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就在她以為車子即將離開小鎮時,他卻把方向盤一轉,轉入一間白色美國南方建築的兩層樓房的停車位,然後拉起手煞車熄火,用遠比她上車時更慢條斯理也更優雅三倍的動作,慵懶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下車,到後座去抱出所有牛皮紙袋,還有那盒塑膠箱,再用腳靈巧的關上車門,往屋子的前門走去。
四周好安靜,附近每間屋子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但是好像每扇窗子后都有影子,無數雙眼睛正朝着她看來。
被拋下的恐懼感,逼得她也跟着下車,急急追趕上他。
「這裏是哪裏?」她腳步倉皇,心中忐忑。
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副舊鑰匙,一手抱着紙袋,一手打開房門上的鎖,邁開大步往屋裏走去,拋下如謎般的三個字。
「我們家。」
家?
隔絕烈日騎陽,陰暗的屋內涼爽許多。
兩層樓的屋子陳設很簡單,上頭原本蓋着白佈防衣塵,現在都被黑掀起扯掉。
一樓是客廳、廚房、起居室還有兩間空房,二樓則是主卧室跟副主卧室,跟兩間空房,兩層樓有三套衛浴設備,但只有主卧室那間有白瓷鑲黃銅獸腳的浴缸,是屋裏唯一較奢侈的擺設。
他進了副主卧室,拿着盥洗用品就大步踏進浴室,水流嘩啦啦的聲響立刻傳出來。
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躡手躡腳的走進去,在紙袋間翻出自己的用品,然後儘速像貓兒般逃走,連看往浴室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來到主卧室的浴室,她第一個動作是把門鎖上,然後才背貼着鋪着磁磚的牆壁,緊閉雙眼慢慢下滑,直到整個人癱坐在冰涼地磚上。
離開台灣才幾天,但是感覺起來卻無比漫長,就如同黑所說的,這趟不是旅行,沒有半點輕鬆愜意,就連解決生理需求都必須小心謹慎,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直到進了這間乾淨舒適的浴室,真正有個人私隱時,才終於開始放鬆下來。
她從來不知道,錦衣玉食生活外的環境,如此克難面陋,現在連看到乾淨無污、功能正常的馬桶就想痛哭涕零。太多事情都不曾經歷過,什麼都來不及適應,唯一能信賴的人,卻冷熱不定、尖銳危險,說的話虛虛實實、真假難辨。
依靠着對整潔的執着,她勉強站起身來,打開黃銅鑄造的水龍頭,確定流出的水溫熱乾淨,就迫不及待的褪盡衣衫,裸着雪嫩胴體,站在蓮蓬頭下把長發淋濕,雖然沒有洗髮精也沒關係,能把灰塵汗水洗掉就好。
找出之前買的新棉質衣裳替換,忍着想先清洗一次再穿的衝動,對塑膠標籤更無能為力,清麗小臉憂容泛愁的想着,該去哪裏找剪刀,把標籤都處理掉,不然磨擦細嫩肌膚很不舒服。
踏出浴室的門,黑赫然就雙手負在頸后,悠然躺枕在主卧室的床上,上半身穿着新的黑色無袖背心,下半身是緊身牛仔褲,顯盡寬肩健腰窄臀長腿,精實壯碩得像優雅蟄伏的獸,的確稱得上是上蒼賜給女人的禮物。
她注意到他刮過鬍子,幾日來滿布薄唇邊,方正下巴四周的短刺胡碴都颳得一乾二淨,卻反倒顯得薄唇更無情、黑眸更凜銳,審視她全身上下時嚴苛視線,教她不由得頭皮發麻,僵在浴室門口一動也不敢動。
末了,他吐出一句話。
「出門。」
健碩身軀嬌健的翻身下床,往門口從容走去,像她小時候見過的白老虎,姿態優雅、每寸肌肉在黝黑肌膚下流暢起伏,每一步都悄無聲息。
她呆看了幾秒,直到視線再跟凌厲黑眸對上,被逮着像個花痴似的,望着他背影貪饞直看,才紅着臉吶吶問道:「要去哪裏?」
「拜訪鄰居。」
她驚慌起來,一時手足無措。「我頭髮還沒有干。」嬌柔嗓音無助求救。
他半點同情都不給,只冷聲又說了一句。
「十分鐘。」
身處新環境,她環顧四周,儘快走到衣櫃旁,打開來翻找,謝天謝地找到一疊放了許久,卻仍潔白乾凈、乾燥鬆軟的大毛巾,儘力吸干長發上的水分,然後不去想着,沒有精心護理的發質,吹了幾天風沙,會有多麼毛燥,用從旅館裏拿來的扁梳,梳理得滑順后就披散在肩頭,快快離開房間下樓。
