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儀式的終結

戰鬥的過程，出乎每個人的意料。

修爾的實戰能力很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近身能力不遜於近戰之王達克男爵，即便貼身搏擊也不會落入下風，而遠程能力雖然因為神術的特性而導致攻擊力不夠強，但勝在足夠穩健持久力極強，咱戰鬥中不斷變換位置，以優勢彌補短板，遠近結合之下，讓戰鬥力幾何數的增長，隊伍里的成員中，沒有誰敢說自己一定能戰勝修爾，甚至絕大多數人都要自嘆不如。

但那是以前了。

經過最近幾次的冒險，隊伍里的每一位成都有了本質性的提升，已經步入了傳奇的領域，實力暴漲到一個新的高度，而修爾這一年多一直在各處奔波，實力應該還在原地踏步，不可能再有實力和大家正面對抗了。而且，就算修爾也得到了提升，和大家重新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但現在可是八對一的局面，修爾到底還只是個凡人而非神靈，以一敵八，不可能有任何勝算的。

即使到了戰鬥開始前一刻，大家依然堅信自己的判斷，然而事實卻和所有人開了個很惡劣的玩笑。

一旦交手大家才驚訝的發現，他對力量的理解，也許還停留在黃金階末期，最多摸到了傳奇階地門檻，確實和大家拉開了一定距離，但他對力量的掌握和應用，包括體內可調用的能量總量，都遠超一個傳奇階應有的水準，大家甚至認為，已經快要接近半神的程度了。

這就像一個作用龐大資產卻不懂太複雜的運作方式的富豪，也許對同等級財產數量的商人們來說無法構成威脅，但對次一級的競爭對手而言威脅卻相當大，大到甚至不需要用太複雜的運作方式，只靠數量就可以堆死敵人的程度。

現在的情況正是如此，深不見底的能量讓修爾可以肆意揮霍，八個敵人的能量操控即便再怎麼精妙，也很難對抗這種不講理的碾壓式戰鬥，自己費盡心思發起的攻擊，修爾只需要輕輕揮揮釘鎚就能輕易消弭，但修爾看似不起眼的隨手一擊，裏面蘊含的能量就足以致命，讓戰職者們不得不傾盡全力才能化解。

直到這時，大家才回憶起剛才修爾說的，在這裏你們不是我的對手。當時以為這是很正常的心理戰，純粹是為了給大家製造心理壓力才說的，現在看來，他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大家就算聯手，而且竭盡全力，也未必能對修爾形成威脅，更別說打倒他了。

是的，連突破防禦都很難。

修爾就那麼隨隨便便的站在建築的大門前，左右手各拿着一柄釘鎚，左手主攻，右手主首，就像往常的戰鬥一樣。但他的速度已經快到難以想像，往往戰職者們的攻擊還沒完全發出，修爾的防禦就已經到位了，就算是最快的薩芙，都無法跟上修爾的速度，而偶爾一次的攻擊中，蘊含的力量之大更是超乎想像，力量最強的達克，防禦最堅固的莫巴克，兩人就算聯手也很難硬接，往往接下一次攻擊，就不得不倒退好幾步化解，否則說不定早就已經受傷了。

至於馬卡傑倫的處境則頗為尷尬，修爾背靠大門，讓他無法從背後襲擊，而特殊的環境由於有多個光源存在，建築啊人體啊因此幾乎連影子都沒有，以至於他也無法遁入陰影，最強的兩個攻擊手段被徹底遏制了，讓他感到束手束腳，只能遠遠的在外圍游曳，偶爾突進攻擊，卻被修爾輕易的趕回外圍，他現在是在不知道如何入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遠程的隊友身上。

問題是，就連遠程攻擊的效果都已經弱化到了最低。

由於此地不存在屍骸，而且暗月力量天性就對亡者復蘇有所壓制，因此蜜莉蒂沒有使用最詭異的亡靈魔法，而是利用暗屬性魔法和米婭配合，兩位法師遠遠的對修爾進行單體突擊，而另一位魔導學者尤利婭則火力全開，晶石就像不要錢的消耗品一樣被不斷抽空，幾十個魔導器循環冷卻，地毯式的轟炸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但最凌厲的攻擊，卻不是發自她們，最凌厲的攻擊時林精的箭和投矛。

