一見的彪悍。簡直是死得越多,衝上來的就越多,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一個退縮的人。

但是自身戰鬥力的嚴重差異,單單靠血性可以支撐片刻,卻不能支撐很長時間,體力嚴重衰退,許多苑軍的動作和力氣都不得不變小了。這時,有一隊援軍縱馬急沖而來,這隊人人數不多,只有幾百的樣子,然而他們發出一聲齊齊的叫喊,幾百支長矛就被擲了出來。長矛出手,空中光影縱橫。近距離用長矛顯然比用羽箭威力大得多,除了重甲兵,好些鐵林軍都擋不住這兇狠的一擊。擲出長矛的苑軍士兵手中剛空,立刻拔出腰間長刀,向敵人猛撲過去。

隨後趕來的幾千人也一起叫喊着撲上去,他們瘋狂地揮舞着手中兵刃,連綿不斷的兵甲撞擊聲中,人馬喝嘶聲不絕於耳。夜色濃濃,也沒有火把,在青白色的雪地映襯下,無論黑衣西瞻人還是青衣苑軍,人人臉上都是青白一片,如同沒有生命的剪影。

霍慶陽緊盯着戰局,發出了第四道命令:“擠!”

他的命令簡潔有力,在他身後已經列隊完畢的五千多新生力量整齊地沖了上去,將敵人牢牢固定在有限的戰場中,然後一步步向回去的路逼近,儘可能減少敵人落腳的地方。西瞻軍隊開始了戰爭以來第一次後退,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間密集起來。

霍慶陽站在戰場外圍,就像石雕一樣堅定,他雖然沒有領兵拼殺,光是站在那裏,卻如同定海神針,讓每一個士兵心中安定。

王庶已經帶人殺了幾個來回,全身都是熱汗,他縱馬快步來到霍慶陽身前,叫道:“霍元帥,不要和他們糾纏,更多的敵人從山上下來了。”

霍慶陽點點頭:“王庶,你去傳令,弓箭隊集合,在離山腳兩百丈處攔截敵人。”

王庶道:“那麼遠的距離弓箭恐怕難及,元帥,不如我帶人再接近他們一些。”他心道:霍元帥會不會忘記了這個弓箭隊只是普通軍中的弓箭隊,不是他的神弩先機營。

霍慶陽看了他一眼,耐心道:“仰射射程小,取准不易,最好等敵人下得山來再射擊。但是西瞻馬匹的衝擊速度極快,弓箭隊如果離得太近,只要一輪過去就會被敵人貼近,那就沒有機會再射出第二輪了。離得遠一點,雖然給了敵人下山的機會,但是下到平地之後,敵人的馬速就不會有從山上衝下來那麼快,平地上的敵軍就會比較密集,弓箭隊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王庶聽着有些慚愧,大聲答應而去,看來他需要學習的地方實在還很多。

嗖嗖之聲不絕於耳,苑軍弓箭隊對不斷下山的敵人展開了攻擊。長久積蓄的力量,第一輪發射必然是驚人的。潮水般湧來的西瞻人亮出盾牌,抵擋密如細雨的箭支。但由於箭支過於密集,無論怎麼抵擋,總有人從盾牌的間隙里中箭,撲通跌下戰馬,反而將後面戰馬的腳步阻礙了片刻。鶴翼陣兩旁的苑軍就趁着這個機會,將長矛狠狠地刺入敵人胸膛。從金鷹衛第一批士兵下山以來,就一直是單方面的殺戮,苑軍被身手高超的金鷹衛和緊接着而來的鐵林軍重甲,打擊得幾乎無還手之力。戰鬥進行到現在,才第一次將雙方的傷亡扳成接近的程度。

霍慶陽不斷調整陣形,命令鶴翼陣壓迫,將剛剛金鷹衛撕開的口子逐漸縮小,儘可能將更多敵人逼回山上。

鐵林軍也看出苑軍的目的,然而他們現在的隊列被拉得很長,此刻隊伍兩側都是敵人,苑軍已經形成牢固的鶴翼陣迎面攔住,正像一個鐵翅膀的仙鶴般,向中間擠壓,要將他們壓成肉餅。前面不得不退縮,後面又不斷有人從山上衝下來的結果,就是鐵林軍彼此擠在一起,連揮動兵刃的空隙也沒有。

四萬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下子都從山上下來,如今戰場上從人數上看,還是苑軍佔據絕大的優勢。隊伍後面的鐵林軍很想上前幫助袍澤,但是兩側被鶴翼陣壓住,實在湊不上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前方黑衣黑甲的鐵林軍,不斷在苑軍的羽箭下倒地不起,將鮮血灑在異國的土地上。

突然,一陣長長的帶着吼叫的歌聲從鐵林軍隊伍後面傳出——

“我們是蒼狼的子孫,長生天賜予我們強壯的筋骨。”停頓了一下,那個鐵林軍的戰士又開口唱道,“彎刀是我們的牙齒,戰馬是我們的翅膀,陽光下所有土地都是我們的牧場。”

有幾個人跟着接口,唱道:“蒼狼的子孫,快伸出你們的手,用敵人的血來見證我的榮耀。”