站在客廳里的黑,正彎身處理電視機上盒,打開螢幕後轉到運動頻道,一群猛男穿着防護用具跟安全頭盔,正爭搶橄欖球,兩隊嘶吼咆哮,滿場加油聲激動不已。
「我好了。」她走到客廳里。
他盯着螢幕,懶懶回應。「超過一分十九秒。」
好想反抗他的霸道,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她把抗議都咽回肚子裏,氣得滿腹飽飽,大概連晚餐都不用吃了。
高大身影往門口走去,她亦步亦趨的跟上。他人高腿長,不體恤她必須加快腳步,關門后也不上鎖,信步往行人路上走去,才走了約五十公尺,停在另一棟粉黃色,樣式跟他們剛離開那棟相似,但翠綠草皮修剪整齊,沿着房屋四周種滿各種香草植物的建築,就停步回望,濃眉蹙得緊緊。
「你怎麼動作這麼慢?」
她疾步的氣喘吁吁,雪膚略略泛紅,微微有薄汗,聽見這接近指責的話語,挫敗又惱怒的衝口說道:「我的腿比你短!」
他竟微微一愣,然後巨掌往大腿用力一拍,朗聲笑得能吵醒兩條街外的垂死病人,還連連點頭。
「對,是我沒想到。」他笑得開懷,欣賞小人兒氣呼呼的瞪視,厚實大手朝她伸去,語音帶笑又帶着一絲溫柔。「來。」
她瞪着他的手,彷佛那是毒蛇一般的防備,遲疑着不敢觸碰。
「乖,保證不咬你。」他柔聲哄着。
膽怯被看穿,她面子掛不住,只能硬着頭皮,伸出小手迎向大手的牽握,纖嫩如花苞的小掌被巨掌包覆,看來彷佛消失,只在黝黑指縫中可以稍稍見到一點嫩白。
「我們進去拜訪鄰居。」他用另一隻手的食指,親昵點了點她的鼻尖,仔細囑咐着。「記得要有禮貌。」
「我一直很有禮貌。」她抗議,不甘被這粗魯的傢伙提醒。
他卻垂下黑眸,無辜得像只憨厚大狗,可憐兮兮的瞧着她。「可是,你對我一直很兇。」
一路上粗魯無禮的人,竟然做賊喊抓賊,臉皮之厚能防核彈爆炸,她一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反駁。
愛極這雙眸晶潤,小嘴分張的模樣,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低頭,猛然吻上嬌橋粉唇,激狂吞侵軟潤芬芳,比驕陽更炎熱千百倍,狠狠攻擊軟唇嫩舌,饑渴的深深吸吮。
被吻得措手不及的她,根本沒有半點防備,男性陽剛的鼻息灑來,略微粗糙的薄唇萬般纏綿的磨弄芳唇內側,對那兒特別執着,舌尖探入一處難忍處,恣意反覆琢磨,她抖顫着難以抗拒,意識彷佛也被吮走,雙腳虛乏無力,不知不覺陶醉在他變化多端的唇舌戲耍,嬌悶悶的輕哼,全被他吮吻而去。
這激狂的吻,像夏季午後的大雷雨,轟轟烈烈卻也來去匆匆。
當他抬起頭來時,她還茫然不解,傻愣愣的睜開大眼,迷濛又困惑,任由他的指放肆揉着被吻得晶亮微腫的紅唇。
「很好。」低沉嗓音很沙啞,語音與眼神都有着滿意。「這才像是新娘該有的模樣。」說完,他扯握着陶醉半昏的她往淡黃色住宅大門走去。
黝黑大手隔着紗門,在原木大門上輕輕敲了三下,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蒼老卻有力的嗓音,原木大門打開后,滿頭銀髮的老人出現在紗門后,滿是皺紋的臉上都是笑。
「哈,布菜克,聽見你那輛破車的引擎聲,我就在納悶你什麼時候會過來!」老人用美語叫喚,殷勤推開紗門,熱情的招呼着。「快進來,天氣這麼熱,在外頭會被烤成人乾的。」皺紋里的藍眸親切而和藹。
她被推擁入門,被招呼入座,過了好一會兒他用手肘輕推,她才回過神來。
「慶慶。」他笑得好熱情溫柔,像是在入門前就被換了靈魂。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喚過她,但是不知怎麼的,他說出口就好自然,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
「什麼?」她茫然得好嬌憨。
他笑得萬般寵溺,大手輕撫粉嫩精緻小臉蛋。
「布蘭德先生問你,我們這一路從拉斯維加斯開車過來,你累不累。」
她轉過頭去,望見滿面笑容的老人,一路行程的刻苦難熬、種種艱辛,滾出朱唇竟是嬌甜兩個字。
「不累。」抱怨跟委屈,在入門前都被他吮得忘了。就連他對老人家撒的謊,她也沒有戳穿,默認的當了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