混合了物理與魔法的雙重力量，再加上林精種族特有的天賦，莫瑞婭的兩種遠程攻擊都相當讓人頭痛，箭矢投矛飛行的比聲音更快，以前的敵人往往還沒聽到道具飛行聲，身體就已經被箭矢洞穿。而且飛行道具上附着的穿透力極強，每一次攻擊都足以洞穿厚重的金屬，讓人來不及防禦，也根本無法防禦。

彼此無數次的配合，讓隊友之間早就形成了默契，莫巴克主守，達克和薩芙主攻，馬卡傑倫游曳震懾，但近戰其實都是牽制，最大程度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隨後由遠程隊友發動真正有威脅的攻擊，

然而，無效。

對絕大多數遠程攻擊，修爾只需要釘鎚遙遙一指，龐大的能量隨即湧出，就能把遠程攻擊沖的七零八落，根本無法再形成威脅，即便偶爾來不及應對了，被遠程攻擊突破了防禦圈，修爾也不着急，乾脆就直接忽略不再理會，任由攻擊向他靠近。

而他的身邊就像很多半神一樣，似乎已經由凝視的能量形成一個固化的能量防禦圈，米婭的魔法，蜜莉蒂的骨刺，尤利婭的魔導器，甚至連莫瑞婭的物理攻擊，在接近他身體的時候，都會被輕而易舉的彈開，完全突破不了修爾的防禦。可以說修爾就憑着這股憑空而來的強大能量，穩穩的壓制住了八位以前的隊友，十多分鐘的時間裏，八人為了保持滿負荷的攻擊已經有些喘息了，但修爾依然輕鬆自如，所有的攻擊不僅沒有給他造成傷害，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就連身上的聖袍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臉上的笑容依舊淡然自若。

很奇怪的實力變化，大家可以肯定，在不久前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修爾還遠沒有這麼強大，而且由於需要對抗諸神，露娜大人顯然不可能賜予他太多力量，因此利用神聖之力提升自己的可能性也排除了，再說神聖之力的提升也不是現在這種效果，大家實在想不到，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越是不理解，就越想找到原因，因為任何異常情況都有原因存在，而從根本上解決了原因，就可以讓異常恢復正常，這才是扭轉現在危急局面的唯一方法。

可惜，他們不知道，或者說八個人里絕大部分都不知道。

只有莫瑞婭和薩芙知道，因為戰鬥時，修爾在舉手投足間，聖袍下偶爾會露出一點皮膚，而在皮膚上，兩人看到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紅色的血，以某種神秘文字的形式寫在皮膚上。作為和修爾最親密的兩人，她倆對修爾的了解比其他人更深，因此兩人知道修爾來自故鄉的秘法，也知道秘法的優勢和缺陷。

很好，原因找到了，但是毫無意義。

兩人很了解，修爾的秘法是有嚴格時限的，消耗越大，持續的時間就越短，雖說當初在投影世界裏，修爾曾經有過讓秘法持續了幾個小時的經歷，但那是建立在不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的基礎上，畢竟只是狂奔而已，和當前的戰鬥比起來，消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而想要維持現在這種強度的戰鬥，而且還維持了這麼長時間，至少莫瑞婭不認為以修爾的身體情況能承受，因此原因背後，一定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根本不用多想，莫瑞婭就能找到答案，因為修爾已經明確告訴大家了，在‘這裏’你們不是對手，毫無疑問，修爾利用此地是控制點之一，充斥着整個儀式法陣的能量這一特性，在消耗的同時不斷修補自己破損的身體，甚至達成一個動態平衡。

因此想要破解，唯一的辦法就是破壞此地的特性，也就是進入他背後的神殿，奪回最後一個控制點，讓儀式法陣的能量不再受他調用。這樣一來，不進神殿就無法打倒修爾，不打倒修爾就無法進入神殿，於是，死循環形成了，難怪修爾一點也不擔心會失敗，因為隊友們根本不可能打破死循環，他也不可能失敗。

修爾不擔心不着急不奇怪，問題是，知道了一切的莫瑞婭卻也一點都不着急，這就很奇怪了。莫瑞婭雖然還保持着全力攻擊的姿態，卻始終笑嘻嘻的，彷彿早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一樣，以至於就連篤定自己不會輸的修爾，都不得不警惕起來，隨時防備林精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舉動。

