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年輕人好好插旗
“天召旗……好熟悉的感覺。”
那廂正熱火朝天地宣佈着試煉中的詳細規則,以及在這座死城裏的注意事項,哪些是禁區等等,而這邊何七的目光已經離不開那烈火般的旌旗。
怎麼能不熟悉?
這根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確切來說,這面天召旗,分明就是起源神樹的樹葉。
雖然外貌形態發生了變化,但上面的紋絡卻不會騙人,這東西就跟基因一般,獨一無二。
作為一棵樹,尤其還是修為通天的大樹妖,何七前世的樹妖身軀稱得上全身都是寶。而且因為體型過於巨大,某些部分甚至一度成為高階修士間的通用貨幣。
而起源樹葉,正是這種極其高階的材料。
不僅人類修士,妖族和魔族也對他的樹葉趨之若鶩,曾經在大路上風靡一時的頂級陣法材料兼硬通貨【源晶】,其實就是指起源樹葉。
“天召旗的功能大家想必有所耳聞,我再強調一次。凡天召旗周圍一里之內,都屬於絕對安全地帶,不會有妖魔出現,因此作為臨時營地;同時,三日後的此刻,天召旗便是大家結束試煉,回歸現世的唯一法門……”
簡易的台上,林清陽滔滔不絕,稱職地為眾多弟子作着解說,權當戰前總動員。
何七略微點頭。
以起源神樹的樹葉為材料煉製,天召旗作為溝通現世與秘境的橋樑自然是綽綽有餘。
至於能夠清出一片無妖魔安全區的能力,則是與起源樹葉上,何七的氣息有關。
因為妖魔兩族的聯盟關係,前世何七有雙重身份。
一方面他作為起源神樹,乃是妖族至強者之一;另一方面,他被魔族尊崇為‘帝師’。帶有起源神樹氣息的天召旗插在這裏,便如君臨大地,會讓低階妖魔本能地不敢靠近。
“呃……氣息令妖魔不敢靠近……”
忽然,何七意識到不妙。
他認出樹葉的同時,樹葉必然也對他的存在略有感應。
所謂落葉歸根,越是強大的存在越是與自然法則契合,這片不知多少年的起源樹葉自然不會例外。
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本能地想要回歸,但是找不到如今已經變成人類的主人‘何七’在哪兒,而且被煉化在天召旗內部的樹葉也沒有能力回歸。
正常人目的受阻,會怎麼辦?
自然第一時間想要呼喚幫手。
幫手在哪兒?
此地的眾多妖魔,全是幫手!
台上,林清陽正說到:“記住,本次以歷練為主,若是遇到危險,不必強撐,儘快回到天召旗附近,妖魔自然會望風而退……”,一個極其突兀的聲音便冒出來,打斷了他的演講,
“等一等。你說錯了。”
眾人不約而同回過頭來,想看看是哪位同門天才,居然敢於挑戰博學多才著稱的三師兄的權威,結果就齊刷刷一愣。
這小子……不是夏塵的靈佣嗎?他出來作甚?不對,重點是這個靈佣居然會說話。會說話也不稀奇,但是明顯太聰明了,他居然在反駁!?靈佣不該是只懂得遵從御主命令的‘半死物’嗎?
林清陽的臉色微不可覺變冷,居高臨下:“你有何事。”
何七撥開人群,看着林清陽認真說道:“此地有妖,儘快離開。”
鴉雀無聲。
青松一意門在這裏的弟子約莫近百人,近兩百道目光幽幽地照射過來,照的人臉皮生痛。
人家剛說這裏沒有妖魔,你就跳出來說此地有妖?我靠為了出名不擇手段臉都不要了啊你!
好一會兒,才聽到人群里傳來罵聲。
“靠,智障就是智障。”
“還智障得特別厲害。”
“嘿嘿,也不看看哪位大神召喚出來的靈佣?”
“哈哈哈!”
被明嘲暗諷,夏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先是扯着嗓子罵了句“都閉嘴!”,又自知理虧,扯何七的袖子,聲音蚊子哼一般:“喂,你搞什麼,快走啦別搗亂。”
何七疑惑道:“什麼搗亂,我認真的。”
夏塵:“啊?怎麼可能,已經插了天召旗了。”
何七搖搖頭說道:“就在天召旗下面。”
他能感受到它,感受到它的呼喚,它的乞求,以及……它的憤怒。
失去主人的憤怒,被煉製成法寶的憤怒,來自於一片樹葉的憤怒,就像是陷入敵人圍攻時的狼王的憤怒。
平日裏的天召旗像是孤高的皇者,會讓妖魔敬畏地遠離它,但是現在,感知到了何七極其微弱的氣息,它在呼喚同伴,召集手下!
何七的語氣沒有多少波瀾,就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夏塵不知為何,忽然信了,
可別人不信,這件事與正常人的認知完全背道而馳。
一片訕笑聲中,林清陽走了過來,清俊出塵的臉上帶着怒意:“你說,天召旗下面,有妖?”
