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夏憶靈第一次見到媽媽口中的“小叔叔”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

那時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去省城裏念書，媽媽不放心她一個人，也不想讓她住校，因為她從小就營養不良，所以她就住進了爸爸曾經的一個領導家裏。

陳媽媽和陳爸爸都對她很好，但她卻從來沒見過那個“陳叔叔”。

剛進高中的前一個星期她特別的不習慣，以前都是在鎮上的學校上學，所以突然之間接觸到這些比較先進化的東西，一時還緩不過來。

身邊的同學，女生長發飄飄，化着淡妝，整天都是一副光鮮的模樣，而男生也是很會穿衣服的那一種，從來不會規規矩矩的穿校服。

只有她，兩身校服來回換着穿。

自卑的心理，讓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融入這個圈子。

星期五的最後一節課是數學課，數學老師頂着那鋥亮的頭頂講了四十五分鐘，而夏憶靈卻是一句沒聽進去。

從初中時起數學就是讓她頭疼的最大問題，於是就造成了惡性循環，越聽不懂就越不想聽，越不想聽就越聽不懂。

數學老師還在黑板上演算着讓人頭疼的三角函數，而她的眼神已經飄到外面的操場上了。

有幾個班在上體育課，幾個男生在籃球場上打着籃球，青春陽光的氣息撲面而來，幾個女生長發飄飄的站在籃球場旁邊，手裏拿着水，估計是等打完了就就去給自己心儀的男生。

夏憶靈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

出神間，下課鈴響了。

數學老師明顯還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底下的同學開始故意搞出聲響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也許是今天是周五的緣故，老師也拉不下臉來繼續拖課，習題沒講完就宣佈下課了。

一群少男少女興奮地開始收拾東西，並開始規劃自己的假期。

夏憶靈一個人默默地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就往班級門外走去。

“夏憶靈！”忽然身後有人叫了她一聲，她頓了頓，沒有回頭。

人生三大錯覺就是，有人叫你，電話在響，有人喜歡你。

而且她剛來，根本沒有人會主動和她說話。

“夏憶靈，我叫你呢。”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然後左邊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驚了一下，轉頭看過去，唐糖，同班同學，開學那天她好像幫她搬過書，所以才說了幾句話。

“哦，不好意思，沒聽見。”

唐糖笑了笑“沒事兒，前幾天看你往萬民路那邊走，我家也在那邊，以後順路一起走吧。”

唐糖屬於長相甜美嬌小一類的，總之，就是身邊從來不缺男生女生的圍繞，忽然間撇開她以前那些同行者，來找她，讓她有些不明所以。

“放心啦，我沒別的什麼企圖，就是看你經常一個人走，剛好我們順路啊，然後開學那天謝謝你，幫我搬書來着。”唐糖也許是看出了她的顧慮，所以開口解釋了。

“沒什麼的，舉手之勞而已。”

“嗯！那以後一起走吧。”

“好。”

……

直到下了公車，往社區走過去的時候，夏憶靈才發現，她和唐糖不僅順路，還同住一個社區。

唐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嘿嘿，我早就知道啦，但就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說，以後上學放學都可以一起走了，哦，對了還有，我們班的簡美和三班的沈玲，也住在這裏，以前都是和她們一起走的，今天怕你不習慣，就沒叫上她們，以後……可以一起走嗎？”

最後一句唐糖說的有些小心翼翼。

還沒等她回應呢，遠遠地，從夕陽底下就跑過來兩個身影，絆着的馬尾在腦勺後面浮動“唐糖，夏憶靈，哎呦我的媽呀，終於追上你們了，潤霖那邊新開了一家披薩店，我們明天去試試吧。”

唐糖笑了起來“好啊。”頓了頓看向夏憶靈“憶靈，去嘛？”

夏憶靈抿了抿唇，而後點了點頭，一股莫名的暖流從心頭滑過。

年少的友誼啊，往往來的都比成年人簡單，因為那個時候的情感，沒有雜質，沒有校園單純生活以外的東西，簡簡單單的只是因為放學一起走，只是因為是同桌，一顆糖，一支雪糕，就能解決所有的矛盾與不愉快。

……

由於是四人行的緣故，從社區大門口走到家的這一段短短的距離就用了好久，一路嘻嘻哈哈說個不停。

一起夏憶靈一直以為簡美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現在才發現，是個十足的……瘋瘋癲癲的人。

一路上所有的話題幾乎都是她挑起來了。

最後走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剛打開門就聽見陳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陳浩啊，你去學校看看，憶靈怎麼還沒回來。”

