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三章 如入鬼蜮
洛陽城中原本是皇宮禁苑的地方,因為董卓的一把大火燒成了灰燼,從外表看去,依然是殘破不堪。
往日的繁華都淹沒在了歷史不斷前行的步伐里。
洛陽宣午門外,曾經有兩座大花園。這兩座花園一名畢圭苑,一名靈昆苑。
漢靈帝在位時,中常侍張讓為了討好皇帝,廣徵民夫在此處建造而成。
苑內花木扶疏,山石玲瓏,都是從全國各地選運進京的奇花異木、名山大川的山石。在苑內開河修渠,流水潺潺,亭台樓榭。花草間,樹枝上有名貴的飛禽。池塘內,河渠里有各種水生物。將全國東西南北各地的花木山石、水禽名鳥聚集在此。
雖然經歷了戰火,但是這兩座花園並沒有遭到多大的破壞,只是長期無人照理,顯得荒蕪了一些。
但是畢圭苑和靈昆苑都成了長安城中的禁地,一般百姓都知道,這兩處皇家花園早已是有人居住,只不過究竟是誰,誰也說不清楚。但是有膽子住進去,肯定是皇室中人了。
曾經有人進去探視,但卻無一人能從中出來,連續發生相同事情后,再也沒有人有這膽量進去了。
兩處花苑都是大門緊閉,但是在隱蔽的角落裏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卻時刻注視着園中的一切。
靈昆苑中的一所修飾嶄新的屋子中,一個面色白皙的青年雙眉緊鎖,看着桌子上的一張地圖,修長的手指不時在地圖上劃過。
另外一個青年卻是武將打扮,英俊異常,威武雄壯的身軀站在屋子裏就有一股懾人的氣勢。
這兩人正是悄悄潛入洛陽城裏的郭嘉和趙雲。
兩人都沒有吭聲,趙雲看着陷入沉思中的郭嘉,內心中充滿了敬佩。
自從進入長安以來,此人計謀通天,無一事不在他算計之中。
從漢中大捷到狼軍攻佔益州,雖然他不曾經歷,卻如親眼所見一般,憑主公跟他的一張地圖就幾乎將狼軍的進軍方向猜測出來。
如果此人是狼軍的敵人,那才是可怕之極。
“子龍將軍,洛陽城中百姓如今有何動靜?”郭嘉忽然抬起頭看着趙雲問道,雖然劉白曾有吩咐,讓狼軍眾將領都稱趙云為大哥,可是郭嘉心中只有劉白一人是為主公,所以他依然稱呼趙云為將軍。
“百姓們都按照我們的部署,攜帶着所有的糧食躲避到了城外各處山野之中,城中剩餘的食物也都已被我們的人馬搜集起來,現在洛陽城中又是一片沉寂,應該能夠瞞過西來的諸侯們。”
“長安兵變雖然在我預料之中,但是張濟和王允的死卻讓我措手不及。洛陽城已經有了起色,如果再遭兵亂,我們的所有心血就白費了。”郭嘉長嘆一聲,“將軍一定心有疑惑,為何不派軍隊阻止他們進入洛陽吧?”
趙雲並沒有點頭,只是平靜地看着郭嘉。
郭嘉只好繼續解釋道:“雖然洛陽的西邊門戶函谷關在我們控制之中,但是畢竟樊稠和伍習率領的部隊原來都是董卓部下,人心不穩,我們手裏又沒有多少兵力,暗中訓練的兵馬不足兩萬,根本無法抵擋眾諸侯的攻擊。”
“所以我決定將他們放進洛陽城,但卻讓他們無法在洛陽城中長久呆下去。自古兵法有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洛陽城裏如今可謂是空空如也,我看他們能堅持多久。”
趙雲這才點了點頭:“奉孝智謀超群,趙雲非常佩服,不知需要趙雲做什麼事情?”
