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北上
普真沉然不語,普絕、普海等一眾高僧突然雙手合十,誦道:“阿彌陀佛,婁少俠此語禪機深淵,頗合我佛之意,佛祖曾曰: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儘是法身。天地間生有萬靈,本就該眾生平等、等量齊觀,人與細犬,確然並無二致,少俠之舉,以慈悲為先,功利為後,比起云云凡夫俗子,算得上棋高一籌了。”殿內群雄有的茅塞頓開,露出欽佩之意,但大多人不以為然,仍認定此舉本末倒置,看來這第三關,恐是要過不去了。
普真看向方丈,微微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少俠意境超凡,且堅持己見,着實令人欽佩。此題乃先師所出,少俠之意,正與他老人家不謀而合,這幾番考驗,少俠均攻關脫穎,看來天意如此,萬行經有了所託,先師九泉之下,也能欣喜瞑目了。少俠請隨我來。”言下之意,竟同意將經書借閱。
婁之英大喜,跟着普真一起出了大殿,群雄中有不少人好奇心起,只是礙於身份,不便當眾追詢,反倒刻意岔開話題,殿內頓時又高談闊論起來。婁之英跟着普真一路來到藏經閣,普真正是此閣首座,門口弟子一一行禮,引二人來到三樓,普真從書架將一本簿冊鉗出,交到婁之英手中,道:“此經乃先師洪廷法師手繪,實是敝寺至寶,老衲不敢隨便饋贈,盡可借少俠一晚。少俠記背也好,抄錄也罷,明日將經書還回便是。”
婁之英壓住心中怡悅,將萬行經鄭重揣入懷中,向普真施禮拜謝,回到大殿,和孫妙珍、邵旭微一商議,三人仍回山下民宿,孫協不願當眾談論自家私事,向女兒叮囑了幾句,跟群雄一起留在寺中盤桓。
婁之英三人來到山下,與二女匯合,虞可娉聽聞借經得手,也喜不自勝,孫妙玫得知父親就在山上,則不免惶惶不安,眾人寬慰了幾句,婁之英將萬行經拿出,讀了幾頁之後,嘆了口氣,搖頭道:“先前我便隱隱有感,只怕這經中藏着的也不是醫書,果不其然,這次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將書遞給其他人查閱。
眾人翻了幾番,但見經文之外,另又記錄了一書,裏頭載有“舊曆氣節加時,後天半日;五星之行差半次;日食之候差十刻”等字樣,又有“西起四堰、東至三江岸,以水沃口,沃而不已,腹滿而絕”等內容,原來竟是一部關於曆法與水利的着說,幾人對此一竅不通,也分不出此書高低深淺,但想是朱七絕所着,則必為經典,否則也不會讓這位千手聖俠大費周章地託孤藏匿。孫妙珍道:“普真大師的最後一問,是說此書所載的本領通天徹地,學之則能翻手為雲、覆手是雨,看來並未說錯。這水利之學的確非同凡響,為善可造福萬民,為惡則危害蒼生,一發不可收拾。得虧兄弟對答得體,總算跟朱七絕、洪廷法師所想契合,這才拿到了經書。”
婁之英嘆道:“縱然此書經天緯地,於我和娉妹也無甚用處,那也不用抄錄了。”
虞可娉道:“大哥,那也不用氣餒,朱七絕共六處寶藏,咱們已破其三,剩下的一半,只要逐一摸尋,總有找到醫書的那天。”
婁之英想起前兩次尋寶的遭遇,心中一動,道:“不錯,咱們再接再厲,一處一處搜尋,不怕找不到醫書。”將萬行經翻至最後一頁攤開,果然見到一段文字,字體、筆跡均和前文大不相同,乃是用工整的小篆所書,虞可娉辨了一辨,道:“這不是洪廷法師的字跡,想來是從硯台上直拓下來的。”
五人仔細一讀,就見上頭寫着十個篆字:“海上盟約難公道,靖康之恥莫大焉!”邵旭沉吟道:“這說的是當年金人違背兩國海上之盟,發兵攻我大宋,最終侵佔我中原花花河山的事。徽、欽二帝乃是在舊都汴梁被俘,莫非下一處寶藏就在開封?”
虞可娉搖了搖頭,道:“朱七絕寶圖畫的分明,共有六處地理頗為詳盡,中原已有嵩山洪廷法師的硯台,斷無左近還有一寶的道理,料來是在別處。”將畫布從懷中摸出,攤開供大夥查看。
五人用心觀瞧,見那六個細緻之處,分別是江左揚州、西北吐蕃、中原嵩山、東北金祖之地、漠北草原和皇城臨安,畫裏前三線索已破,只余後面三個不曾探究,想必第四座寶藏便在其中,孫妙珍道:“文中提到了靖康之變,難道下一處是在皇城臨安?”
