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吹露散終無相

第一章 風吹露散終無相

《山海經·海外南經》“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

一名少年作修士打扮,看不出是僧是道,那寬大的袍子隨風而起,相貌也頗為俊雅,隱然有出塵之態,他執着一卷《山海經》在山道上瀟洒而行,邊走邊看。

此人名叫任風,那日其師召開玄門大會,大宴四方賓客,他便奉師命到山腳下恭迎貴客,久侯不至,恐師門有險,更怕晚回去錯過了午宴,因此信步上山,朝山頂的殘破大殿走去。

任風是清修的道人,刻苦的修士,此時雖是焦急回趕,仍是拿着書讀着。他心想:“這山海經也真是有趣,單這羽民國一則,就讓人浮想聯翩,這世上是否真有這麼有趣的怪人?”

此時時值初春,萬物復蘇,百花爭艷,暖陽曬得遊人心魂俱爽,更有山路上無名野花的清香錦上添花。

彌山所處之地異常偏僻,若是平常時節,甚是空靈幽靜。但這幾日不知為何,總有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在這出沒。即便到了日新月異的現代,他們仍穿着和舊時前人一般的長袍馬褂,示意絕不忘本,粗略看來倒也算得上仙風道骨。

任風雖也是玄門中人,捉鬼降妖頗有心得,但畢竟山海經所述之事光怪陸離,讓他聞所未聞。他不禁暗自思量若是能碰到一二羽國之民,那真是大慰平生了。

但他此時,卻越走越是無名火起,若不是師父的道友不守然諾,遲遲不來,他早就趕了回去熱菜吃着小酒喝着了。他越想越氣,不禁罵出聲來,“這賊貨……”

話音未落,只見一條大漢從山路飛快奔來,邊跑邊叫道:“小師傅!請留步!”任風害怕被他聽到自己粗言穢語失了威儀,連忙擺出淡然從容狀,心虛問禮,內心卻尷尬不已。

那大漢早已跑得滿頭大汗,氣喘道:“小師傅,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人,背着一個九尺長的蓮花木箱子。”

任風還未等他說完,心下已是一驚,他師父讓他等的貴客正是常年背着一個九尺長的蓮花木箱子之人。

相傳這人背得箱子極大,但是否有九尺長也未可知,只因箱子裏裝的是佛像,因此需用極尊之數。有時打造的木匠偷工減料,有時背負木箱的人能力高低,總有不足九尺之時,但都對外宣稱此為九尺長的蓮花木箱子,背負這箱子的人,也都稱之為背佛者。

背佛者代代相傳,從古至今不知傳了多少人。古時交通不便,寺廟又多建造在風景秀麗,人煙稀少之處,因此運輸佛像頗為不便。雖然佛說眾生平等,但教徒並不以此為準。私自擬定了種種規矩,譬如恭送佛像的箱子需要用九尺蓮花木,佛像也不能經凡夫俗子之手運送,更不能借牛馬牲畜之力拉拖。因此圈內大師教主致力培養武功高強,神通俱足,品德優秀之人成為背佛者。幾千年來,背佛者在古廟寶剎,崇山峻岭之間不知留下多少奇聞逸事,時值今日亦有後來者。

任風聽得這陌生莽漢急躁詢問背佛者去向,留了個心眼,嘴裏含糊敷衍,推說不知。

那大漢焦急之情溢於言表,道:“若是小師傅見到背九尺蓮花木箱之人,勞煩知會一聲。”拱了拱手,瞪視任風片刻,又道:“小師傅是否師承婆娑散人?”