郭嘉手指點了點地圖說:“子龍將軍你來看,此處是函谷關外鄰近黃河的一處港口,名叫新豐港,我已經派人前五函谷關,命令樊稠和伍習二人率領的部隊統統撤出函谷關,悄悄進駐新豐港,必須等到西來諸侯撤出洛陽后才能重回關隘。”
“我料定,張綉東逃洛陽,必定先要派人守住函谷關,阻擋追擊的兵馬。但是他兵力薄弱,抵擋不了兩日,函谷關必定會被攻破,洛陽城他是留不住的,所以他定會繼續東逃,一則是奔向陳留,一則是繞着洛陽城,向南前行,進入宛城。”
“我們第一原則就是避免暴露,其次才能混水摸魚,如果能將皇帝從張綉手中奪取過來,那對主公的大業可是有絕大的幫助。但我怕天下諸侯都有此心,那張綉裹挾皇帝東逃,顯然就是要挾持天子號令天下,如果不是事情突變,想來也不會這麼狼狽。”
“那我們現在就只有坐山觀虎鬥了。”趙雲看着郭嘉說道。
“子龍與我所想一致,我們就靜待其變,不管如何,這盤棋都*控在我們手裏,最後的贏家肯定高是我們。”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重新看着地圖商議起來。
長安通往洛陽的官道上,馬蹄踐踏着蒼黃的路面,塵土四起。
張綉抬起頭,一臉的倦色,他已經率領軍隊接連奔逃了十幾日。
後面呂布的軍隊和涼州、并州的人馬緊緊追來,沒有一絲停頓,自己安排在後阻截的部隊已經潰散,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進入函谷關,那裏還有原來屬於董卓手下李傕和郭汜的兵馬,想必有他們幫助,一定能將追擊的諸侯軍隊攔在關外。
“只要皇帝在手中,那些諸侯也不敢亂來。”想到皇帝,張綉轉頭看了看被一群士兵緊緊圍住的馬車。
馬車裏就是急急忙忙從宮裏搶出來的皇帝劉協,張綉能清楚地看見劉協獃滯的面容,上面沒有一絲神色,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這一路逃亡而來都是如此。
應該快到函谷關了,張綉轉頭眺望着前面,很快,一個巨大模糊地影子出現在地平線上。
“傳令先去,加快速度,進入函谷關。”張綉心中一喜,立即下令道。
所有士兵立即加快步伐,向那模模糊糊的城關衝去,因為追擊的敵人已經離他們不遠了,早一步入關,這性命才能有所保障。
西涼騎兵的速度顯然超出了張綉軍的估計,轟隆隆的馬蹄聲驟然在張綉軍后響起。
張綉面色一變,立即下令押解這皇帝的馬車先行沖向關口。
函谷關終於到了,張綉鬆了口氣,他看着城牆上,卻疑惑地發現沒有一個人,而城門洞開,寂靜地好像一個怪獸張開的大口。
“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不是有李傕和郭汜殘餘的兵馬在此守衛嗎?”張綉迷惑地看着高高的城牆,勒馬不敢前行。
“立即派人去探明情況!”
“諾!”一匹快馬飛速馳往城門。
很快,去打探情況的快騎回來了:“報告將軍,關中沒有任何兵馬?”
“沒有兵馬?”張綉臉色一變,原本以為會有援助,到頭卻是一場空,他看着身後遠遠騰空的塵土,那是追擊的軍隊越來越近的信號。
“立即進關,留下五千人守住關口,務必將敵人擋在關外。”張綉狠狠一咬牙,既然走出這一步,那就只能一直走下去了。他揚起馬鞭,狠狠抽打着身下的坐騎,飛速向關內奔去。
後面的部隊頓時蜂擁而入,當看到馬騰的部隊已經快追上最後剩餘的數百人時,站在城牆上的張綉毫不猶豫地命手下關閉了城門。
那跑得慢些還沒有進入城關的士兵還沒有來得及罵上幾句,就成了馬騰軍的刀下亡魂。
一員小將手持長槍立馬城下,看着城頭的張綉罵道:“張綉,你這個反賊,還不速速投降,交出陛下。”
“你個黃毛小兒,也敢在此胡亂叫囂。”張綉注目之下,發先此人卻是馬騰的兒子馬超,雖然嘴上嘲諷,但心中卻是一驚。
馬超雖然年不足二十,但是武藝超群,一次宮中比武,張綉親眼目睹他與呂布居然酣戰數百招未分勝負。
很快,呂布、馬騰、韓遂等一干諸侯都已經率領軍隊趕到,從城牆上看下去,黑壓壓一片,旌旗招展,這遮天蔽地,氣勢駭人。
張綉擔心追擊的將領會立即下令攻城,但是城下卻是一片寂靜。就連叫陣的馬超也被馬騰叫回營中。
在張綉緊張的目光注視下,追擊而來的大軍居然在關外安營紮寨。
張綉也不是笨蛋,略一思考,便明白他們為何這麼做。顯然他們也不知道關內的情況,畢竟他們與自己知道的消息應該沒有多大區別,這函谷關是有軍隊駐守的,他們肯定以為這些守軍已經與他聯合在一起,如果茫然攻城,以疲憊之師,只會造成慘重的傷亡。