孫妙玫接口道:“大姊,我瞧不是,徽、欽二帝終生不曾踏足兩浙,與臨安似乎並無干係,但東北的金祖發祥之地,卻和二帝息息相關,我猜下一處寶藏便是那裏。”抬手一點,指在了關外白山黑水之間。
虞可娉道:“不錯,當初二帝被俘,曾被金人囚禁於難水五國城,此地正印證了畫布的寫照!”手指順着一條大江劃過,那是關外有名的混同江,又稱為難水、那河,此處山嶺詳盡、畫風挺拔,顯是作者有意為之。當下眾人商定,由婁之英和邵旭進山捉了一隻獼猴,放出一小碗血來,塗抹在畫布之中。過了一炷長香功夫,果見畫上隱現機密,顯出了一字一物,那字四四方方,正是個“井”字,那物稜角分明,頂頭尖尖,卻是一座小塔的模樣,虞可娉道:“大哥,這裏畫的是玲瓏寶塔,那也不必說了,只是這個井字,不知該怎生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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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妙珍沉吟道:“傳言當年二帝被俘,由金人押着一路向北,因怕有人砸囚劫獄,曾將二帝禁於枯井之中,莫非朱七絕說的便是此事?”
婁之英道:“是與不是,總要前去當地探一探究竟,娉妹,明日我們便動身趕往關外如何?”
虞可娉點了點頭,當下眾人分房歇息。第二日一早,五人一齊上山,知客僧早有準備,特地留出一間廂房供三名女眷休憩,婁之英徑直前往藏經閣,先將萬行經鄭重還給普真大師,又到寶殿向方丈普絕等一眾高僧、孫協、賀經綸及眾中原豪俠請安作別。孫協等聽聞他要趕往關外,那裏是女真人龍興之地,端地非同小可,都對他諄諄叮囑,其中君山派掌門蔣伯常道:“金國前時在西線與大宋交戰,因怕有人聲東擊西,便在山海關設下重重關卡,咱們漢人想要出關,只怕沒那麼容易。旱路不成,那便試試水路,婁少俠,我與嶗山派掌門戴二先生有莫逆之交,此派掌管膠東東南水域,出海極為方便,眼下我修書一封,你帶着去見戴二先生,保你順利入關!”也不等對方答應,要過紙筆刷刷寫了一份信箋,交於婁之英手中。
婁之英感恩戴德,又向眾位前輩拜了幾拜,回到寺門客房,向虞可娉說了適才經過,打算由豫入齊,走海路趕往關外。孫妙珍道:“兄弟,本來大姊欲助你一臂之力,將線索一一攻克,直找到醫書才罷。無奈如今遇上老父,我要跟他老人家稟明立琢的婚事,另還有許多事要商量操辦,卻不能同你北上了,你一切務須小心!”
婁之英知她父女二人關係剛剛緩和,正可趁熱打鐵,復回天倫,趕忙道:“有勞大姊費心,這一路顛簸兇險,大姊已替小弟遮擋無數,你姊妹二人與孫老伯重逢,再跟着我去胡鬧,未免太不成話。大姊放心,小弟近年來歷經風浪,已懂得穩重謹慎,斷不會置己於險地。”又向邵旭道:“大哥,你離皖南已久,派里想必還有諸多事務得須處置,也不要跟我北上了,咱們就此別過,等兄弟取到了醫書,再來歡聚。”
邵旭本是去川內給岳丈祝壽,不想機緣之下介入到兩軍交戰,又跟着入藏過金,數日來不曾歸家,對潛山派上下確是多有牽挂,他深知若去關外,非月余不能南回,只怕戎飛一人難堪重負,索性把心一橫,點頭道:“好!兄弟,你一路多多留神,三月之內,醫書一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來皖南找我!”當下眾人灑淚揮別,婁虞二人下山東去。
兩人一路南行,到了潁河沽船順流直下,數日間轉進黃河,這天來到東平府平陰縣境內,河道忽地漲水泛潮,天空中黑雲密佈,竟淅淅瀝瀝飄起了細雨,船家不敢大意,急忙靠岸停泊,將乘客都請了下來,讓大夥尋客棧休憩。婁虞見這雨也不甚大,絲毫不影響船隻前行,不明船家因何小題大做,便上前問其緣由,船家聽明兩人非本地口音,連連賠笑道:“兩位貴客初到山東,只怕有所不知,這裏的初夏天氣,暴雨最猛,別看此刻不過爾爾,不出一個時辰,必然大雨傾盆,莫說河道,便是旱路也寸步難行,您看眼下還哪有船隻敢在水裏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