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小樊噲
牛萬草剛才鬧得最凶,見罷也心裏作嘔,但是因為尚未早飯,因此能忍得住,不過也震驚的盯着狗脖子看,沒辦法移動眼珠子,幾顆冷汗冒出額頭,在臉頰上往下爬。他是原縣令家的人,和丁山家人不和,本來是向取笑丁山的,這回被丁山這個小孩嚇的夠嗆。
整個街道的氣場變了,原來大家是高高在上的嘲笑丁山,現在全部呆如木雞,囂張的氣焰消失不見,所以丁山忽然覺得無端的輕鬆了起來,很舒服很愉快,就好像餓的要命時候喝了一碗香噴噴的小米粥,非常得勁。
有些道理並不是聰明人就比傻子懂得多,反而是傻子更容易理解。就像幾條狗吃食,最強壯的永遠第一個吃飯,別的狗在一旁按照強壯程度排隊。這是因為比傻子更傻的狗子,更能領會強壯和壓制的意味。
“這事怎麼了,為什麼我剛才大家讓我很無措很難受,現在讓我很得勁?”丁山狐疑而好奇的掃視了一下大家。但是他只看到牛萬草很詭異的呆傻在那裏,半蹲着身體,臉色發白流着汗珠子。
“是為什麼,是汗珠子的原因嗎?為什麼勇氣和底氣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顫抖的雙腿和僵直的身體?那是什麼東西,一下消失不見了?是什麼?”丁山似乎看到牛萬草身體裏面什麼東西隨着汗珠子流出體外,但是細細一看又什麼都看不到,因此好奇的伸出手指,試圖摸一下那汗珠子。
那手摸索了三隻狗脖子后,三隻狗頭就掉地上了,現在又摸向了…
在丁山的手碰到牛萬草額頭的瞬間,如同晴天霹靂,牛萬草身體立即繃緊的像根木頭,一絲也不能動彈,身體裏剩餘的最後一點鎮靜徹底消散,不由自主的“啊”的慘叫一聲,同時**失去了控制,一腔惡臭直噴而下。
本來,大家神經卡在這裏不能動彈,忽然間,牛萬草的凄厲慘叫給了大家一個發泄的渠道,逼得大家**一松,喉頭一緊,上吐下瀉拉了稀。整個街道忽然間惡臭熏天。
除此之外,周圍好多人直接被嚇得癱倒在地。更多的人是“嘔哇,嘔哇“的大吐特吐起來。
有幾個心眼轉的快的,倒地以後就醒過來了,可是因為褲子裏面屎尿,沒臉立即爬起來,心底迅速的琢磨着趕緊爬起來是否丟人。看大家似乎都差不多,就有人拿草繩紮起了褲腳,往街邊人少的地方上挪。
牆頭上看呆的那領頭小孩,頭腦一昏,噗通,摔下了牆頭。
其實,從腿被狗頭咬住的胡老二的慘叫,到東倒西歪惡臭盈街,只過去了三個呼吸的時間。
在這三個呼吸的時間后,丁山忽然明白一個道理:自己撕狗噁心到了、並壓制到了眾人,這給他快感和成就。
“散開,散開.”亂糟糟的街面堵住了道路,引來了一隊衙役。
弄清楚狀況后,慌裏慌張的衙役班頭寬了心。要是市民或行商殺了縣尊和縣丞家的狗,抵命或者傾家蕩產都有可能,但是如果是縣尉家的三公子,就要另說了。況且這縣尉就要升任縣令,成為一縣之尊。
要是太平世道,縣尉比縣尊矮半級而已,大家都是官,區別不大。可在這亂世,上面根本沒有朝廷,縣尊就是土皇帝,一方至尊,而縣尉成了大臣。前者生殺予奪,後者備受猜忌,生死都在縣尊一念之間。
這狗兒雖是老縣尊家的,可是一直在街上流浪,縣尊家從來沒管;這老縣尊雖然要升任郡太守,更加尊貴,可是縣官不如現管,以後的事情害的仰息新任縣令---也就是這傻子的父親。小小的衙役班頭,怎麼能動縣裏土皇帝的兒子!
“少爺,您請回府吧,這裏交給小的們處理。”一聲少爺喊醒了丁山,然後他就被衙役帶去了縣衙。丁山拿住地上胖少年的手腳,又背上了。
原來這胖胖的少年是趴着的,大肚子正好在丁山肩上;如今臉向上,腰被向下折痛得不行,身體又在丁山肩上掛不住直往下掉,就被死死的拉住手腳,整個人吃力在手腕腳踝上,因此手腕腳踝更痛了,就痛得大呼小叫的。
衙役們還以為丁山抓住了案犯,連忙巴結着要接過這倒了霉的胖少年,可是弄的丁山走路不平衡,被甩開了。
要說這衙役班頭也是有頭面的人物,以往的丁山是傻子,當不得他的一聲“少爺”,可是上面人事變動,正是重新戰隊的微妙時刻。衙役班頭這是要尋個機會,往新縣尊這邊靠了啊!
