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所謂雅俗共賞
“哈哈，你寫什麼‘二十四橋明月夜’的時候也是抱着這種態度？”
“沒有，當時真是想着陽春白雪來的。”蘇鉞喝了口湯，道，“不過就像故事裏面講的，‘真正的烹調高手，愈是在最平常的菜肴之中，愈能顯出奇妙功夫，這道理與武學一般，能在平淡之中現神奇，才說得上是大宗匠的手段’。平淡而不平凡，也別管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吃到嘴裏就是菜、看到眼中就是景。所謂雅俗共賞，也就這個意思。”
“平淡而不平凡。”郭婧小聲念叨了一句，想着這些天兩個人沉默而平淡的相處，漸漸痴了。
回到家的郭婧仍然有些興奮。郭老爺子看着孫女紅彤彤的臉，笑着道：“怎麼？今天小蘇又跟你講故事了？”
郭婧點了點頭，笑着說：“爺爺，《射鵰英雄傳》已經講到第十三章了。不過呢，今天我聽了幾個有意思的菜，你要不要先聽一聽？”
“菜？”剛從外面回來的郭恆輝接過話茬道，“誰家的菜不是拿來吃的？怎麼還用聽？”
“哈哈……”郭婧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接過父親的包，道，“那我說一個，‘冰封火焰山’，您吃過嗎？”
“‘冰封火焰山’？”郭恆輝忍不住看向郭老爺子，郭老爺子笑眯眯的沒開口。郭恆輝便道：“沒吃過。你和小蘇今天是在哪裏吃的這道菜？”
“嗯，我做的。”郭婧忍着笑道。
“你做的？”郭恆輝狐疑地看着女兒，又看看從樓上下來的妻子，問道：“‘冰封火焰山’是什麼菜？你媽大概都不會做。”
“哈哈，爸，涼拌西紅柿啊。白糖灑在西紅柿上面，像不像冰封火焰山？”郭婧忍不住揭開了謎底。
“哈哈……”郭老爺子和兒子兒媳一起笑了起來。郭婧接着道：“還有呢，‘關公戰秦瓊’，或者叫‘黃飛鴻’，你們知道是什麼嗎？還有一個‘青龍過江’。”
“呃……”郭恆輝看了看愛人，顯然張蘭也不知道這兩個菜是什麼。不過從“冰封火焰山”來看，應該不是什麼複雜的菜，但這名字卻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關公戰秦瓊’是西紅柿雞蛋吧？”郭老爺子開口道。
“爺爺您真厲害。”郭婧驚訝地看着郭老爺子。
“呵呵，這有什麼難的？一個紅臉一個黃臉。不過‘青龍過江’是什麼？我倒是猜不出來。”
“是黃瓜蛋片湯。”郭婧笑着道。
“哈哈，有意思。”郭老爺子笑着道，“你們今天怎麼猜起謎語來了？”
“呃……我還是先跟您將《射鵰》吧。”說著，郭婧便坐到了郭老爺子旁邊，接着講起了《射鵰英雄傳》。郭恆輝和張蘭也坐了下來，最近郭家的幾口人都喜歡上了這個故事。
“……然後做飯的時候呢，我就想着，這個傢伙只會說不會做，我就想難為難為他，就做了那幾道菜……”
郭婧不僅講了《射鵰英雄傳》，還講了她和蘇鉞為什麼會給幾道菜取了這樣古怪的名字。
“‘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小子，還真有些本事。”郭恆輝聽了那句“吃到嘴裏就是菜、看到眼中就是景”，忍不住拍了拍巴掌，感慨的說道。
郭老爺子白了郭恆輝一眼，道：“當初不是還看不上他嗎？”
郭恆輝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本來郭老爺子在蘇鉞的爺爺去世之後提起兩人的婚約的時候，郭恆輝和張蘭兩口子確實是有顧慮的，畢竟當時蘇鉞表現的也有些不堪。而如今看起來，蘇鉞那小子也確實有點兒本事。郭恆輝也在許可的範圍之內給妻子隱晦地透露過蘇鉞關於“文化戰爭”的打算，兩口子對這事也是抱着觀望的態度。現在看嘛，似乎那小子也不錯。而女兒的表現也說明了，對蘇鉞也確實是上了心的。
“爺爺，爸媽，我先去睡了。明天蘇鉞要去八一廠給《亮劍》選角，我想跟着去玩玩。”郭婧聽郭老爺子又開始談起她跟蘇鉞的婚約，便羞澀起來，逃也似的回了卧室。
晚上蘇鉞送走了郭婧，倒是將《射鵰英雄傳》寫到了第十五章。看看時間，已至深夜。蘇鉞居住的別墅小區原本住宅密度就不大，又趕上寒冬臘月，現在早已萬籟都寂。他又打開《士兵突擊》的劇本文檔從頭看了一遍。看到最後許三多從儲物櫃下找出一支煙的時候，忽然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他站起身來，上樓去了卧室。依着模模糊糊的記憶，從自己卧室中翻出幾包煙來。
