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那之後，年歲皺
陳媽媽帶着夏憶靈逛了好幾家的時裝店，每試完一件衣服她都要掀開弔牌看一眼，然後默默把衣服脫下來，在衣架上掛好。
看不起，也買不起。
這邊她剛剛把一件外套在衣架上掛好，陳媽媽就又拿着一件衣服轉身遞給她。
“來，憶靈，試試這一件，底下配個米白色打底褲一定好看。”
夏憶靈看着陳媽媽遞過來的長袖打底裙有些為難。
“陳媽媽，不用了，那個……我有衣服穿，而且天氣馬上就冷了，穿棉襖就行了。”
徐婷君笑了笑，拿着衣服走了過來“天兒冷了再買，待會兒在調一件厚外套就行了。”
“真的不用了，謝謝陳媽媽。”推辭着她就打算把衣服再重新掛回衣架上。
“哎呀，試試嘛，陳媽媽就喜歡女兒，可偏偏有個這麼個不省心的兒子，你就當滿足一下陳媽媽的願望唄。”
這樣一說，夏憶靈就有些尷尬了，看着手裏的衣服躊躇了半晌。
陳浩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半彎着身子，手肘扶在兩膝蓋上，微微抬了抬眸子。
姑娘低垂着眼眸，秀眉微蹙。
不是不喜歡，而是在……糾結。
他饒有興味的勾了勾嘴角，小丫頭心理狀態還挺成熟。
“試試吧。”他低低的說了一聲。
夏憶靈忽的轉頭看過來，盯着那深邃的雙眸看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拿着衣服轉身跟着導購進了試衣間。
“挺好一丫頭，怎麼偏偏生在那樣家庭里。”夏憶靈走後徐婷君看着試衣間的門喃喃出口。
陳浩頓了頓，抬頭看過去“什麼？”
徐婷君嘆了口氣，也走過來在旁邊坐了下來。
“家裏重男輕女，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七大姑八大姨的都這樣，這回來城裏讀書。”說到這兒徐婷君壓低了一點聲音“還是你爸說的情，按照她爸媽的意思就不給她繼續讀書的，讓她找份工作，開始資助弟弟上學的。”
所以夏憶靈來城裏讀書的費用大部分都是陳家出的，但又怕姑娘心裏不好受，所以就一直沒和她說。
陳浩頓了頓沒說話，半垂了一下眼眸，微微側過頭，便一眼就看見了外面大廳中央的水晶吊燈。
……
從試衣間出來，夏憶靈就總覺得哪兒哪兒不得勁，長這麼大，她還真的沒有嘗試過這種穿着打扮，伸出手拽了拽身後的裙擺。
導購員笑了起來“是真的很好看的，自信點。”
她有些尷尬的朝導購笑了笑。
走到徐婷君和陳浩身後的時候，她扭扭捏捏的叫了一聲“陳……陳媽媽。”
徐婷君聽到后就趕緊轉了身，然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笑着開口“真好看。”說著伸出手拉着夏憶靈轉了一圈“來，再試試這件外套。”
這次夏憶靈也不推辭，伸出胳膊，任由着陳媽媽幫她套上衣服。
完了還被拉倒鏡子前看了又看。
徐婷君是真的喜歡的不得了，順了順夏憶靈的頭髮“挺俊俏一小姑娘，以後就交給陳媽媽打扮了。”
陳浩這邊剛剛接到發小的一個電話，就站到店外接電話去了。
今天本來是和幾個發小約好聚一聚的，但卻給徐女士拉出來陪着逛街了，也就沒去。
電話里免不了又是好一通的調侃與埋汰。
“怎麼著的，這是有媳婦兒了忘了咱哥幾個了？”
他無奈的笑了起來“哪兒來的媳婦兒，半點兒影子都沒呢。”
“呦，那今個兒這是躺哪個溫柔鄉出不來了？”
無奈的舔了一下后槽牙“行了啊，你要是在我隊裏，回去就練你了，陪我媽呢。”
電話那頭傳來了很不厚道的笑聲“都這麼些年了，你媽還是沒放棄奴役你啊，哈哈哈哈。”
……
而後又扯了一些有了沒的話題，聊了好一會兒才掛了電話。
收起手機，轉身往店裏走。
剛走進去就看見徐女士拉着姑娘站在鏡子前試鞋子，一邊忙前忙后的幫着禮衣服，嘴裏還不忘誇讚着。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微微頷了頷首，走過去。
“哎！回來了，看看，怎麼樣，好看嗎？”
一看陳浩回來了，徐婷君就忍不住展示自己的“傑作”。
他看過去，夏憶靈也剛好看過來，眼神交集了片刻姑娘就有些驚慌的讓開了。
其實他沒什麼特彆強烈的美醜概念，沒覺得誰特別好看，也沒覺得誰特別不好看，順眼就行。
但這的確是和這姑娘平時的風格不一樣了。
藕粉色的大衣，白底黑色小蝴蝶結花紋的打底裙，米白色打底褲，米色小皮鞋。
由於試衣服的緣故，姑娘一頭長發披散了下來，柔柔軟軟的散在身後。
還真的是……眼前一亮。
他笑了笑，點了點頭“嗯。”
結賬的時候，陳浩自然的接過收據單去櫃枱結賬。
夏憶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愣了愣，而陳媽媽全然不覺半點的不自然，繼續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很是欣賞的模樣。
結完賬回來，他又是很自然的提起導購遞過來的紙袋。
夏憶靈頓了頓趕緊伸手去接“我拿吧。”裏面畢竟是她換下來的舊衣服。
陳浩側頭看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徐婷君就一把拉開了夏憶靈的手。
