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拿起手中剛剛調來的資料，聯邦安全局魔能部六處處長仔細的看着上面關於這個少年的全部記載。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讚歎，這位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從某種意義上，是個不錯的人才。

刻苦認真，低調謙虛，樂於助人，學習成績雖然不是一流，但也算優秀。

重要的是品格上佳，街坊領居和學校老師給予他的評價很高，在這個年代，這位年輕人卻像是遠古時代那種已經消失了很多年的騎士，恪守着很多珍貴的信仰，例如善良，憐憫，正義這種東西。

看着檔案里上那位曾經教過楚江河的初中老師給出的評語，他搖搖了頭，可惜的是僅憑這些，六處處長並不打算放過這名學生，因為這是他唯一將功補過的機會，也是那個逃亡了十八年的通緝犯唯一留下的線索。

六處處長雙手放在桌面，放下了資料。

“從剛才到現在，自從武鋒逃走後，你就開始沉默，一句話也沒有說。”渾身散發著陰寒氣息的六處處長，眼睛盯着低着頭的楚江河，冷冷的發問：“你是不是認為那個通緝犯逃了，我就拿你沒有任何辦法了？”

“你涉嫌包庇聯邦通緝要犯，為了配合調查，所以，我有權無理由強行拘留你一個月。”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可以考慮儘快放你出去。”

“高中聯考很快就要開始，我想你不願意到時候在監獄裏度過這段時間。”

不愧是擅長審問逼供的特工，每一句話都一針見血，抓住了楚江河的心理弱點。

昏暗的審訊室里，兩人面對面坐着，只有桌上的一盞枱燈在散發著微弱的光明，后牆上，坦白從嚴抗拒從寬八個鮮紅色的大字肅穆的貼在牆上。

“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楚江河抬起頭，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神情平靜。

關於大叔，他知道的的確不多，甚至在此之前，連他的真名武鋒也不知道。

他知道大叔是個有故事也有秘密的人，可這星空之下，誰又沒有點屬於自己的秘密呢？

“我只是在假期里去那家修理鋪打工賺錢，我只知道老闆叫陳武，連年齡都不清楚，你讓我交代什麼？”

楚江河的表現，很像一個受了不白之冤的青年學生，在惱火的抗議，卻又不敢太過激動，因為之前他親身經歷了國家暴力機關的蠻橫。

他和大叔相處了五年，大多數時間都在那個廢棄的破舊修理廠度過，至於大叔的修理鋪，楚江河最近半年才開始以打工學徒的身份出現在那裏。

直到現在，楚江河才終於知道大叔為什麼不許自己把認識他的事說出去。這五年裏，他和大叔的關係一直保持在暗中，就連強子也不知道他這幾年在忙些什麼，除了林佳佳隱約知道到一點外，再沒人清楚他們的真正關係。

相處五年的老師，和打工半年的店老闆，兩種關係的差距很大。

“你是榮耀中學的三年生，正處在聯合高考的關鍵一年，學業繁忙，而且據我了解你很好學，從高一就辦了濱河州州立大學圖書館的借書證，為什麼會在半年前，學習如此緊張的時候，突然出現在那家修理店打工？”

處長先生的陰翳的面孔下，目光如刀鋒一般盯着楚江河，要分辨出他所說的一切是否屬實。

楚江河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聲音低沉：“因為我想為我女朋友買條項鏈。”他帶着一絲嘲諷的笑容，對着這位難纏的政府官員解釋着：“不過昨天已經分手了，那條項鏈此刻正在我家裏的桌子上放着，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

楚江河說的是實話，母親死於那場意外后，他就只剩下一個老舊的家，平方不大，傢具陳舊，除此之外再無餘財。

聯邦政府的那筆補償，一個年幼的孤兒，經過層層剝削，他又能拿到多少？

好在楚江河不是一個愛花錢的人，除了一日三餐，簡單的幾件衣服，並沒有什麼開銷。

狩獵到的不少變異獸，肉進了他和大叔的肚子，其他皮毛牙齒之類的珍貴物件則由大叔出手，所得的金錢被大叔以保管的名義收着。

想來那個無良的傢伙早就揮霍乾淨了，不然哪來的錢每周準時去那些按摩店。

楚江河的生活費，大都來源於他在網絡上的一家小店鋪，收入不多，平平淡淡。

和林佳佳成為女朋友后，有一次逛街看到那條項鏈，楚江河清晰的記得她雙眼裏的喜歡，少女聰慧懂事，明白他的家庭情況，只是看了一眼，便趕緊移開了目光，沒有提任何要求。

然而楚江河畢竟是個年輕人，喜歡的女孩喜歡的項鏈，他自然要想辦法送給她，於是半年前正式在人前出現在大叔修理鋪，以打工的身份爭取工資。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看着楚江河眼神里的悲傷，歷經世俗，心靈早就蒙塵，練就了一雙火辣眼睛的魏寒松，很輕易的就分辨出了眼前的少年沒有說謊，年輕學生眼中的悲傷，讓他想起了青年時代的自己。

“年輕真是好啊，可以失戀。”發出一聲和當初陳武一樣的感嘆，然後面容一變，恢復森寒。

“你經常去那座修理廠？”

前一刻還是感慨不復年少溫情脈脈，下一刻便如刀鋒般寒冷直抵人心，這位處長先生對於人心的把控和審問的技巧，令人驚嘆。

如果是一般人，放鬆之餘大概一不小心便會在此時露餡，可楚江河並不是普通少年。

自由孤身一人長大，和強子在街頭與其他孩子打架，見識過黑道大鱷和地皮流氓，人民警察政府官員，楚江河堅持着心中的正義，但也保留着野孩子的狡猾。

“沒有，去過一兩次，都是大叔打電話叫的。”

魏寒松眯起眼睛，看了眼楚江河，沉默不語，沒有再問。不得不說，這個面容堅毅習慣沉默的少年有種奇特的魅力，以至於他的懷疑漸漸減少。

很快，耳機里傳來正在楚江河家裏的下屬們的報告。

桌子上沒有動一口的蛋糕，以及首飾盒裏的項鏈，間接證明了楚江河並沒有撒謊。

聯邦是個講究法律的地方，沒有任何證據，而且從情理上來講，一個通緝犯店裏打工了不過半年的學徒，確實好像也無法和這件事有什麼太過深的牽扯。

處長先生陰沉着臉離去，知道自己大概沒有機會將功補過了。

楚江河獨自一人坐在審訊室，看着昏暗的燈光，大叔已經離開，女朋友也分了手，母親多年前就不在了。

十八歲生日過後第一天，楚江河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夜之間長大了。

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