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一點倒是真的。
舅舅近年雖已退居幕後,但他地位不凡,事業版圖遍佈全球,向來健朗的他要是出了事,縱然這幾年已有大哥接手,做出的成績也毫不遜色,但世界金融業還是會掀起一場風暴,一寶會登上國際新聞。
她突然感到一陣釋然,這才發現雙腿在發抖,嬌弱的身軀頹然又跌回冷硬的膠椅上。
站在桌邊不動的他,垂眼掠過那張慘白小臉上,顫動長睫下的水光盈盈,落唇抿得更緊,幾秒后才又張開,聲調沒有先前那麼嚴厲。
「黃壽全用的是短效安眠藥,因為採取注射方式,所以你舅舅才會快速昏迷,我叫了數護車,看到他被抬上救護車才離開。」他稍稍一頓,再補充:「我在黃壽全身上,沒有搜出其它藥物,況且他的目標是你,不是你舅舅,你可以放心。」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出這麼長一串話。
佢是,她很感激,知道這些事情,讓她安心不少,顫抖也和緩了許多。
「謝謝。」她衷心道謝,抬頭仰望着他。咖啡店的燈被寬闊厚實的肩膀擋住,燈光在他四周形成光暈。
嚴酷的五官微動,很快又恢復木然。
「我們必須離開。」
「好。」她槿起柔弱的身子,沒有出聲求肋,揺揺晃晃自行站起來。
「我準備好了。」連帽外套太寬大,穿在她身上鬆鬆垮垮。
離開機場大廳,陽光照得她雙眼昏花,細嫩肌膚受不得毒辣驕陽,曬了幾秒就隱隱發痛,纖細長指摸索着拉起外套帽子,掩蓋憔悴嬌靨。
他們走到停車場,角落有一輛破舊的藍色飛雅特,黑從口袋拿出鑰匙,先打開後車廂,拿出一個塑膠制的舊箱子,砰一聲大力蓋上後車廂的蓋子,才打開車門,將塑膠箱扔到後車座,才坐進駕駛座里,她則坐進副駕駛座,舊車有塵蟎的氣味,必須揺下車窗透氣,才能勉強忍受。
車子開出停車場,他跟收費員講了幾句話,臉上揚起大太笑容,粗俗的英文俚語相互飆飛,他大手探出車窗,跟對方擊掌握掌,柵欄就升起,車子開到寬闊車道上,匯入繁忙車流之中。
「你可以睡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殘餘的笑意還在臉上,讓那張本來嚴酷的臉變得年輕,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段車程很長。」
「我們要去哪裏?」
「到我先前預備好的安全地點。」
「好。」她回應。
信任他。
她在心裏反覆默念。
信任這個男人。
雖然是突髮狀況,但是她受過訓練。每次,都虛應了事的訓練。
「我要跟家人聯繫。」她提出要求。想到自己失蹤,家人們一定會很心急,尤其是大哥。
「不行。」他否決。「那會泄漏你的行蹤。」
「他們會擔心。」
「我必須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佢是……」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他的黑眸注視前方道路,沒有再多說。
放在身側的小手,很用力的收緊,攥成兩個小桊頭,指尖都陷入軟嫩的掌心裏,即使沒有留指甲,掌心也留下十個新月般彎彎的印痕。
明白再爭取也沒有用,這個男人不會退讓。如果他會退讓,就不可能成為保護她的人選。她只能接受現況。
閉緊柔嫩的雙唇,書慶把帽子拉得更低,遮住刺眼陽光,在沒有彈性的椅墊上縮得深深的,不再多說什麼,閉眼不看那五官分明的側臉,也不看任何景物。
當車子停下來時,天色又已經變得漆黑,汽車旅館的俗銫燈光,閃爍不停的透過車窗灑落。
燈箱裏金髮碧眼,豪乳長腿的赤裸女郎影像拋着媚眼,女方敝着腿間芳澤,裸裎的腿間僅有一個紅色愛心,堪堪作為遮蔽,紅心一下亮、一下暗。
她艱難的坐起身來,無意中看見後照鏡,察覺自個兒長發糾結,臉色發白,不但掛着熊貓似的黑眼圈,眼裏還滿是血絲,連身上棉衫也皺巴巴的,有些地方染了臟污。
轉開視線,她看向一旁,發現身旁的駕駛座是空的。
果真就如黑所說,這段車程很長,途中車子停過幾次,在自助式加油站加油,他下車幾次,進到商店裏,但總是很快就回來。
很不可思議,她真的睡著了,還睡得很熟很深。