隊伍前方的鐵林軍聽到了歌聲,像是變成了真正的餓狼,竟然無人再採用防禦的姿勢,全都揮動兵刃快速地砍殺起來。越來越多的人跟着一起唱:“我們身體裏流淌着蒼狼的血脈,無人能阻擋我的腳步。我催動戰馬,踏過高山和原野,在白骨和屍體上豎起我們的戰旗。烈火焚燒過的地方很快就會長滿青草,那是長生天賜給英雄的牧場。”

苑軍的戰鬥力本就比鐵林軍弱一個檔次,如今被敵人氣勢如虹地一逼,竟然出現後退之勢。要知道,他們現在後退一步,就等於給敵人讓出一步的地方,就等於多放進一個敵人。敵人的人數本就比苑軍多,戰鬥力又遠遠超過苑軍,他們現在這一點點平手的局面,是靠戰場狹小取得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崩潰。一旦崩潰,必然是無可抑制的四散奔逃。這種局面王庶已經在青州看過兩次了,一次是四萬大軍被區區一千五百人追得幾乎無路可走,不過當時他也在潰逃的隊伍中,只顧跑得暈頭漲腦,還談不上看清全局。而另一次是在山上,他可是俯覽整個戰局,眼看着自己佈下的崅月陣崩潰之後,苑軍如同毫無反抗能力的羔羊,任由敵人追上一個個殺死。

王庶對戰場上細微的變化已經十分敏感,他深深明白潰退可能只是一個環節。眼見現在苑軍止不住腳步的趨勢,就知道不好,於是命鶴翼陣放開包圍,讓出地方讓弓箭手急射幾輪,想用遠距離優勢將敵人逼回原地。開始幾輪箭雨符合王庶的期望,取得了不錯的效果,鐵林軍一時被密集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來,剛剛拉開一點的戰場又一次向反方向收縮。

王庶見到有效,不斷叫道:“放箭!放箭!”

“我們是蒼狼的子孫——”忽然西瞻的隊伍中又傳出狼嚎一般的歌聲,那聲音已經不成曲調,但偏偏高亢得穿雲裂空,“彎刀是我們的牙齒,戰馬是我們的翅膀——蒼狼的子孫啊——”無數已經受傷的敵人一邊唱着歌,一邊向羽箭撲來:“伸出你的手,把戰旗插在白骨堆成的戰場。等明年春風吹過,白骨上就會長滿青草,那是長生天賜給我們的牧場。蒼狼的子孫啊,不用畏懼死亡,生命只是艱難的輪迴,你永遠的家在天上。”

戰場上,羽箭的使用最受局勢限制,有一方氣勢大增,逼近了哪怕一點點,就可能讓羽箭失去射程的優勢。隨着鐵林軍不斷逼近,越來越多的弓手來不及搭箭瞄準就將箭支胡亂射出去,擋在弓手身前的長矛隊被一層層剝離,不過半炷香的時間,箭雨便從密如飛蝗變成稀稀拉拉。

終於到了臨界點,一切條理秩序都蕩然無存,苑軍和西瞻軍纏鬥在一起,已經沒有了鶴翼陣、沒有了弓手和長矛的配合、沒有了將敵人擠壓限制的目的,唯一剩下的只是纏鬥,無論是苑軍還是西瞻鐵林軍,現在都各自憑着本能作戰。

王庶知道自己即將又一次眼看着軍隊崩潰,人說未見勝先識敗的將軍,將來必定是好將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是老天對他的偏愛。雖然說兩國交戰經常是幾十萬人對峙,但真正在其中一場戰役上,出動上萬人也已經不多見了,雙方各出動幾萬人,算得上頂尖的規模了。從被流放到冰天雪地的流州不過半年時間,這種頂尖規模的戰役他就經歷了三次,三次都是他這一方失敗了。王庶失神地望着激烈的戰場,這老天未免對他太偏愛了。

七、一箭

主將霍慶陽卻沒有他那麼容易受到打擊,他的全部精神已經被剛剛轉過彎道的敵人吸引。乍看上去,這幾千人和其他鐵林軍沒有什麼不同,他們用和前面隊伍相同的隊形、相同的人數、相同的節奏跑下來,彷彿只是若干分隊中的一隊。但是在霍慶陽老辣的眼神中,這些人就像羊群中的牧羊犬一般,有種無法掩飾的氣質。如果一個士兵在戰場上百戰百勝,那麼他就會擁有這種氣質。眼下這幾千人的氣質形成強大的氣場,僅僅看策馬的姿勢以及士兵之間的距離,霍慶陽就知道,這些敵人和剛剛開路的金鷹衛是一樣的。

具有這種素質的士兵,一個軍隊絕不可能有許多,用來開路的都只有幾百個,可是現在他們卻有幾千人在一起。幾千人都是神情緊張,他們在馬上飛馳,身子卻都微微向內傾斜,隱隱形成一個圓形,護衛着中間的那一個人。圓心處一人騎着紅馬,穿着和周圍人一樣的衣服,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但只一剎那,霍慶陽就知道這個敵人是誰了。他和這個敵人打過一次交道,不過那一次,他奉命追擊孫闊海率領的主力部隊,和此人正面交鋒的是原來的參軍,現在的皇帝。如今自己終於有機會與這個對手交鋒,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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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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