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叛教
張世宗道:“照啊,馮大俠人稱賽子房,江湖上的事,無一不逃馮大俠法眼,可是便連他都不知敝教首腦是誰。在座的各位,可還有知道的么?”他舉目橫掃,挨個以眼神相詢,院中諸人都搖了搖頭,張世宗又乾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江湖上的人,沒一個知道。嘿嘿,莫說諸位是外人,便連我們作為尊者,也不知敝教的宗主,到底是誰!”
他這話一出,除了曹茉、黎元貴、婁虞之外,其餘人等無不訝然,有的默默暗笑,心想教派首腦身份神秘所在多有,可連教中骨幹都相瞞的,實屬極為罕見,也不知到底提防着誰,另一些人則心中一沉,暗忖這教主如此謹慎遮隱身份,只怕是有心圖謀不軌,指不定哪天就會在江湖中掀起腥風血浪,張世宗卻不顧眾人神色,續又說道:“諸公定然納悶,為何敝教的宗主如此神秘?其實說來不奇,敝教創立於宣和年間,那時昏君徽宗在位,此人聲色犬馬,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敝教恰是在官府壓迫之下,由窮苦之人自發而建。你想當時敝教致力於反抗朝廷,教內首腦又豈能輕易示人?是以這規矩便這麼傳了下來,久而久之,便連本教的弟兄也都不知宗主身份了。
本來這般下去,敝教逐步興盛壯大,發展蒸蒸日上,宗主身份是明是暗,那也沒什麼不妥,可偏偏近些年來,宗主剛愎自用,跟教內的弟兄愈發疏遠,這一年更是變本加厲,連犯了三大罪狀,令教中上下都寒了心。張某今日心中不忿,正要說上一說!”
曹茉、黎元貴聽到這裏,臉上均微微變色,院內余者則一頭霧水,不知他當眾數落自己宗主是何用意,張世宗嘿嘿冷笑,續又說道:“其罪之一,乃是任人唯親!按說敝教能有今日這般聲勢,教內眾兄弟無一不出盡全力,可宗主提拔骨幹,卻不去管此人德才如何,只要你懂阿諛奉承,又或跟元老沾親帶故,那麼便可榮登高位,弟兄們出頭無望,那便只會人人自保,再也不去想着什麼建功立業了,直弄的教內如同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其罪之二,乃是賞罰不明,尋常兄弟縱使立了大功,也往往得不到嘉獎,而宗主和護教的心腹嫡系就算犯了錯,哪怕是殘害同袍這等彌天大罪,也不過是責罵幾句了事,如此一來,還有哪個兄弟遇事肯前赴後繼、勇往直前?
這第三樁罪,更不消說了,那便是藏頭露尾、鬼祟成性,堂堂一個教派的宗主,整日都不露面,教中上下都不知其人身份,長此以往,又有誰能不起疑?天知道是不是哪個包藏禍心的惡徒,假借宗主之名狐假虎威,指使兄弟們以公謀私!好好的一個菠蓮宗,直被他搞的烏煙瘴氣,眾兄弟風流雲散、離心離德,只怕大禍就要在眼前了!”
曹茉此時再也隱忍不住,拍桌而起道:“住口!二尊者,莫說外人當前,便是教內論道,你如此編排宗主的是非,那也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你當眾詆誹宗主,難道擺明了反叛出教不成?”
張世宗嘿嘿冷笑,道:“八尊者,適才提及殘害同袍,說的何人你卻不知么?你暗殺五尊者,又受到了甚麼處罰?宗主如此袒護於你們女眷一派,也不知你和風護教、四尊者使了哪些手段,令‘他老人家’對爾等服服帖帖!”
他這話說的極其輕浮,曹茉卻不怒反笑,冷言道:“張世宗,你這番做作,旁人不知你的居心,難道我會不知?這些年宗主、護教都待你不薄,讓你掌管兩淮荊湖,那是本教的發跡之地,實可謂重中之重,但你卻如何?你拉幫結夥、植黨營私,一心只想壯大自己一派的勢力,直弄得弟兄分離、教中有教!各護教、尊者均不齒與你為伍,紛紛跟你交惡,眼下你眾叛親離,無法可施,便想栽贓編排宗主,蠱惑教內尋常兄弟的人心,這般卑劣的伎倆,又有誰會看不清?”
