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時隱忍成帝業(中)
拓跋颺看着一地的碎片,當即沉了臉色。屋裏伺候的婢女趕忙繞過紇奚沅紫的鞭子,過去提醒。
“主子,大王來了。”
紇奚沅紫愣了下,收住鞭子,這才看向門口處。
“鬧夠了?”拓跋颺寒聲質問道。
紇奚沅紫一聽他的語氣,癟了癟嘴,便要哭了。
拓跋颺看着她委屈的樣子,臉色沒有半點緩和,反而繼續教訓道:“你可知,三日後出征有多少人要為了這場戰事緊衣縮食?你倒是砸地順手。”
“你來就是為了教訓我?”紇奚沅紫也上來了小性子,委屈的淚水滾出眼眶,對着拓跋颺大吼。
還不待拓跋颺接話,她的視線又驀地調向了凌無雙。
“還有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對不對?”紇奚沅紫含着淚水的眸子裏儘是怒意:“這下你可以贏我了。”
凌無雙被她吼得心下一驚,這事和她有什麼關係?
拓跋颺身邊的藍衣婦人連忙勸道:“大王彆氣。沅紫妹妹也是為了給大王做雙靴子,才會上山獵豹。”
她的話倒是為凌無雙解惑了,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不想解釋。
“瀟純姐姐不用為沅紫解釋。反正大王也不喜歡沅紫了。”紇奚沅紫委屈地抽啼,還不忘又狠狠地瞪了凌無雙一眼。
“夠了。”拓跋颺的語氣稍見緩和,走到床邊坐下:“把葯留下,都下去吧。”
凌無雙微微嘆了聲,轉身退了出去。
瀟純掃了眼床幃的方向,也轉身退了出去。
庭院裏,瀟純主動走到凌無雙的身邊,柔聲道:“無雙公主莫要介懷,沅紫還小,又被大王寵壞了,才會口不擇言。其實,她那人沒什麼壞心。”
凌無雙勾了勾唇角,溫和一笑,表示自己並不介懷。心裏卻暗忖,這個瀟純夫人還真是厲害,一句聽似規勸的話里,卻意在挑撥。試問,這宮裏還有什麼比被大王寵幸,更讓人嫉妒?
兩人雖然今夜才第一次見面,但她對這位烏洛蘭瀟純夫人卻早有耳聞。
烏洛蘭和紇奚是拓跋颺手下最有威望和權勢的兩大部落,瀟純比沅紫入宮早,卻遠不如沅紫得寵。而兩人的性情就更是天壤之別,沅紫莽撞、跋扈。瀟純卻是溫和、得體。
“一直想去探望公主,又怕公主覺得我無事上門唐突。”瀟純又道。
“怎麼會呢。無雙巴不得能有個體己的姐姐。”凌無雙客套地回。
她入宮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沒在宮裏走動,也是不想拓跋颺覺得她拉幫結派。再者,她的身份特殊,刻意與誰去走動,只怕都會惹來風浪。就比如紇奚沅紫,她還躲着呢,火還是燒到了她的頭上。
瀟純倒是能說會道,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凌無雙主動提出告辭。
“夫人,無雙有些累了,先行回宮了。”
“好。”瀟純笑着點頭,注視着她的身影走出院子,才又轉身看向正房的方向。眼神不禁暗暗發狠,一個兩個一入宮就都能得寵。而她精心打扮,大方得體,卻永遠吸引不來大王的視線,這何其不公?
“怎麼還在?”忽然,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
瀟純回神,尋聲看去,柔聲回道:“回大王,臣妾不放心沅紫妹妹的傷,又怕進去了叨擾妹妹和大王訴說委屈,便在外邊候着。”
“嗯。”拓跋颺點點頭,抬步:“你進去看看她吧。”
“是。”瀟純一欠身,侯在一旁,待拓跋颺離開。
拓跋颺在她的身邊忽然停下腳步,她的心裏一喜,湧上了期待。
“孤王不喜民間這些不倫不類的打扮。”他陰沉沉地道。
她的身子一僵,他已經自她的身邊而過。
好半晌,直到院子裏已經沒有了腳步聲,她才緩緩直起身子,眼中皆是不敢置信地惱意。
為何要這麼對她?她這般打扮,還不是以為他會喜歡中原的裝扮?