夏塵急道:“林師兄,請相信我,他說的是真的。”
林清陽斜了他一眼,不語,又居高臨下瞪着何七,厭惡之情溢於言表:“你,知道什麼是天召旗?你知道什麼叫做妖魔墳?你知道什麼是乾坤游野、群邪辟易、萬眾伏殲?區區下等靈佣,機緣巧合覺醒了些前世記憶,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狂妄。”
此話一出,眾人轟然叫好。
其中,一位召喚出的靈佣看起來不僅獃滯、還特別醜陋的男弟子叫的尤其響亮:“林師兄教訓得好!現在的靈佣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還敢和御主頂嘴,就要教這些奴僕們知道下長幼尊卑,否則哪一天還不得爬到主人的頭上來。”
這人陰陽怪氣,倒也是個眼熟的,正是方才之前就嘲諷過何七,被夏塵罵了頓的那個,名叫金同輝。
何七皺着眉頭想了想,指着這人對林清陽道:“首先,教訓得好這種話該由我這個被教訓的人來說才有意義,無關人等不得代勞;其次,你再猶豫一會兒,這個人就要死了,他離天召旗太近了。”
金同輝氣急,反而大笑起來:“我要死了?哈哈哈哈來,讓本大爺好好看看,我是怎麼個死法……”
話音未落,林清陽臉色一變,豁然轉身。
一道黑影從天召旗下沖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扎進金同輝旁邊一人的身體,瞬間就有一滴血從他的眉心出現。
這滴血無比隱晦,隱晦到近乎有些小心翼翼,因此幾乎沒有人察覺到它的存在。
除了何七。
“離他遠點。”
何七指着那個被黑影擊中的男弟子揚聲喝道,語氣依舊是平淡至極,動作卻陡然變得急切,同時一把拉過夏塵,連退數十步與對方拉開距離。
眼力不等於實力,何七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前所未有得弱小,不能打,只能逃。
其他人又是震驚又是茫然,只有較近的幾人隱約見到了好像有一道黑影飛了起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
唯獨林清陽面色冷峻,右手極速扣住背後長劍,作勢就要刺出,凜冽的氣勢猶如臘月寒風,颳得人臉頰冰冷刺痛。
“都滾開!”
林清陽爆喝一聲,長劍發出一聲暢快的清吟,脫離了劍鞘的束縛,同時有一道人影在他身後浮現,轉瞬間由虛化實,亦如林清陽一般舉起手中的劍刺向那名被黑影擊中的弟子。
劍身亮若清泉,高速移動時似乎劃破了空氣,盪出令人牙酸的層層刺耳嗚咽聲,一劍刺出便是一往無前,彷彿山嶽即倒,無邊落木。
“咦,三十六劍堂第九堂傳承。”
何七一邊退,立刻發現林清陽這一劍居然他認得。
風排山面千重翠,水盡長河一點松。
三十六劍堂的招式一向以騷包着稱,喜歡貼合各種詩詞意境,因此分外好認。
只是想不到這個青松一意門居然是劍堂傳承,何七記憶里,他們可是從不外傳的,莫非三十六劍堂倒閉了?
正是胡思亂想,林清陽的劍已經貼近那黑臉弟子,眼看便要一劍穿心之時,異變再生。
那弟子陰惻惻一笑,瞳孔一個向下另一個往上詭異一翻,隨後搶在長劍刺中之前,一掌拍在了離他最近的金同輝背後。
這名弟子的左手骨肉眼可見地折了過來,恐怖的力量噴涌而出,啪的一聲將那片脊椎打得沉陷下去,心口炸開了一朵血色小花。
一聲骨肉交響的慘烈號角!
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嚎!
這位方才還滿臉傲然的青松弟子,連偷襲自己的同伴的臉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便被直接拍成一隻風箏,朝着林清陽的劍熱情撲了上去。
近百名弟子的目光下意識地隨着金同輝前進,眼看他轟轟烈烈地撞上長劍,眼看他被長劍貫穿,白刃進紅刃出,心中立刻被一片未知的恐懼佔據,渾身冰冷,差點轉身奪路而逃。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不是有天召旗嘛為什麼會有妖獸,啊,這是什麼妖怪!
率先奪路而逃的是那動手殺了金同輝的‘弟子’,阻擋了林清陽的必殺一劍時,它就已經遠揚十丈開外,而等到林清陽劍身一振甩開累贅時,這個殺人兇手早已消失在街角。
速度簡直快得駭人了!
林清陽扭頭望向何七,眼神中充滿質問。
何七道:“我提醒過你了。離開天召旗影響範圍,這裏即將變成妖魔樂園。”
林清陽看了眼金同輝的靈佣,那個被金同輝嫌棄為又丑又弱的靈佣守着金同輝的屍體,獃滯地轉了轉頭,張嘴結結巴巴道:“追……追……報仇……”
林清陽轉頭看着何七,寒聲道:“看來你生前本事不小,姑且信你一次。我去追殺那東西,救回方師弟,這裏試煉繼續進行,臨時營地扎在天召旗外圍。”
說完,他帶着自己的靈佣和金同輝的靈佣,快速追尋着方才那妖魔離去的蹤跡。
地面嗤嗤作響,微有震動,似有無數未知存在從遠方靠近過來,氣息邪惡血腥,不問可知是何物,而且數量極多,若是被包圍,這場試煉只怕要變成妖魔們的盛宴。
何七已經拽着呆若木雞的夏塵跳上旁邊的屋頂,回頭問道:“還不走,等着在這裏當口糧?”
眾弟子驚呼一聲,急急忙忙跟上,往外撤離。
一個女弟子小臉煞白,看了看,卻是學着何七的樣子跳上屋頂,緊跟他的步伐,發現果然不像地面上似的,感覺腳下就是一隻只的妖獸。
其他弟子一見,急忙有樣學樣,都跳上屋頂,浩浩蕩蕩飛檐走壁。
“靈佣前輩,請問剛才那是什麼東西。”這女弟子怯生生問道。
靈佣前輩……何七步子不停,表情平靜,頭也不回道:“人胄。照星境巔峰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