眾人聽他二人爭辯,心中都明白了幾分,原來張世宗本是菠蓮宗元老,跟大尊者木歸乃是舊識,且由其接引入教,這才坐上了二尊者之位。甫一開始他倒也算安分,可菠蓮宗聲勢愈來愈大,教徒逐步增多,張世宗審時度勢,自覺如要掌握大權,那非培植心腹不可,索性不斷招納親信,排除異己,時候長了,竟跟木歸反目成仇。待到護教、尊者逐一落位,大夥均知此人懷有異心、不好相與,是以除了張勝、廣劍涼外,都不跟他交好,長此以往,張世宗一派縱然聲勢壯大,但畢竟獨木難支,逐步成了其他幾派的公敵,他知道這般下去,自己在菠蓮宗幾無立足之地,恰逢教內近來出了變故,索性借力打力,順藤摸瓜生出了一條翻盤之計,這才故意攛弄此局,此時聽曹茉點破,卻也絲毫不慌,淡淡地道:“八尊者,我且問你一事,盼你如實回答,宗主真身是誰,你卻知不知曉?你無需說出名姓,只要當眾告知一聲,你知還是不知,那便成了,可敢說么?”
曹茉一時默然,其實宗主身份不明,這事在菠蓮宗教內早就惹人非議,並非張世宗一家之言,縱使冷懷古、文抒楊等,也都對此耿耿於懷,曹茉今番叫婁虞前來,正有借他二人查明真相之意。張世宗見了曹茉神情,微微一陣冷笑,道:“想你曹茉身為堂堂尊者、宗主心腹,卻也不知其真實身份,可見此事何等荒謬!嘿嘿,天可憐見,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樁懸案,張某嘔心瀝血,終於查出了一點端倪,宗主是誰,只怕就要呼之欲出了!”
曹茉神色微變,旋即恢復如常,淡淡地道:“你說是誰?”
張世宗卻又賣起了關子,微笑道:“當年先宗創立本教,及至老宗主掌權,始終受朝廷緝剿,那時敝教內憂外患,在江湖上行走困難,老宗主隱埋身份,自也無可厚非。十幾年前,老宗主年事已高,再無精力統轄教眾,遂將高位傳於當今宗主,可彼時本教早已改頭換面,不再跟朝廷直面對抗,新宗主緣何仍不肯揭露面目?這件事我苦思了十年,眼見教內大夥議論紛紛,已有分崩之態,但新宗主還是不肯展示身份穩定軍心,我便起了疑竇,暗中派人窺察良久,終在去年歲尾,被我尋到了蛛絲馬跡,慢慢揪出了真相。
當初我冥思苦想,為甚麼新宗主定要隱埋自己身份,此人目的究竟何在?我和五尊者、七尊者屢次相商,最終定下論斷,那就是新宗主無德無能,若不隱藏面目、藉助歷代宗主餘威,便不能夠服眾。此人既不能跟數萬教眾打的火熱,又不能遠離其他骨幹頭目,如此一來,只有偏安一隅,方能保全秘密。本教上上下下,夠得上教派首腦,卻又行事低調、輕易不露面目的,思來想去只有一人,於是我便派五尊者前往查找線索,這一查果然便有了頭緒。
諸位,你們不熟敝教內務,好叫各位得知,敝教宗主之下設有二位護教,及后便是八位尊者,大家分管各域,都是三倆結隊,招納庇護地方教眾,唯獨北國金境,因不屬大宋管轄,向來難以開闢,偏偏有一位尊者,自告奮勇來到此處,獨自一人拉起了大旗,此人苦心經營多年,卻在北國毫無建樹,我對他疑心頗大,便讓五尊者來暗中探查,沒想到一擊即中,居然被我查出,此人十幾年前加入敝教,不但這些年來平庸無能,來歷更是不清不楚、令人撲朔迷離,我派出十餘精幹強將,動用數百教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竟也沒有查出一丁點線索,這人在十幾年前的身份、遭遇,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彷彿天下間從未有過此人,十幾年前卻突然現身在世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及至今日,聽了錢老兄的話,我才明白,原來此人身背重大機密,是宋廷當年通緝的要犯!嘿嘿,我講到此處,想必大夥也都明了,這人便是敝教駐守北國的六尊者,當初宋廷十八勇士之一的李微,如今化名黎元貴的便是了!”
眾人聽他提及名姓,都朝黎元貴望去,卻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一絲惶恐。曹茉皺眉道:“你說六尊者是本教當下的宗主?”
張世宗道:“不錯,此人接替老宗主之後,處心積慮添設了尊者之位,自己則化身黎元貴,當了一名尊者。他又怕與大夥朝夕相處漏了餡,便獨闖北國,既能遠離教眾,又可利用尊者之身參與大小事務,這叫做一箭雙鵰,端地不露馬角。八尊者,你也面見過宗主幾次,可有看到宗主和六尊者同時現身?教內又有哪位護教、尊者見過這二人同在一處的?此乃其一;另一可疑者,宗主數次佈置教務,各州各地均有分派,可北國何曾有過什麼指令?他六尊者掌管中原大地,數年來無所事事,又有過什麼責罰?你與我等其餘尊者、冷風二位護教,又有誰跟此人交厚,哪個能說出此人的來歷喜好、行事習性?種種巧合,都令此人疑點重重,宗主若不是他,更舍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