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 六

浮雪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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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浮雪》正文——————————

他想過許多可能。

受困、屠殺、劫掠、逃亡,天災人禍,流血漂櫓。

史艷文還以為自己好歹有個溫馨的歸處,現在發現,那說不定只是幻夢一場。

“聚魂庄?”屈世途想了半天,“苦境那麼大,叫這個名字的地方也沒下十個了吧?你突然叫我想,我這也……”

史艷文暗自嘆息,“抱歉,是艷文刁難了。”

“這也不是你的錯,只是僅靠一個夢,我們也難以確定……”話音未落,屈世途突然眼睛一亮,看向一旁,“神思啊,你對這名字可有印象?”

史艷文看向浮在空中的神思,他原本早起便迫不及待想回村,但僅憑一個夢和一個神似的聲音來判定村裏有危險,似乎又太過莫名,而且老人口中的“聚魂庄”,他從未聽過,記憶中的小村莊和樂寧靜,也只道是百年老村,不曾聽過什麼具體的名字。

神思似是走了神,或許是在思考閻王之事,待屈世途又問了一遍才道,“不曾聽過。”

“……毫無線索么。”

看來,是不回不行了。

屈世途看他一臉沉重,不用細思便知他在作何打算,“你可是想要回去?”

史艷文點點頭,“村民於艷文有恩,若真是他們以不知何種方法向我求助,那艷文不能不管。”且於書樓之中,他已算獲益匪淺,再看下去也尋不出什麼特別的,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既已決定我也不好阻你,但素還真應該不久便可回來,你不與他見一面再走嗎?”

“不必了,”史艷文斂眸,“日後有緣,自會再見,況且人命關天,哪怕只是一個錯覺,艷文也不敢輕忽。”

話已至此,再多阻止,便是有意平添芥蒂了,屈世途起身,“你在此等我片刻,我拿些東西給你,若有困難,或許用得上。”

史艷文本因那夢中之音心有惴惴,哪怕真是他的多心,怎樣也總比不放心好,只是自己亦不知前路如何,何況這世界的角逐也實非他所熟悉,此刻倒也沒有拒絕,“那艷文在此,先多謝先生了。”

屈世途笑着沖他擺擺手,“還不一定有用,你也不必道謝,那些東西也不是我準備的,你要謝啊,等哪天看見素還真再謝吧。”

素還真為我準備的?史艷文默然,看來他已經料到自己快要離開,難怪昨日要邀他下山……

屈世途一離開,場面也就冷了下來。齊天變和幾個孩子在五蓮台玩猜枚,離開時告別便可,至於神思,史艷文看了看他,他心有挂念自然不好叨擾,便只好繼續沉默。

不曾想神思突然飄到了他肩上,也是不發一語。

史艷文眨了下眼睛,“神思?”

神思道,“無事,我歇歇。”半晌再次飄離。

“……”

屈世途正好拿了東西出來,也沒注意史艷文的眼神,逕自將東西遞給了他,“這是封舉薦信,凡是與素還真交好之人,你將此信給他,能幫上忙的自會儘力幫你。這片金葉子還是給你,有了它你可自有出入琉璃仙境與千雲谷中的……呃,推松岩你知道在哪吧?”

“……知道,”史艷文看着金葉子發了一下呆,“艷文在書樓里看過。”

屈世途點點頭,“也是,這書樓的書你都看完了,這些地方總不至於全然不知。這琉璃仙境畢竟是非多,過些時日我們也會離開,你在外行走也需個固定居所,那推松岩如今少有人去,地形也好,還有天然陣法守護,比這裏安全多了。”

史艷文垂下頭,“嗯。”

“還有這兩瓶丹藥,救命用的,左邊的解毒,右邊的抑傷,”說著將藥瓶放進史艷文手裏,按了按,略有些語重心長,“不過你只是尋找記憶,能不沾染的麻煩切莫沾染,切記,切記。”

史艷文張了張嘴,似是欲言又止,將手中的東西珍重收好,頓了頓,“艷文記得,一定記得。”

“唉……”屈世途嘆了口氣,“我聽說你那村子也遠,又要趕路,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早些動身,傍晚盡量避開成群結隊的人,尤其是穿紅衣的,若是遇上赤王的手下,不要硬拼,懂嗎?”

他說的太過鄭重其事,史艷文卻忍不住笑出了聲,眼睫微顫。

“嗯?”屈世途愣了一下,“怎麼了?”