張綉鬆了口氣,對守城的將領叮囑了幾句,然後走下城牆,連夜帶着小皇帝劉協奔向洛陽城裏。
進入洛陽城時,天色已晚。一路行來,入目處都是一片荒蕪,當年凄慘的景象似乎還在眼前,迷茫的霧氣好像是當年殘餘的青煙,低低嗚咽的風聲似乎是當年慘死的人在哭訴着不幸。
洛陽城裏是一片黑暗,居然看不到一盞燈火,就如同進入了鬼蜮一般。難道洛陽城裏的人真的都死絕了。
張綉騎在馬上,卻感覺似乎一股徹骨的寒意侵襲着他,雖然城中寂靜,但是他卻有種感覺,在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的眼睛在盯着他。可是當他注目看去時,卻又什麼都沒有發現。
詭異!這是張綉進入洛陽城中后,一直盤繞在他心頭的感覺。
前面就是曾經的皇宮了,今夜就在那裏休息吧。一直奔逃,所有的士兵都好長時間沒能合眼了。
馬蹄聲停住了,張綉命令手下士兵在皇宮中找來木材燃起火堆,然後將劉協從車上請了下來。說是請,不過是幾個如狼似虎的兵士將他從馬車上拎了出來。
劉協藉著燃起的火光辨認着眼前的情景,他那獃滯的神情忽然變得激動起來。
是啊,這裏曾是他生活過的地方,雖然在這裏,他的童年不不幸福,但是這裏卻有他的記憶。宮殿依舊,往日的繁華卻已隨風飄逝。
張綉也懶得理他,只派幾個士兵盯着他,然後催促着手下開始四處搜尋糧草。不僅是他肚子餓了,他手下的每個士兵幾乎都是空着肚子。
因為是黑夜,士兵們也沒有找到什麼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只能將隨身攜帶的乾糧囫圇吞咽下去,然後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圍在火堆旁睡著了。
誰也沒有顧得上小皇帝,劉協只能餓着肚子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天大亮后,張綉一邊派人打聽函谷關外眾諸侯的動靜,一邊派出手下在城中四處搜尋糧食。
眾諸侯並沒有動靜,但是卻也是有些按耐不住了,張綉卻被另一個消息驚呆了。聽到這個消息時,他腦海中突然冒出個念頭:這洛陽城中難道都是鬼,不食人間煙火?
搜尋了一天的士兵居然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雖然也抓到一些百姓,可是掀開這些百姓家中的米缸,裏面是空空如也,打開鍋蓋,裏面煮的是難以下咽的野菜。
就算是苦澀的野菜,搜尋的士兵也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那神情就好像是吃了一頓山珍海味。
洛陽城中,十室九空,空的是屋,少的是人,根本沒有的就是糧食。
總之一句話,洛陽城中無糧,要想繼續呆在洛陽城,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作為統帥的張綉非常清楚,不管手下的士兵多麼忠誠,但是沒有了糧食,遲早都會發生兵變。所以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驚得目瞪口呆。
洛陽時不能久住了,向西只能是自投羅網,呂布和馬騰那些諸侯都帶着軍隊死死看着了。看來只能從洛陽東面逃出去了。
張綉看了一眼這殘破的皇宮,搖了搖頭,原本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原本叔侄二人商議妥當的“挾持天子號令天下諸侯”的美好計劃,卻因為呂布沒有上當,打開城門放進涼、並兩州人馬而破滅,更令張綉驚慌失措的就是,張濟的離奇死亡,讓他完全失去了主心骨。
一步錯,步步錯,到了如今這種境地,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張綉先派人宰殺了十幾匹戰馬,讓士兵們填報肚子,然後派人前去通知函谷關守軍,趁着夜色放棄關口,立即趕來洛陽相會,準備繼續向東逃跑。
至於究竟能跑到哪裏才是盡頭,張綉心中也是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