然而很可惜，一個林精想做什麼出人意料的事，就算一萬個人加在一起都防不住。

在戰鬥正激烈的時候，林精突然抽身後退，迅速退出了戰圈，充分的默契讓其他七個人也隨之而動拉開了距離，一時間，激烈的戰鬥戛然而止，雙方遙遙相對，每個人都握着武器，以防守姿態圍在莫瑞婭身邊，等着莫瑞婭解釋自己要做什麼，但莫瑞婭沒有解釋，也沒有防守，反而拉滿攻陷，遙指着修爾，箭矢上散發出無盡的威脅。

“沒用的。”修爾抬頭看了看天，天空中越來越明亮，這是儀式法陣能量已經快要抵達極限，儀式隨時可能崩解爆炸的預兆，“小鹿你知道的，你的攻擊連我的能量防護都突破不了，更別說傷害我了。何況就算突破了又能怎樣呢？兩分鐘，兩分鐘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就算你們打倒我，也來不及改變結果了，這場戰鬥，最終還是我贏了。”

“誒？是嗎？”莫瑞婭歪了歪頭，笑嘻嘻的說道，“你是依靠那個悖論才這麼有信心的吧，一旦儀式脫離你的掌控，你就會變成以前那個修爾，不不不，你會變成瀕死的修爾。”

“就知道瞞不過你。”修爾愣了愣，失笑道，“但再說什麼都晚了，連時間都站在我這邊。”

“誒嘿嘿，問你兩個問題吧，修爾。”莫瑞婭悠閑地說道，“第一，你背後的那個，根本不是莉莎吧，而是迪莉婭才對。”

修爾臉色一變。

“控制節點其實根本不在這裏，而在真正的莉莎那邊，你利用神聖之力掩蓋迪莉婭和莉莎之間能量的區別，再利用迪莉婭的信仰之力冒充莉莎，目的就是以自己為誘餌，把所有敵人拖在這裏，讓莉莎那邊可以安全度過最後的時限，順利完成你們的計劃，沒錯吧。”

修爾的臉色變得陰沉，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所以呢？就算你看出來了我最後的佈置又有什麼用？”

“誒？沒用嗎？那就再問你第二個問題吧。”莫瑞婭的笑容突然消失，沉聲問道，“你在拖延時間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其實我們也是在拖延時間？你的確成功的把我們拖在這裏，但是這同時意味着，你也成功的被我們拖在了這裏，沒有機會去處理或者驗證一件事，或者說……一位神靈？”

修爾的瞳孔驟然收縮，今天第一次失去了淡定的表情。

“再見了，親愛的。”弓弦鬆開，箭矢破空，閃電般已到修爾的身前。

修爾想加強能量防禦，像剛才那樣彈飛箭矢，但原本支持他的澎湃能量，突然像潮水一樣散去。不，確切的說，原本他一直即時吸收周圍屬於法陣的能量補充自己透支的部分，讓自己能堅持下去，但此時此刻，法陣的能量突然拒絕了他的吸收，投擲的身體空空蕩蕩，能量防禦根本無從組建。

修爾想揮舞釘鎚格擋，但習慣了原本的誇張的速度之後，再想適應沒有法陣能量支撐的身體，終究需要一點時間，雖然實際上很短，但對破空的箭矢來說，卻已經足夠了。

“噗”，格擋落空，箭矢深深刺入修爾的右胸，直沒至尾，鮮血順着箭桿瘋狂的湧出，瞬間為黑色的聖袍上增添了濃重的一筆。

與此同時，原本越來越明亮的天空突然變得黯淡下來，代表暗月的強大能量也急速收縮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代表銀月的清冷光輝。

修爾重重的仰倒在地，低頭看看胸前冒血的傷口，再抬頭看看天空越來越暗淡的暗月，一時間，臉上看不出喜怒。

“算計別人的人，總有一天是要被別人算計的。”莫瑞婭慢慢走到修爾身邊，低頭凝視着自己的愛人，“這個道理永遠不會變的。”

修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天空，最後的控制點被奪回，諸神的努力隨即生效，已經接近爆發的無數恆星重新歸於平靜，亮的刺眼的虛空也重歸暗淡，在臨界點的邊緣，儀式終於被拉回了正軌，滿溢的能量迅速消退，修爾期待的爆炸再也不可能出現。

“你們贏了。”修爾的聲音無悲無喜。

“是的，我們贏了。”莫瑞婭同樣無悲無喜。

但就在此時，兩人不知為何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同樣的狡黠，同樣的古怪，隨即下一刻，毫無徵兆的，閃亮的光芒照亮了裂隙空間的每一處角落，強大的能量席捲了整個世界。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