“無,”史艷文抬起頭,溫柔的笑意瀰漫開來,“艷文自會小心謹慎,勞屈管家掛懷。”

屈世途一愣,突然明白了過來,神色有些無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一路小心,若是突生意外反應不及,就將金葉子捏碎,可留片刻逃生之機。”

史艷文輕輕的嗯了一聲,退身行禮,謙遜道別,“多謝管家數日關懷,就此一別,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會再見的。

少頃,人影漸遠,屈世途仍站在原地,看着與幾個孩子說話的年輕人,久久難言。

史艷文的道別極其真心,眼裏的動容讓人既感動又感慨,但這樣也讓他心裏很不舒服,他沒告訴史艷文,那片金葉子,除了作為鑰匙與阻擊的功能,還能用來跟蹤,一方面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另一方面……

他實在不知道素還真的用意,以清香白蓮之能,即便憂心也不需用這種招數,還準備了金葉子和丹藥,以及那封信件,倒更像是保護。

只是,準備的如此充分,關懷地保護的有些過分了,簡直莫名其妙。

輕輕搖頭,屈世途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外面的孩童聲響尚在,襯的屋裏寂靜非常,唯有一束光團停在桌上閃閃發亮,“我說,神思啊,你今天格外安靜,怎麼,這麼擔心素還真?”

“嗯……”

屈世途險些跳了起來,“你‘嗯’是什麼意思?難道素還真有危險?”

“不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屈世途總覺得那句“不是”有些惋惜的味道,“那史艷文,有些特殊。”

“史艷文?”屈世途驚訝地看他一眼,“他怎麼了?”

神思遲疑道,“先前沒注意,今早看他醒時的冰冷方才想起,他的狀態,不大像完全的活人。”

屈世途挑眉,“你總不會跟我說,他是借屍還魂的殭屍吧?”

“他的魂,很破碎。”

“啊?”

“而且,還在不斷破碎,即便很細微。”

……

史艷文來時是乘小船順流而下,來時自然也該是如此。

他去了集市,不過集市也沒多少人,即便有,看見史艷文也避如蛇蠍,無人駐足,如今時局混亂,他們總怕會惹禍上身的,不過也因此,河邊空下的小船也很多。史艷文挑了一輛稍好的,比他來時那個多了一個篷,還可遮風避雨,仍坐在船尾,憑着內力逆流而上。

從村子裏出來,他花了數日,這回回去,卻不敢用這麼多時間。

不過想歸想,現實卻不是想想就能如願的,史艷文沒想到回去用的時間,比他出來時的時間,多了太久、太久。

久的讓人絕望。

第一日,行至一半,河水凍結,史艷文棄舟而行。

第二日至第六日,所行不過數十里,其間掩埋屍體無數。

第七日,河面冰裂,河道不知何故分岔,史艷文沉吟躊躇,而後挑錯了路。

第八日,偶遇紅衣屬兵殺伐無辜,大戰一場,未負傷。

第九日,史艷文回到河岔口,再次挑錯了路。

第十日,史艷文第三次來回河岔口,這次終於選了正確的路。

第十三日,史艷文回到村口,舊墳刀兵仍在,房屋村民,盡數不見,驚坐一日。

第十四日,史艷文又去了那座荒山,途徑刀削斧砍的山壁,矗立半晌,再臨青山,毫無人息。

第十五日,史艷文去了附近集市打聽,奈何集市寂寥,打聽所得,皆未曾聽聞此間生靈。

村民是否安全,他們去了哪裏,人走還好解釋,為何房屋一概沒有,看不到一點居住的曾經,好像從未存在過。

什麼都沒有,怎麼都沒有了。

好像一場幻覺。

可他在這裏當了兩年的教書先生,村口的王嬸給他送了兩年的瓜果,他給孩子們折了兩年的草編,他在這裏用了兩年才讓自己恢復正常。

史艷文頭疼地跑到了村外,天旋地轉地看不清東西,腦子裏好像翻江倒海一般。他險些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夢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夢到了兩年的驚魂未定,只是一場夢,比他日日所留噩夢同樣,在現實中毫無痕迹。

甚至,比他夢中的噩夢,還要恐怖,還要荒謬。

史艷文的情況不妙,那些噩夢中的虛幻無力感突臨現實,手腳冰涼又僵硬,茫然地沿着小路一步一頓,漫無目的,不知要去往何處。

——我們知曉先生非是池中之物,但請先生保重,若能平安,日後定要回來看看,這……我們就不挽留了,告辭。

現在,他要回哪裏去看?這片荒草叢生的廢棄之地嗎?

走了半日,又不甘心地往迴繞。

兩年前他神志不清尚可以在那山上逡巡一月,兩年後,不過一時的心亂,發泄之後,他自認可以冷靜地看待所有驚變,史艷文絕不會落荒而逃。

這次他看的很仔細,搬開碎石,撥開野草,地面凹凸不平,沒有人為踏足的痕迹,村口原有的一棵大樹仍舊在那,刀兵矮墳、絕壁天塹無一不證明了那兩年不是一場夢,那些人是真實存在過。

可他們為何會消失不見,且痕迹清理的如此乾淨,史艷文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與一群幽魂共居,不過下一瞬就推翻了這荒唐的想法,若說史艷文非此界之人,察覺不出或可說正常,但素還真來此半日,怎麼也不會辨認不出。

他在那裏待了數天,一如當初從山上下來一樣——毫無所得。

“聚魂庄……”

史艷文驀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太過明顯反而讓人忽視的事。

這村裏的人很排外,素還真以無害姿態來此時尚且險被驅逐而出,可當初自己初來此村時,為何他們卻輕而易舉甚至堪稱熱情地接納了他,還將村裡最好的房子給了他?

