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墨玄安靜的盤膝而坐,平視着華英的靈牌,嘴角還含着淡淡笑意。
蘇淺瓔只覺得渾身冰涼,臉色白得嚇人。
她僵硬的,一步步走過去。
“師父…”
音色顫顫,帶着小心翼翼和巨大的恐慌。
“師父…”她慢慢的跪下來,“我回來了,師父,夭夭回來了,您看看我啊,您怎麼了?是不是昨天我氣的太晚沒有給您送別,您生氣了?”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顫抖着伸出手,像小時候犯了錯誤一樣去扯他的衣袖,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師父,我錯了,您別生氣好不好?您罰我禁閉,關我多久都行,師父,您別不理我,師…”
手指剛碰上墨玄的手臂,一直靜坐不動的墨玄忽然消失,像古裝神話劇里那樣,化為煙霧化為齏粉。
蘇淺瓔呆愣在那裏。
眼前紅光一閃,透明的,血紅色的東西,飛入了她眉心,凝結成一顆硃砂。
魂令!
隨後而來的幾人看見這一幕,神色微驚。
“夭夭。”
玉初疾步走過來,將跪在原地不動,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的蘇淺瓔攬入懷中。
“哭出來,夭夭,哭出來…”
蘇淺瓔只覺得冷,從骨到皮,入墜萬年寒冰之中。
她目光一直盯着墨玄消失的地方,全身都在顫抖。
“阿初…我在做夢對不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玉初看着她慘白的臉和空洞脆弱的眼,彷彿是一個迷途的孩子在徵求別人的認可。
他心如刀絞,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這樣的結局出人意料卻又彷彿在情理之中。
多年舊事盤庚在心底,墨玄始終無法釋懷,那些死去的人,總是如影隨形的跟着他。
自責、愧疚、虧負、孤獨、絕望…像是惡靈一樣,周而復始的纏繞着他。
就像當年他師父說的那樣,他身系天下,怎可因兒女私情放棄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得活着,為了這個天下,好好的活着。
如今天下戰火點燃,兵戈四起,他再無法力挽狂瀾。而往事不堪回首,總在不經意間浮出水面,沉沉的壓來,疼痛的同時也終於釋然。
他再不必承受日日夜夜的催心之痛。
所有人都心如明鏡,蘇淺瓔卻依舊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
她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師父,若不是她執意要與玉初在一起,師父不會受到所有人的質疑,更不會被逼迫至今天這般境地。
師父在她心中一直如神一般的存在,他溫和慈祥,無所不能。
他武功高強,無人能敵。
他是世人仰望,無法撼動的存在。
這樣一個站在雲端上的神,卻那樣無聲無息的,在她面前煙消雲散,她該如何接受?
她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廣堯目光悲切,道:“師妹,師父已經走了,他走得很安詳。或許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種解脫和救贖。我們…該尊重他。”
蘇淺瓔唇上毫無血色,眼中淚水如雨打琵琶,終於一顆顆墜落。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顫抖着,由最初的抽泣,終於變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師父…”
哭聲哀慟悲涼,彷彿要撕裂靈魂,震撼天地,聞者皆有動容。
廣堯閉了閉眼,眉目蒼涼。
燕綏長嘆一聲,從懷裏掏出定魂珠,念了幾句口訣,四周飄過幾道淡淡白霧。
那是墨玄的魂魄,最終被受盡了定魂珠。
“她已經等了你很多年…”
當年他的先祖將華英的屍體帶回雲夢谷,瘋狂的找尋與華英體魄年齡容貌相合的,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七七四十九名女子,妄圖借用她們的壽命,將華英復活。
然而失敗了…
燕綏近乎癲狂,最後終成魔,被自己最小的弟弟,後來燕家的繼承人,永遠封印。
華英的魂靈卻已被封鎖在她的遺體中,再加上她執念太深,根本無法投胎轉世。
墨玄死了,只要將他的靈魂帶回雲夢谷,帶回華英身邊,或許她能夠得以安息。
一百多年前的恩怨情仇,終於結束。
蘇淺瓔崩潰大哭,最終暈倒在玉初懷裏。
雲景落和燕綏都分別給墨玄上了香。
當天晚上,蘇淺瓔才醒了過來。她一句話也不說,眼神空洞麻木,卻隱藏着深沉暗流。
她腦海里回蕩着接收魂令之時,師父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眼淚流幹了,心裏便只剩下恨。
天熙,重音,寧曄…她都不會放過!
三天後,蘇淺瓔一行人向廣堯辭行,“師兄,我走了。”她眼中含着淚光,“你好好保重…”
廣堯是看着她長大的,自然知曉她在想什麼。
“如今天下大亂,這個亂世終將在你們手中結束。”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悵然。
“師父不願你活在仇恨中,所以,無論你做什麼,少一些私人恩怨,不可莽撞行事。”
蘇淺瓔含淚點頭。
“我知道…等我回來,再給師父守孝。”
廣堯沒再說什麼,只叮囑了一句。
“萬事小心。”
下山以後,蘇淺瓔對玉初道:“我要去天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