“讓他提着，這一年也就這一個多月有機會奴役他。”
陳浩無奈的笑了起來，沒說話。
於是夏憶靈也不再堅持，默默地低下頭，轉身跟着陳媽媽走了。
“憶靈！”
剛走出門店，不遠處就忽然傳來叫她名字的聲音。
愣了愣，轉頭看過去，微微笑了起來“你們也來逛街的？”
唐糖一路小跑了過來，身後簡美和沈玲也跟着跑了過來。
“嗯。”唐糖應了一聲，看向站在夏憶靈身後的兩個人，笑了起來打了聲招呼“阿姨好，哥哥好。”
徐婷君笑着點了點頭“你好。”
陳浩聽到哥哥這個稱呼挑了挑眉，沒回應。
夏憶靈以為他介意稱呼的問題，趕忙開口解釋“那個……是……叔叔。”
聽到這句話後唐糖愣了愣，抬頭又看了眼站在後方的男子帥氣的臉。
這……也不老啊。
但還是笑着重新開了口“叔叔好。”
陳浩眉頭一顫，要不是知道和這丫頭沒什麼仇沒什麼怨的，他還以為她這是故意報復他的。
人家都叫哥哥了，還非得讓人改口。
真有這麼老的嘛。
想着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說這在部隊裏天天風吹日晒的，但也不顯老的吧。
叔叔叔叔的叫，都給叫老了。
幾個人又站在原地聊了一些不着邊際的話題。
“那周一學校見。”
“嗯。”
揮了揮手告別。
“學校里新交的朋友？”人走後，陳媽媽重新挽住她的胳膊，問了一句。
她點了點頭“嗯。”
徐婷君摸了摸她的頭“挺好，和同學多一起玩玩，有時間也請他們來家裏玩兒，陳媽媽給你們做小餅乾。”
“嗯，好，謝謝陳媽媽。”
家裏這個詞一下子就戳中了夏憶靈的心，柔柔的一擊，但卻微痛。
是感到，是溫暖，可……這終歸不是也不可能是她的家，都只是過客而已，終究……是要離開的。
……
午飯他們也沒有回去吃，而是在商城的頂樓選了一家餐館吃了飯。
這一帶的餐館陳浩倒是經常來，這兒已經成了請隊裏戰友吃飯的常駐地點了，每一家他都吃了個遍。
徐婷君很少在外面吃飯，所以選餐館這件事就交給了陳浩。
這臭小子天天浪蕩的，她還是知道的，這兒哪有他不了解的地方。
陳浩在了路標牌前站了會兒，轉頭看向夏憶靈“能吃辣嗎？”
徐女士是蜀地人，那吃辣可是毫不含糊的，所以他就直接給跳過了，但姑娘可是土生土長的S人，口味偏甜。
夏憶靈抬頭與他對視了半晌才愣愣的點了點頭“可以。”
陳浩點了點頭就領着兩人朝一家川味觀走去。
川味觀算是這兒比較有名的一家川菜了，也是比較有特點的一角餐館，其他的都是主打S市特色菜，既然出來吃了，那就吃點兒不一樣的。
點菜的時候，陳浩為了照顧一下姑娘的口味，還是點了幾個清淡一點的菜，辣都是放了單味辣。
在陳浩點菜的間隙，夏憶靈全程都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看着周圍的環境。
她們坐的地方靠外側的走廊，牆體鏤空，只有原木的欄杆圍着，隔開了外界走廊與餐館，中間空了一塊地，放着一株假桃花樹。
餐廳里放着古風韻味的歌，餐桌頂上一盞燈光暈黃的燈亮着，很有格調韻味的裝修。
......
等了沒一會兒菜就上齊了。
看着那一盤盤裏鮮艷的紅色，夏憶靈就有些膽怯，咽了咽口水，還是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自己的碗裏。
她知道陳媽媽是四川人，絕對是能吃辣的，而陳浩既然那麼問了，那就代表他也是能吃的，所以就順從的點了頭。
拒絕，好像十五年來她從來沒有學會過，所以已經習慣了，看人臉色行事，不主動也不拒絕，只要接受就好。
她的確是很少吃辣，但咬到第一口的時候她就驚艷了，口味說不上來，但做的真的很好吃，雖然比較辣，但卻辣的很歡暢。
陳浩一直看着那一筷子的菜被送入姑娘的嘴裏，直到看到姑娘臉上的表情瞬間一亮，他才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飯。
吃到一半，徐婷君起身去衛生間。
夏憶靈依舊低着頭吃的很歡快，全然沒了約束感。
陳浩本來就不太餓，所以他也沒吃多少，最後就索性方向筷子，倚在椅背上看着對面吃的很歡快的人。
這樣看起來才有了點十五六歲小姑娘該有的無拘無束感的模樣，之前看見的都是一副戰戰兢兢，十分拘束謹慎的模樣。
無意間瞥見姑娘嘴角粘的一塊辣椒，紅紅的粘在嘴角，可是本人卻絲毫不覺。
他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從旁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單手伸過去，幫她擦掉那抹紅。
紙巾柔軟的觸感觸碰到臉頰的那一刻，夏憶靈愣了愣，渾身動作一僵，抬頭看過去。
他垂着眼眸，神情專註，微長的睫毛在頭頂的燈光照射下在下眼帘處投下一小塊的陰影，額前的碎發輕輕搭在眉上，畫面......溫暖靜好。
毫不覺得不自然，擦完後放下紙巾，緩緩抬頭看過來。
眼眸深邃黑亮，燦若星辰。
“那之後，年歲皺
漸遠的從容，也格外溫熱
……”(玄觴《海棠》）
隱隱的女聲柔情的唱着。
嘭——
那一刻像是什麼瞬間綻放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