許三多找出來的煙可能比他的兵齡還長，而這幾包煙的時間估計也不遑多讓了，煙包上的警示語還是以前的小字體的“吸煙有害健康”。他打開抽出一支，叼在了嘴上，依舊下樓回了書房。
許三多進了A大隊，現實一下擊碎了他的理想和信念，唯一的只剩下堅持。蘇鉞便沉浸在許三多的命運中，機械地敲打着鍵盤。袁朗、齊桓、吳哲、拓永剛，一個接一個的人物從電腦中爬出來，爬進了蘇鉞的腦海里。就像另一個蘇鉞的那幫戰友。
許三多在堅持，哪怕七連散了他還在堅持。自己呢？死了又活過來，活成了自己陌生的樣子。自己的靈魂來自遠方，支撐靈魂的信念泯滅在宇宙的角落中。自己的身體撐不起曾經那個彷徨的靈魂。而如今，這樣的靈魂和身體，又在為了什麼東西堅持呢？
許三多在廢棄的工廠中脫掉了防護服；成才在放棄的那一刻大聲喊着許三多的名字；吳哲從蛛絲馬跡中尋覓着破綻……然後，空包彈換成了實彈，他們進入了雨中的叢林。
蘇鉞沒有再寫下去，他怕就此崩潰。他搓了搓臉，昏昏沉沉地倒在沙發上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他覺得這樣就挺好，自己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深入過去，也在剝離過去。他想涅槃，只能不斷地在身下熊熊燃燒的烈焰中添柴。
郭婧到來的時候，蘇鉞已經恢復了平靜，仍在電腦前寫《射鵰英雄傳》。吃了郭婧帶來的早點，把之前寫好的、郭婧沒看過的內容發到郭婧的郵箱中，兩個人便又陷入了熟悉而平淡的沉默中。直到有敲門聲傳來。
郭婧往書房看了看，見蘇鉞恍若未覺，便起身開了門。門外卻是一個快遞員，送來了一個巨大的包裝箱。快遞員和小區的保安幫忙把東西抬進來，蘇鉞才從書房中走出來。
“什麼東西？”郭婧指了指那個箱子，上面寫着“XX辦公傢具”的名字。
“一套桌椅。”蘇鉞簡單地吐出幾個字，拆了包裝箱，又讓那個保安和快遞員幫忙把網購的桌椅抬進了書房。保安很貼心的把外包裝順便收拾了一下，便和快遞員一起離開了。
“我看你坐在沙發上打字挺難受的，就隨便買了這麼個東西。”蘇鉞解釋了一句，便轉身接着工作。
郭婧衝著蘇鉞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坐在那張書桌前。她看完了蘇鉞發給自己的東西，便趴在桌子上，側着臉看正在打字的蘇鉞。新買的傢具散發著很好聞的淡淡木香，不知不覺中，郭婧竟睡著了。
蘇鉞沒有察覺，依然在敲打着鍵盤，直到方緒磊打電話過來。
“蘇老師，我們擬定的幾個演員已經過來了，試鏡時間安排在下午一點半。您方不方便？”也許是昨天猜到了蘇鉞的身份的原因，方緒磊的態度比之前更加殷切。
“沒問題。”蘇鉞道，“我下午一點半之前肯定過去。”
掛了電話，蘇鉞才發現坐在另一邊的郭婧在揉着迷濛的眼睛。
“困了？要不去樓上休息一會兒。”蘇鉞道。
“哼，我都睡了一覺了，你才發現啊？”郭婧翻了個白眼，又看看時間，“十一點了，我去做飯。”說完便進了廚房。
蘇鉞聳了聳肩膀，沒留意轉身出去的郭婧已經滿臉通紅。
“樓上睡一覺？！去你房間睡啊？！這個……混蛋……”她小聲嘀咕着。
兩個人吃了飯，便一起往八一廠趕去。出門前郭婧把蘇鉞新寫的東西一併打印出來帶上了車，便在車上看了起來。
蘇鉞扭頭看了看郭婧，便張嘴道：“車上看書傷眼，還是我給你講吧。你看到哪裏了？”
郭婧便指給他看，蘇鉞瞄了一眼，見是第十六章郭靖忽遇拖雷、哲別的情節，便順着講了下去。
兩個人一個講一個聽，不知不覺就到了約定的地方。這個世界的八一廠倒是還在六里橋，但蘇鉞以前並未去過，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和建築是不是與另一個世界相同。兩人到的時候才剛剛一點，離着約好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在外面稍微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