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李微
這下事發突變,曹茉未及反應,眼見這一掌就要挨上,婁之英趕忙起身來架,哪知祁高陽憤恨之下,掌力剛猛無比,又兼居高臨下,婁之英則是剛剛站起,兩股大力一交,頓覺招架不住,雙腿一沉,就要坐回椅上,這一下雖不至受傷,但如此猛力,必會將座椅壓爛,那也可算出了大丑。便在此時,有人長舒猿臂,一把托在婁之英背上,婁之英但覺一股陰柔內力輸入體內,那是有助己脫困之意,回頭一看,原來相幫的正是那長須老道。
祁高陽被這一阻,也後退了兩步,剛想猱身再上,卻見長須道人身形一飄,橫在二人中間,高聲道:“眼下真相未明,還請祁老兄三思。‘賽子房’馮大俠,你卻怎說?”
馮劍梁焉能不知這是張世宗的挑撥之計,上前拉住祁高陽道:“祁師兄,切莫急於動手,若殺錯了人,王師兄豈不死的冤枉?”
祁高陽不過一時激憤,幾經勸阻之下,稍稍靜下心來,恨恨地道:“師兄死的不明不白,卻不知兇手是誰,你說眼下該當如何?”
馮劍梁雙眉緊蹙,亦不知該如何應答,虞可娉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念一動,道:“馮大俠,眼下兩條人命,這位張尊者不依不饒,總要着落在黎先生身上,那個蔣堂主可謂事出有因,也還罷了,但黎先生曾親口說過,王力王大俠跟他乃是至交,自己斷不會去害其性命,馮大俠你也在旁佐證,說二人情同手足,關係莫逆,這中間的是非曲直,咱們外人無從得解,不知馮大俠肯否陳述一二,讓咱們知曉內情?”
馮劍梁沉吟不語,今日所發之事,實在匪夷所思,自己一行前來本是要打探消息,尋求時機與黎元貴相認,不料竟天降橫禍,王力身死當場,黎元貴更是被人當眾發難,若是不能妥善處置,只怕不好收場。張世宗這時早已看出他們幾個和黎元貴一個鼻孔出氣,怕事多生變,指着黎元貴道:“這人貫於裝神弄鬼,那位錢先生也說,他十幾年前便在密謀害人,眼下又多了兩條人命,錢先生,今日咱們可放他不過!”
錢順江知道他在刻意拉攏,自己雖對張世宗的人品十分不屑,但對黎元貴更加恨之入骨,於是也站起道:“對,今日若不講說清楚,大夥誰也不用走脫!”
馮劍梁號稱“賽子房”,為人最是機警,仔細審度之下,料定若就此含糊過去,日後在江湖中傳將開來,非但黎元貴要成眾矢之的,只怕就連泰山派、嶗山派乃至渤海派都會受到牽連,索性把心一橫,開口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容馮某來講說兩句。”
在場眾人當中,除了婁虞及長須老道未表名姓,只洪扇在江湖上略有微名,而馮劍梁貴為七大派之一的頂門弟子,顯然以他身份最為顯貴,大夥見他發話,也都不再議論,長須道人道:“馮大俠義名遠播,令師吳浴更是一言九鼎的一派之主,此事由馮大俠來評判,想來最為公道。”
馮劍梁道:“公道卻不敢說,不過王師兄身歿當場,在下算是苦主,是以斷不會偏袒護佑於誰,今日便把馮某所知說上一說。李師兄,我要越俎代庖,替你講述你的事迹,你可贊成?”最後一句卻是對着黎元貴所說。
黎元貴道:“馮大哥肯出援手,小弟自是感激不盡,不過小弟的陳年舊事頗為隱秘,不便當眾曝露,另者馮大哥所知恐也不能盡述,還是等小弟私下和錢先生講說。”
馮劍梁實則比黎元貴大着幾歲,但他仍不以兄長自居,微微笑道:“李師兄,好叫你得知,十來年前你的隱事,在下已全都知曉了,非但是我,泰山派上上下下,也都大多知曉,王師兄和祁師兄這次前來,便是要接你回山。此事不僅你無過錯,反倒更顯忠直氣節,緣何不能公之於眾?何況當年隱秘乃是事出有因,如今過去數載,事主多已身故,早就時過境遷了,便是說了,只怕也沒什麼。”
黎元貴不知他究竟知曉多少,想到今日處境,明白如若講說不清,自己恐有無窮後患,且會對幾大門派多有連累,索性點頭道:“好,小弟本就不善言辭,便請馮大哥費心,跟大夥說清道明。”
馮劍梁道:“此事本就該有個了斷,我是局外人,若說的有什麼謬錯脫漏,還請李師兄補缺。”黎元貴點了點頭。
馮劍梁端端正正向院中諸人行了個禮,朗聲道:“諸位高賢,今日飛來橫禍,有兩人無端命喪於此,其中一位更是在下帶來的摯友,馮某雖然悲痛,但是非曲直總要分辨個明白。今日這起大案,狀之慘烈、事之蹊蹺,實可謂世所罕有,眼下重重疑團,總要尋出個解答,王師兄和這位蔣堂主到底因何身故,在下也不明白,但其餘謎題,馮某倒也悉曉一二,這便來跟各位講上一講。王師兄被人害死,張尊者口中的菠蓮宗六尊者黎元貴,絕不可能是此事真兇,諸公一定好奇緣何我這般篤定,嘿嘿,蓋因他二人交情莫逆,打小便情誼深厚!不錯,這位六尊者黎元貴,確如錢公子所說,正是泰山派當年的高徒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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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雖早就猜到,但聽馮劍梁親口承說,心中仍不免一震,錢順江更是眼中冒火,便想聽他下面如何抵辯,就見馮劍梁繼續說道:“適才錢公子所說的宋廷機密,大體確然如此,然則在許多緊要處,卻是大錯特錯,與真相南轅北轍。正所謂差若毫釐,謬以千里,便是這個道理。”
錢順江冷笑道:“倒要聽聽‘賽子房’馮大俠有何高論?”
