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若縣當初不賭上性命掙扎,現在別說閨女嫁進隋家做夫人,怕是埋在荒野里的骨頭都爛得沒了……
劉氏這般想着,氣不打一處來,手下拿起了掃帚,直接往馮氏砸了下去。
馮氏雖然不得不同妯娌低頭,但心裏還是看不起劉氏,出門之前穿了綢緞衣裙,頭上也插了一堆包金簪子、銀釵之類,很有些同刺蝟比試一番的架式。
眼下被劉氏的掃帚一打,叮叮噹噹,簡直是在任家門外奏樂起來。
馮氏驚叫着,一邊護着頭,一邊低頭去搶口處滾落的首飾,好不容易撿拾齊全了,開口罵道:「劉氏,你這個潑婦,我好心好意上門來幫忙,你就這麼待客的?虧我還是好心,以後——」
「以後什麼以後!」劉氏心裏痛快得恨不得仰頭大笑,多年以前她就想像今日一般把這向來只會頤指氣使的女人打一頓,這會兒叉腰罵道:「你摸着良心想想從前,居然還有臉上門?我不拿刀把你剁成八段就算心軟了!再敢踏進我家的門,再敢給我家瑤瑤添一點麻煩,我就直接剁了你的腦袋!」
說罷,她作勢回屋去尋菜刀,嚇得馮氏抱頭就跑。
劉氏哈哈大笑,伸手扯了有些傻眼的婆娘進門,招呼道:「嬸子別怕,進屋喝茶,隋家剛送了幾盒子京城來的點心,嬸子也吃幾塊嘗個新鮮。」
「欸,好,好。」
那婆娘見不是針對自己,也就放了心,再聽說有京城點心吃,回去之後還能同村人吹唬幾句,就更是歡喜了,嘴裏的好話如流水一般倒出來,哄得劉氏眉開眼笑。
任家這裏忙碌,周府更是沒有清閑的時候。
隋風舟自小在外遊歷,求學外加求醫問葯,體弱之症沒調養好,反倒是積累了無數的人脈,生意也遍及大越所有州府。
如今,他要成親,各地的好友接了帖子,能趕來祝賀的就回了書信,不能到場的就派人送來賀禮。
各地鋪子的掌柜們,私下詢問到主子待未來主母如何看重之後,更是挖空了心思尋找好東西,千里迢迢的送來。
周府的側門幾乎從日出到日落,就沒有關上的時候,人來人往,比之忠義侯沒有回京之前還要熱鬧。
院子裏,灶間時刻都燒着火,酒席更是擺了一桌又一桌。
塞安縣城的人看在眼裏,羨慕在心頭,恨不得自己額頭也冠上一個「任」字才好。
任大義整日裏在茶樓里坐着,嘴裏同眾人說著他是任瑤瑤的大伯,暗地裏卻是咬碎了一口黃牙,眼睛都瞪紅了。
他倒是不吝惜臉皮,幾次到隋家門上求見,想要憑着任瑤瑤大伯的身分混一杯茶水,若是能得到隋風舟青睞,以後就是一片坦途了,任瑤瑤一家就是再記恨當初之事,也總要在隋家人面前給他留幾分顏面。
可惜他卻是不知道,隋風舟準備了三年的獻糧之事,被他一腳踢到了天邊,功虧一簣,只換了任大山一條命回來,隋風舟又怎麼會待他有一分好臉色?