醒來之後,他告訴她後座有食物,她發現一個牛皮紙袋,裏面有罐礦泉水、藍莓貝果跟三明治,還有蘋果跟柳橙。
她說了謝謝,禮貌的問他要不要也吃一點,他揺頭說吃過了,拿起駕駛座旁的杯架上,不知什麼時候買的咖啡喝了一口。
打開薄薄的白色蠟紙,她咀嚼索然無味的三明治。麵包很乾很硬,粗糙得幾乎刮傷嘴唇,火腿有詭異的味道,西紅柿切片跟生菜都軟軟的,必須喝水才能咽下食物。
蘋果很新鮮,果皮上沒有打蠟,聞起來甜酸得很可口,但是她的胃填滿三明治,已經吃不下。
吃過食物后,她再翻挪身子,找到舒服一點的姿勢繼續睡。
隱約中睜開幾次眼,風沙刮過細膩肌膚,四周愈來愈荒蕪,長長的公路綿延到天邊,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日落之後很久,車子在這裏停下,炫目的燈光讓她醒來。
一個身影來到車邊,雖然依舊沒有聲息,她本能的坐直,無辜的雙眸望着來人,已經逐漸認得那輪廓,知道是他,負責保護她的人。
「下車。」他打開後座,一手抱出兩個紙袋,另一手則拿着塑膠制舊箱。
「我們今晚在這裏過夜。」
她打開車門,身體更酸痛,但是睡了許久,精神倒是恢復許多。除了酸痛,也覺得很虛弱,使不上什麼力氣,跟在他挺拔的背後走路,就很是吃力了。
旅館房間在二樓,他用鑰匙打開門,為她撐着門,直到她先進房后才跟着走進來。
蒼白得帶點藍色的燈光亮起,房裏的陳設一覽無遺。
有不明臟污的薄地錢、簡單的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張小圓桌、兩張單人沙發,左邊牆上有一道門,應該是浴室兼洗手間,想來設備大概也很簡陋,不能夠有什麼期待。
「要兩個房間會讓人起疑。」他簡單的說,大步走到圓桌邊,把兩個紙袋跟車子與房門鑰匙放下。「而且,這樣才能就近保護你。」
「我了解。」她雖然這麼說,眼睛卻離不開那張床,不知道眼中透露多少驚慌。
美國規制的雙人床,雖然比台灣的大,但是要躺兩個人還是很勉強,畢竟他很高大,跟西方人相比也是龐大的。
「梳洗過後會比較舒服。」他看見她的視線,沒有多說什麼,探手從另一個紙袋裏,拿出沒有拆封的毛巾,以及旅行用的女用棉質內褲遞到她面前。
「謝謝。」
宭迫的接過衣物,她匆匆躲到浴室里,把門反鎖上。
能夠梳洗的確讓人振奮,扭開洗臉台的水龍頭,冷水嘩啦啦的流出,她拆開毛巾的透明塑膠袋,注意到他挑選了粉紅色毛巾,但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選擇這麼女性化的顏色,這麼一想,視線又落到那包女用內褲上。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麼親密的用物,被他的大手碰觸過,她就臉上發燙,虛弱的雙手連忙把毛巾漫濕,顧不得尚未扭干,就往臉上貼。
皺巴巴的無袖棉衫,被流下的水濡濕,她閉着眼把衣衫脫下來,塞到洗臉台旁的毛巾架上,再脫下內衣跟內褲。
在異鄉赤裸着全身,實在很沒有安全感,但是她出了一身汗,連頭髮都沾着汽車那股陳舊的味道,真的沒辦法再忍受。
所幸,旅館設備雖然簡陋,還是有提供沐浴乳跟洗髮精。
她拿開臉上的毛巾,走到蓮蓬頭下,扭開水龍頭。一開始噴出的冷水,嚇得她差點跳起來,小手急忙把水龍頭轉到適溫,但是噴流出的水仍舊是冷的,她只好再慢慢調整。
即使轉到紅色的高溫,水還是冷的,旅館的熱水器顯然是壞了。
無論如何,有水可以用,她已經很感恩。
洗去一身汗水,又洗了兩次頭髮后,她伸手去拿毛巾架上的毛巾,盡量不去想,毛巾是不是經過消毒殺菌,慢慢把長發擦到不再滴水,至於擦身體的部分,她用的則是黑買的毛巾。
雖然覺得尷尬,但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去用旅館提供的毛巾。
再說,她有別的事情要煩惱。
皺皺的連身棉衫勉強可以穿,但是綴着精緻蕾絲的白色內衣在她洗操的時候,不小心碰落,浸在地上的水流中,發現的時候已經濕透,當然勉強還能穿上,但是濕冷冷的,會把棉衫弄得更濕,到時候貼在身上,反倒更突顯胸部曲線,完全是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