馮劍梁道:“高論愧不敢當,適才錢公子說當年宋廷蓄意北伐,曾組建十八勇士,由令尊統率,那麼敢問閣下,朝廷要了這十八位高手,卻作甚麼?”
錢順江道:“那自是要出其不意、臨陣殺敵,斬其首腦了!”
馮劍梁搖頭道:“不對,不對。若論臨陣殺敵,面對千軍萬馬,莫說十八人,便是八十人、一百八十人,任你武功多高,也無濟於事。朝廷苦心栽培這些高手,斷不會冒然將他們送去戰場拚命,此舉必然另有深意,錢公子卻如何以為?”
這一層錢順江倒未曾想過,一經提點,倒也覺得馮劍梁說的不無道理,脫口問道:“你說朝廷意欲何為?”
馮劍梁道:“此事說來話長,頗有前因,直要追溯到十來年前,當時宋廷紹興三十一年四月初,臨安皇城曾生了一件大事,諸位可有知曉?”
院中大半人都久居北方,對此自是無有頭緒,張世宗、婁虞等雖是宋民,也不知彼時生了何事,錢順江眉頭一皺,紹興年間他尚且年幼,又兼是十數載前的往事,一時半會如何能夠憶起?是以也搖了搖頭,馮劍梁卻點名於他,道:“錢公子,你是臨安本地人,紹興三十一年四月,江南剛剛入夏,你可能想起當時的情形?”
錢順江努力回思,片刻之間,突然記起,脫口道:“是了!那年我十二歲,四月初時,臨安城曾戒嚴七日,百姓不得隨意走動,且城門緊閉,內外不得互通,爹爹也離家月余不回,當時大人們都說,是皇城內出了大事,官府正在捉人,還把我們幾個孩童一一鎖在屋中,直待城裏戒備鬆動,才放我們出來。”他說了幾句,忽覺自己正一步步被馮劍梁引領,頓時心中一怒,憤憤地道:“你提此事作甚?那時淳熙帝尚未繼位,北伐也不曾開啟,卻跟十八勇士有何相干!”
馮劍梁道:“自是干係重大!紹興三十一年,宋廷倒是平平無奇,北方金國卻暗流涌動、危機四伏,彼時金主乃是海陵王完顏亮,其人得位不正,凶暴荒淫,甫一上台,便用非常手段清除異己,將宗室殺了大半,待得國內逐趨平穩,他緩過手來,便想圖謀南侵了,當年的四路攻宋大戰,正是由此人親征率動,這些事家喻戶曉,那也不消多說了。但在攻宋之前,他還安排了一條毒計,卻鮮為人知,那便是派出高手刺客,前來臨安皇宮暗殺高宗皇帝趙構!只要高宗一死,宋廷必然大亂,那麼南征便更有把握,是以當年四月,便有數名武林高手,從金國出發,前往臨安刺王殺駕。”
眾人不知原來金宋還曾有過這一節,料想必因有違國體,是以兩國都秘而不宣,長須道人扶髯笑道:“高宗皇帝後來好端端地,想來金人不得成功罷。”
馮劍梁道:“金國刺客自是未曾得逞,但刺王殺駕是何等大事,因此第二天臨安城全然戒備,百姓人心惶惶,也便說得通了。高宗皇帝經這一鬧,嚇的連天子也不敢做了,沒多久就傳位給了當今的淳熙帝,自己早早去當了太上皇。淳熙帝繼位后,勵精圖治想要北伐,他想完顏亮冒進專橫,一心想要一統天下,此人一日不除,大宋片刻不得安寧,索性依葫蘆畫瓢,也要派出刺客,前去暗殺金主完顏亮,這就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