她剛準備開口說她回來了，就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來一個人，拿起茶几上的車鑰匙往這邊走過來。

中間有一段路被屏風擋了起來，所以只能看見一團模糊的身影，她愣了愣，然後一抹身影就轉過了屏風，落入了眼帘。

高大挺拔的身影，臉上的表情在看見她后，有那麼幾秒的警惕，而後放鬆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她從小營養不良，身高的頂峰就是160，所以此時她需要仰視面前的人。

“夏、憶、靈？”他一字一頓的開口。

夏憶靈愣住了，反應了半晌，才點了點頭，抿了抿唇“陳……陳叔叔好……”

沒想到她說完這一句面前的人卻笑了，撓了撓眉“雖然你小時候我是抱過你，但能不能叫哥哥，搞得我很老一樣。”

她的臉忽的一紅，有些窘迫。

然後一雙大手就揉了揉她的頭“說著玩兒呢，你愛怎麼叫就這麼叫。”說完又笑了笑，抓了個頭對身後喊了一聲“媽！憶靈回來了！”

他背着光，這一刻只有一半的臉露在光影中，面部線條深邃清晰。

她的心忽的悸動了一下，在他轉過頭來的那一刻，趕忙慌張的低下了頭。

從初中時候起，她就經常聽身邊的女生談論起學校里長得比較好看的男生，而那些男生，長相是很好，白白凈凈的，又比較會穿，但是……在她看來卻是無感的。

但是在她過往十五年的人生里她從來沒有見過其他類型男生，或是……男人。

對，再見到這個媽媽口中的“陳叔叔”的第一眼，她想到的詞就是男人，一種與生俱來的剛毅之氣。

總之……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也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陳媽媽聞聲趕緊從廚房走了出來“哎呦，嚇死我了，快來，要吃飯了。”說著就伸手過來接她背上的書包。

照下來后又十分順手的遞給了站在一旁的陳浩，他也照樣接過來，然後在身後的柜子上放好。

“今天燉了排骨湯，我們憶靈太瘦啦。”陳媽媽一邊拉着她往飯桌旁走，一邊捏了捏她的胳膊，心疼道。

她笑了起來，應聲“也沒有啦，陳媽媽，現在女生都流行骨感美。”

“不好不好，還是胖一點好看，來，先喝一碗湯，你陳爸爸今天不回來吃飯，我們先吃。”

夏憶靈笑了笑，接過陳媽媽遞過來的碗，抿了一口濃醇的湯，很鮮美，不得不說，陳媽媽的手藝比自己媽媽的要好。

陳浩也拉開她對面的凳子坐了下來，坐姿很挺拔，挺拔的讓人有些不習慣，端起飯碗悶頭就吃。

桌子底下，陳媽媽踢了他的腿一下“這是家裏，又不是部隊裏，你這是土匪呢你！”

陳浩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放下飯碗“媽，我當初在家裏你又說我天天懶散慣了，這會兒又嫌我太板正，你就說吧，我怎麼樣你才能不說？”

“嘶——臭小子，行，我不說，你今年過年能帶個姑娘回來不？”

“啊！”陳浩有些頭疼的扶住了額頭，這歲歲年年話相似的，讓他都要崩潰了“不還早嘛。”

“早？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七了吧，過完年就二十八了，奔三了，還早？等七老八十的才不早？我看啊，你就和部隊過一輩子吧。”

夏憶靈在一旁喝着湯，也搭不上話，時不時抬起眼睛瞄一眼坐在對面的人。

他顯然不太喜歡這個話題，一副十分不耐煩的模樣，半倚在椅背上，一隻手搭在桌上，一隻手放在腿上。

身上軍襯的扣子被解開兩顆，露出鮮明的喉結。

“行行行，媽，我儘力儘力，我這滿腦子都是追妻計劃呢，可以了嗎？還有，媽，憶靈在這兒呢，你就不能給我點面子？”

於是陳媽媽這才不說話了，瞪了他一眼，給他裝了碗湯“我可等着呢啊。”

“等等等！”

“嘶——”

“行了，媽，咱吃飯，吃飯。”他這每次回來，顛來倒去的就是這個問題，顧承衍那小子怎麼就那麼命好呢，從來不被他家老頭子催的。

夏憶靈依舊沒有說話，端着碗抵在嘴邊，其實這一碗湯她也沒喝多少，從碗上的縫隙偷偷打量坐在對面的人。

頭頂的白熾燈光有些刺目，但……落在他身上好像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俊朗英挺的五官，帶着些許的無奈，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唇，然後搖了搖頭，坐直身子繼續吃飯。

心跳漏掉半拍的那一刻，她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