地上的死狗被拿開了,人群被趕開了,街上的紅的黃的綠的屎尿嘔吐物被無視了。只有那個
縣丞家的女兒撒千刀看着被簇擁着遠去的丁山自言自語道:“丁家的兒子們個個聰明的像跳蚤,女兒們個個漂亮的嚇人,只有這老三,長得一表人才,卻是個傻子啊,可也是一身蠻力。註定這一門鑫旺是攔不住的。”
邊上是算卦的瞎子,跟撒千刀搭話:“那是,縣尊啊,一方土皇帝的兒子能差了!我看他有樊噲之志啊,簡直是前世托生,當得了‘小樊噲’的稱號。”
此後,丁山‘小樊噲’的稱號流傳開來。
衙門正南方位的大門,也叫“頭門”。受到法律、禮制的嚴格限制,衙門大門是一座有屋頂的建築物,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門洞,而有三開間,每間各安兩扇黑漆門扇,總共有六扇門,所以州縣衙門也往往俗稱“六扇門”。
進了大門,沿着中軸線上磚鋪的甬道,繞過屏牆,就到了第二道大門“儀門”。儀門平時關閉,要進出大堂院落就要走儀門兩側特開的便門。便門往往只是一個簡單的門洞。
但是今天衙門裏面正在搞儀式,儀門大開,衙役們也不懂規矩,穿過儀門就進來了,進了門就被人碰到了。
一個憤怒的聲音攔住了大家:“你們哪裏來的,還懂規矩嗎?”
“大,大少爺…,哦,世子!小的們帶三公子回來。”班頭點頭哈腰的將丁山讓了出來。
這是丁山一母同胞的大哥,語氣很嚴厲:“三弟啊,我的好三弟,幾年不見都知道走儀門了啊!誰叫你回來的?”
丁山聽林清講過,這大哥和他一個妻妹素有情愫,但是小時候這女孩和自己曾有過隻言片語的婚約,雖然大家發現丁山是傻子后沒人再提婚約的事,但是丁大頭一直提防着這個傻弟弟。
“我的管家要死了,三天沒吃飯了,你管管吧。你怎麼從丁大頭變成世子了?”丁山瓮聲瓮氣的說道,口音卻是標準的洛陽正音。
作為縣尉的嫡長子,丁山的大哥名叫丁鍾岳,小名大頭。
要說明的是,在這個邊境地區,大家都習慣了直呼其名,兒子叫爸爸名字,弟弟叫哥哥名字都不算失禮的行為。不過這也看人,還是有人喜歡用中原的禮節來划道道。
以往,別人一般會尊稱他大公子,而土皇帝的嫡長子,就可以承受得起一聲“世子”了,這是一種恭維,一種不成文的規矩。真要像丁山這樣責問,保準將這個世子氣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
“你倒是質疑起了我身份了!算我倒霉,遇上個傻子我上哪說理去!”世子大人丁鍾岳像吃了蒼蠅似的,氣得一甩袖子掉頭就走。一眾衙役見事情不妙,一鬨而散,撂下丁山不知所措。
丁山想着別人對自己好點,自己也對別人好點,可是實際上別人老是鄙視他,如今自己的嫡親大哥也是這樣對待自己,不由得難過。
見丁鍾岳躲避不及的厭惡樣子,丁山心底一陣難過,不知道為什麼隨口而出:“我噁心到你了嗎?大家都嫌棄我,也不差你了。那個女孩叫什麼來着,你娶走吧,只要你像林清那樣對我好,我不認她的。”
噗通一聲,丁山的大哥被自己左腳絆倒在地,然後氣急敗壞的爬起來跑了,像見了鬼一樣。
院子裏面好大一棵桂樹,桂樹後面有好多門洞窗戶,裏面伸出好多頭,頭上是眨巴眨巴的眼睛。
矮矮胖胖的的余管家小跑過來,向迎面的世子躬身,然後拉一下丁山,帶他走邊門進了一處幽靜的小園子,迎面碰上一個匆匆趕來的半大的兒童。
“三哥,我聽說你來了,大哥沒有為難你吧。”
丁山上面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是一母所生的嫡親。這個熱情的少年身材高大,可是實際只有六歲,就是他弟弟丁駟,大名丁錦岳----聰明伶俐人見人愛,和丁山最親厚,從來不當丁山是傻子。
“去,去不了,我的管家要死了,三天沒吃飯了,我來找人呢。“
“哦,咱爹升任縣令,正在籌備交接儀式,大哥忙的要死,肯定不是可以忽視你的。後院收了好多禮物,好玩的好吃的很多,我帶你去吧。
“還得給林清送吃的呢,他也沒吃東西,快要死了。“
“哦,怕是病的吧,那得找醫生看呢。余管家,你馬上去吩咐醫生去瞧瞧,要抓緊,再派人去服侍,病重的人要專人侍候。“丁錦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帕,遞給丁山,裏面是兩塊麻餅。丁山接過來哼哧哼哧的吃了起來,這使得丁錦很尷尬。
世家子弟是要講究風骨的,寧可餓死也不能儀態不整,也最有丁山這等傻子才能吵着說自己餓了,才敢來哼哧哼哧的當人面吃東西。
看在眼裏,余管家露出鄙視的深情。
“好的,我吩咐人去看看。”這余管家可以怠慢丁山,但是不敢不服從縣令(原縣尉)最疼愛的四公子,立刻答應一聲丁錦出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