她咬咬牙,緩和了一下情緒,向屋裏走去。
紇奚沅紫的情緒這會兒已經被安撫,身上的傷口也都由拓跋颺親自上了葯,正乖乖地躺在床上,唇角還含着幸福的弧度。
“嘖嘖嘖。”瀟純笑着走到床邊坐下:“看妹妹一副嬌羞的模樣。”
“瀟純姐姐,不許笑人家。”紇奚沅紫想起拓跋颺剛剛的溫柔,越發地嬌羞。
“好。不笑你。”瀟純收起唇角的笑,嘆了聲:“看你傷得這般重,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若非我給你出主意用豹皮做靴子,你也不會受傷。”
“姐姐快別這麼說。”紇奚沅紫連忙道:“姐姐給我出主意,也是為了幫我贏凌無雙,哪裏有錯。是沅紫大意了,才會受傷,與姐姐何干。”
瀟純看着她的眼神愧疚而自責,心裏卻在發狠。
沒錯,就是她給紇奚沅紫出的主意。不只是建議她用豹皮做靴子,更告訴她只有親手獵到豹子才叫誠意。紇奚沅紫相信她的話,只能說明她自己傻。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獵到豹子?她能活着回來,已經算她命大。
月色清明,深宮寂靜,凌無雙看着不遠處神秘的無憂樓,不自覺地挪動腳下的步子。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無憂樓下。
無憂樓有三層高,是拓跋皇宮裏最高的建築。閣樓四周很是空曠,無遮無攔。倒像是一座廢樓,被遺忘在皇宮深處。
但,把守在無憂樓門前,兩個腰間跨刀的侍衛,卻讓她猛地記起這裏是拓跋的禁地。她剛欲轉身離開,就聽身後傳來拓跋颺沉霾的聲音。
“你怎麼到這來了?”
她心下一驚,緩了緩心緒,轉身看去。
“無雙看這裏最高,有些好奇,便過來看看。”她輕聲解釋道。
拓跋颺負手而立,面色無波地看着她。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只能主動打破僵局。
“無雙不叨擾大王了,這就告退。”
她微垂視線,將將抬步,就聽沉默良久的他忽然問道:“你不想進去看看?”
她愣愣地抬頭看向他,他卻不等她回答,幾步走到她的面前,霸道地拉過她的手便向無憂樓門口走去。
“屬下見過大王。”門前的侍衛立刻行禮。
“嗯。”他沉沉地應聲。
侍衛趕忙起身,將大殿的門推開。
入眼的不是奢華的擺設,竟是一片的空曠。凌無雙雖然早已經從素月口中聽說過無憂樓的大致情況,卻還是不免為之一驚。
隨着他們邁進殿內,殿門又在他們身後關了起來。
她的視線輕移,望向四周,偌大的殿內除了四堵牆壁,只有正前方擺着一個衣架,架上掛着一套鎧甲。看鎧甲的大小,不像是拓跋颺現在能穿的。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鎧甲,忽聽也看着鎧甲的他說:“這是孤王第一次上戰場時穿過的鎧甲。是父王臨終前,送給孤王的最後一樣禮物。他說,這件鎧甲是母后親手所做,帶着母后的祝福,會保孤王永遠平安。”
他收回看着鎧甲的視線,看向她:“現在孤王將它送給你。相信母后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平安歸來,與孤王大婚。”
凌無雙愣住,他真的希望她平安歸來與他大婚嗎?
他凝了有些晃神的她一眼,拉着她席地而坐。
她這才將注意力又落回他的身上,卻見他這會兒已經閉上眼,神情平靜,祥和。
她靜靜地看着他剛毅的側臉,這裏不是禁地嗎?為何他會帶她進來?
他彷彿石化了一般,給不了她半點回應。
她收回視線,學着他閉上眼,想將自己置身於空寂中,進入冥想的狀態,卻怎麼都無法忽略他的掌心傳遞來的暖……
這夜后,她又佩服了他一件事。
他在堅硬、冰涼的地面上,居然一坐就是一個時辰,愣是跟一尊雕像似的,動也不動一下。
如果不是他握着她的手不曾鬆開,他掌心的溫度一直溫暖着她,她真的會覺得他的靈魂已經出竅,坐在這裏的只是一副驅殼。
在這樣空曠、安靜的大殿中,她便是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擾了他的清凈。只是,一開始她還坐得住,到了後來,她已經有心無力,坐得渾身骨頭都疼了。
她輕動了一下手指,撓了撓他的掌心,想試試他到底有沒有石化。只是,他卻紋絲未動,沒有半點反應。
她不禁懊惱,又用指尖撓了撓他的掌心,他依舊沒反應。她實在坐不住了,情急之下便稍微加大了些力氣,又撓了撓。
拓跋颺終於緩緩睜開眼,微側頭看向她。
“無雙這是再三邀請孤王今夜去爬你的窗子嗎?”他的嗓音有些干啞,透着磁性,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很是好聽。
“嗯?”凌無雙愣了下,不解地看着他。
“無雙難道沒聽說過,有一個民族的女子以撓男子手心作為邀請男人的信號嗎?男子若是同意,夜裏就會從窗子爬進女子的閨房,與她一夜春宵。”拓跋颺一本正經地說。
凌無雙眼中的懵懂滯住,只覺得臉上一熱,緋紅從臉頰一直擴散到耳根后……
“拓跋王還真是見多識廣。”她慌亂地甩開他的手,就要爬起。
只是,坐了一個多時辰,她的腿腳早就已經麻了。是以,身子才支起一點,便又狼狽地跌了回去,向一旁斜斜地倒去。
拓跋颺手疾眼快地抱住她:“這是在對孤王投懷送抱嗎?無雙的邀請真是越來越直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