任風正是娑婆散人的第三代弟子。娑婆散人這稱號極是好聽,取娑婆世界逍遙散人之意,娑婆世界乃是佛經中指的你我生活的欲界,散人便是指不與世俗同流,逍遙自在之人。

見過娑婆散人的玄門同道,對他本人倒是不置可否,但都讚歎這名號取的好,甚至有人出二十萬要買下娑婆散人的使用權,更有甚者高價求娑婆散人給他們取名號,娑婆散人的真實本領反而無人關心了。

美名遠揚的娑婆散人自承原名朱種地,本是這彌山腳下村莊裏的住戶,祖上皆以務農為生。

名字往往只是取名者的願望,年輕時的朱種地極其不愛種地,對玄學卻感興趣,自學周易,星象,甚至血型,塔羅牌等,刻苦十餘年,終於,一事無成。

玄學博大精深豈是下愚之人可以學會的?終於有一年,朱種地留宿一位來此修道而迷路的道士,道士感其殷勤,略加指點,朱種地終於如頑石開悟,從此終於混進玄學修行圈。

朱種地向同道自我介紹時,卻有所出入,他從“自學周易,星象,甚至血型,塔羅牌等”起,說到“刻苦十餘年,終於……”時,猛然將之後的“一事無成”改成了“知曉天機”,將自己塑成世外高人的泥相。

成名之後,朱種地便在彌山之巔開宗立派,自號娑婆散人,把門派輩分排為“地,水,火,風”,地、水、火、風乃是佛教稱呼的“四大”,佛教認為四大是組成物質的四大元素。由於四大的和合,而有諸般的體相,由成之為“色”。不過四大不免分散,終究歸於“空”,色與空的形成,只是聚合與離散的現象。這套道理娑婆散人朱種地也是似懂非懂,但拿來給門徒們論資排輩,卻得到業界一片叫好。為何他受道士恩惠,門派取名卻偏向佛教,那就另有曲折了。任風是風字輩門人,已是他的第三代弟子。

任風聽那大漢問及師門,便不敢怠慢,連忙點了點頭,抱拳道:“家師正是名諱娑婆散人。”

那大漢歡呼道:“那好極,麻煩小兄弟回去稟告師父,就說吳相有要事要辦,稍後再登門拜訪。”

任風心中暗想:“這糙漢的名字取得倒好,所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吳相說罷哈哈一笑,彷彿一件心事放下,一雙虎目環顧四周,皺了皺眉道:“先尋個趁手的武器再說!”於是大步走進路邊林子。任風看的分明,只見那吳相捏個訣,嘴裏喃喃幾句,一伸手將一棵碗口大的樹拔了起來,又對着自己咧嘴一笑,拖着樹往山腳奔去,這身力氣當真是匪夷所思。

任風自幼受娑婆散人教導,懵懂間也成了玄門修士。但他心裏對所謂打坐觀想,穴位經絡,畫符捉鬼是頗不以為然的,總覺得是這幫人自欺欺人,裝神弄鬼。但今日見這大漢有如此功夫,不由得愣了半響,尋思道:“這壯漢又打聽背佛者的情況,又說到師父這登門拜訪,江湖兇險,怎麼可能他真是來拜訪的?何況這一身神力,師父別被他算計了!”想到這裏登時心急如焚,提氣往山上跑去。他如此小心謹慎也算情有可原,只因不久之前,和他同是風字輩的數十名弟子,在外出公幹時,被歹人殺傷殆盡,僅有一人回來,被削得只剩一足,不久便死了。娑婆門派上下自然大為震怒,知是來了極厲害的對頭,好在玄門大會將近,江湖上各大正派紛紛在此匯合,諒這作惡之人必定難逃公道。

任風自認如仙人御風一般奔跑時,一輛吉普車從遠處馳來,馳過任風,橫在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任風正要發作,只聽一聲嬌呼,如鶯啼一般說不出的好聽:“小師傅,請你等一等。”

任風此時早已忘了師門有險,直愣愣看着車上裊裊走出一位濃妝女郎,端的是嬌媚萬分,一雙眼睛更是勾人魂魄,只見她輕啟櫻口道:“請問小師傅,婆娑仙人的仙居是否就在這山頂上,這老神仙謙虛自稱婆娑散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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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空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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