就好像,他們本就認識“史艷文”一般。

思及此,史艷文便莫名渾身發寒。

至月末,史艷文終於放棄,面色沉重地失望離開,他仍是沒有找到村子的一丁點線索。無法,只能尋人幫忙。

只是不過一月,再入世,武林竟又是另一番地覆天翻。

卻說是素還真與赤王合作,借力打力,輾轉與閻王交手而在其身上留下一處破綻,又得上次妖市之行,素還真請得一佛緣深重之人,引動舊日另一段佛緣,內外夾擊。至此,閻王滅,神思利用五大精靈之力推回黑月,己身消散天地,森獄勢力回歸黑海,其餘幾王愛恨糾葛不為外人道,自然無從得知。

又道妖市內鬥,罪域出,異識作亂,紅冕赤王后受罪念入身,深海主宰現出真身,素還真上次受難便是因其復生,后便幾入妖市助其收復故地,此時,正值狼煙烽火。

所幸,戰場已漸漸遠離苦境。

邪不勝正,閻王之死,勢在必得,讓史艷文驚訝的是,素還真那次受難,竟真的是生死大劫。

於海濱刑場,被施以獻刑,鐵具覆面,四肢受困,投入死亡漩渦。

只聽他說過是陰錯陽差,虛驚一場,史艷文想過他有隱瞞,但沒料到他竟是真的死了一次。

難怪那日玉波池的蓮花躁動難安異常。

還有許多,只是過於隱蔽,史艷文也無從打聽,大致理清了線索便不再多問,仍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數日後,行至一處海灣。

危峰聳立,駐足聆聽,潮汐拍打岸邊的聲音響徹耳邊,聽起來很讓人心靜情明,嘩嘩之聲既澎湃又溫柔,聽了竟然有種昏昏欲睡之感,史艷文在岸邊坐下,傍晚的落日被波濤反射入眼,刺得人眼睛有些發疼。

看的久了,站的累了,最後腿都有些僵硬了,茫然間,煢煢孑立之刻,讓他莫名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到底還是苦笑一聲結尾。

他的記憶里閃過一個畫面,那也是一片落日,不過不臨潮汐,而是在一座很高大的山峰,山峰似乎有個很出名的名字,可他記不起了,倒是記得上面有座風雲碑,不過也記不清長什麼樣了。

潮汐的催眠聲起了效力,他喜歡這自然的聲音,便任由自己在這閉目休憩,冥冥中似有浩蕩琴聲傳來,史艷文勾了勾唇角,沉沉睡去。

自然一如既往,他還是陷入了那場噩夢。

夢中沒有老人的聲音,沒有人向他求救,沒有任何聲音,還是那團迷霧,史艷文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四處走動,他還未動半步,已然再墜萬丈深淵。這次即便是在夢裏,他也能感覺到一身的冰冷,冷的連掙扎都不想了,任由自己墜落。

還是過了那般時間,史艷文仰頭看着遙不可及的地面,那不再是什麼地面,而是變成了一條條山脈,正落地時就是一座他熟悉又陌生的山,他也不驚訝,下意識的往遠處一望,成排的人群正面色期待又緊張的看着他……

不是什麼詭異的畫面,第一次望見崖下的場景,他很開心,夢的多了,卻無來由地生出一陣惶恐不安,離地面只有數百里之遙時,身側飄下一絲絨毛,史艷文無奈至極,任由一記熟悉的重擊敲在腦後。

他也試過轉身,但那東西總從他身後出現,若是前後顧忌,那東西又從頭頂出現,好像一隻藏在夢境的猛獸,那地面便是他不可入侵的領地,只要他一靠近,那東西就用盡手段阻止他,時時刻刻都不放過他,這次也是一樣。

他只能被迫醒來。

只是沒想到一醒來,就聽見陌生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你醒了。”

史艷文半睜着眼睛,眼珠子動了動,腦中沉重的像放了十公斤漿糊,連眼前人的事物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窺得一個背影,紫影撫箏,清冷淡泊。

他調起體內的純陽內力疏通全身,僵硬打結的手掌撐着石面,終於清醒,啞聲問,“你是誰?”

那人停手,肩上的拂塵放至手腕,起身到他身前,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柔和冷淡,一身與世無爭的氣質,衣袖間儘是寧靜深遠,面無表情的臉上恍惚帶着睡意,雙眼無時無刻不透着意味深長。

他淡淡道,“十年未見,閣下竟已褪去垂暮老人之影,不知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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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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