塞安縣算不得多大,有些風吹草動,往往不過一日就傳得人盡皆知,任瑤瑤一朝麻雀變鳳凰,人人羨慕,自然也就把任家的老底查得清清楚楚,任大義是個什麼角色,誰心裏都明鏡一般,不過是看着他每日在茶樓「表演」,當個樂子罷了。
如此,就在萬眾期待中,寒風徹底吹涼了大地,迎來了冬雪,給整個世界穿了白色的厚襖。
隋任兩家的婚事也眼見就要到了,任瑤瑤坐在炕頭挑揀各色米糧和豆子,預備着過些日子熬臘八粥。
但吃過家裏的粥,她也就到了出嫁的時候。
前世,她自出生就在打針吃藥中度過,其中辛苦,說出來都是眼淚,別說結婚生子,就是同男生說句話、談個戀愛的機會都沒有。
不想如今,居然……
「娘,姊姊又發獃了。」
「娘,姊姊又想隋大哥了嗎?」
輝哥兒和任月月從外邊跑進來,見到姊姊握着一把豆子出神,回身嚷着跟娘親說。
劉氏抬手在他們頭上敲了一記,再望向羞紅了臉的大閨女,心頭萬般不舍又歡喜。
「娘,我馬上就挑好了。」
任瑤瑤伸手拉了娘親上炕坐,任月月和輝哥兒不用說,早就湊在她身邊笑嘻嘻地要吃食了。
任瑤瑤取了柜上的點心盒子哄弟妹,之後同娘親交代,「娘,我已經與劉大夫談好了,我出方子,他出鋪子,合夥開個葯堂,以劉大夫的聲名,用不了多久就能盈利,到時候得了銀子,開春時候家裏就在街上買間小鋪子吧,不要再擺攤了,風吹日晒太辛苦。」
劉氏伸手替她掖好掉落的髮絲,鼻子酸澀,「不辛苦,我跟你爹忙一些沒什麼,就是你啊……進了人家門,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爹和娘沒用,不能給你撐腰……」
「娘,您放心,您閨女能耐着呢,怎麼可能受欺負?再說了,隋大哥……待我很好。」
任瑤瑤把頭靠在娘親肩膀上,掩蓋了越發紅透的臉色。
這些時日雖然因為定了親,兩人不方便見面,但是周福可是一日一次的上門,吃食用物,不分大小,貴重還是便宜,只要隋風舟覺得她會喜歡,便統統送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得未來夫婿如此看重,任何姑娘怕是會連作夢都笑醒吧。「好,娘知道,娘啊,就是盼着你好呢。」
劉氏想要打趣閨女兩句,又捨不得,倒是一旁的任月月和輝哥兒搶着道:「姊,隋大哥若是欺負你,我就去幫你打他。」
「我也是,我要考狀元,給姊姊撐腰!」
任瑤瑤笑着親了弟弟妹妹一口,看着他們羞澀的互相做鬼臉,心頭暖得簡直汪成了一攤蜜水。
前世受的那些辛苦,若是都為了今日這般幸福,她寧願再多經受一萬次,只願這幸福長長久久,家裏人也平安喜樂……
【第十九章娶了你真是有福】
不論天下眾生的日子是過得歡喜還是苦痛,歲月都不曾為了任何人停留。
吹了三日的風雪,居然在臘八這日停了下來,太陽難得出來上工,昭射在一片雪白的街道和屋嵴上,閃耀得路人睜不開眼睛。
前些日子,西疆的戰事已經到了尾聲,大捷連連,皇帝大喜,京城裏日日都是歡飲無度。
隋家次子雖然只是個游擊將軍,卻殺敵無數,得了封賞不算多,但足以撐起忠義侯府的大旗了。
所以,忠義侯早早就帶了小兒子趕來塞安縣,本來牛氏也要一起,但臨出門時卻染了風寒,忠義侯順坡下驢,直接出了門,氣得牛氏跳腳。
周福原本想把門前的匾額換成「隋府」,隋風舟卻是不準,忠義侯也是沉默了,最後到了迎娶之日,依舊是周府的喜事。
太陽剛剛西斜,任家院子裏已經是高朋滿座,任家村老少幾乎是全部出動,加上左鄰右舍,擠得院子裏水泄不通。
任瑤瑤早起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洗澡,開臉,上妝,如今已經是拾掇乾淨,又換了鳳冠霞帔,規規矩矩坐在炕上,等着隋風舟來迎親,任家村裏的幾個年輕媳婦兒陪在她身邊,不時打趣兩句,惹得她臉紅不已,好在還有蓋頭遮蓋了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