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隋風舟勾起了唇角,放下茶杯,問道:「爹,您就不好奇兒子是在哪裏得了榨油的法子?」
忠義侯挑起眉梢,剛要開口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望向手裏的半個燒餅,這餅有花生的味道,顏色橙黃油潤,難道……
「正是,父親,先前孩兒用獻糧之功救下的人就是孩兒心儀姑娘瑤瑤的父親,這次的榨油之法也是瑤瑤的功勞,她生性膽小,生怕這榨油法給家裏惹來禍患,一直藏着掖着,因為不忍心兒子失了爵位,這才拿了出來,想着替兒子討回失掉的封賞。」
「真是胡鬧!」忠義侯手裏捏着燒餅,有心想要扔下又捨不得,乾脆大口吃掉,末了含糊怨怪道:「這等大事豈能兒戲?如今皇上怕是要以為咱們一家站到了太子身後,好在太子是大越皇位承繼的正統,我又主動卸掉了兵部的職司,這才……罷了,你如今也有爵位在身,我以後總能睡個安穩覺了。到了年歲,去黃泉見了你娘,我也有臉同她交代了。」
提起過世的周氏,父子倆都沉默了。
良久,隋風舟才低沉說道:「爹如今負責糧草事宜,我先前獻糧還劃下小半,這次爹都帶走,足夠支撐整個西征。以後我會長居塞安縣,侯府怕是不會常回去,但爹有事儘管吩咐。」
忠義侯嘆氣,他之所以進門就高聲呵斥,哪裏是氣惱,多半是羞愧。只是身為父親,他又怎麼好同兒子低頭,只能這般虛張聲勢的掩蓋……
「既然你心儀這個姑娘,她又待你一片赤誠,那……明日我便去提親,定下親事後,我就回京。」
「好,勞煩父親了。」
隋風舟起身,跪地行了大禮,挺拔的背嵴好似在表達他的志在必得,一如當年某人跪在這裏懇求周家把千嬌萬寵的姑娘嫁給他,他還記得岳父眼裏的不舍和猶豫,說起來是他愧對周家……
「既然喜愛,既然如此懇求,以後就待那姑娘好些。」
「是,爹。」
任家老少五口,這一日如同往常一般起身做飯,拾掇家裏,預備出攤的出攤,讀書的讀書,看家的看家,雖然過得平淡但安寧,讓一家人都是常把笑容掛在臉上。
輝哥兒昨日貪玩,沒把先生交代的課業背誦熟練,於是早飯也不肯吃,洗了臉,扯起書包就要往學堂跑。
任瑤瑤正好從灶間出來,見到弟弟這個樣子,隨手抓了兩個包子趕過去,高聲喊道:「輝哥兒回來,拿兩個包子墊肚子。」
「哎呀,姊,我來不及了!」
輝哥兒嘴上抱怨着,卻還是跑回來拿了包子,一邊往嘴裏塞着一邊衝出了門。
不意門口卻是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隊人馬,當前騎馬的一個老爺子看起來有些面熟,但臉色太過嚴厲,身後護衛模樣的人更是手握腰側的長刀,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啊!」輝哥兒嚇得頓住腳步,嘴裏的包子都掉了下來。「姊,快跑,大伯找人打上門來了!」
小小孩童尖利的聲音如同清晨雞鳴,劃過整條巷道,也惹得鄰人都開門探看。
當然,這一看也是嚇到了不少人。
任瑤瑤皺着眉頭走出來,原本以為又是老宅的人來鬧事,結果也是看得愣住了,但轉而想起隋風舟的話,她的臉色又是猛然紅透。
忠義侯坐在馬上仔細打量眼前的姑娘,身形嬌小,臉色紅潤,大眼靈動,即便見到他們這等陣仗也沒有花容失色,可說是膽色過人,而且顯然很快就猜到他的來意,也足夠聰慧。
他轉身跳下馬來,朗聲笑道:「丫頭,去告訴你爹娘,就說京城忠義侯隋東成上門拜訪。」
任瑤瑤不等說話,方才還害怕的躲在姊姊身後的輝哥兒卻是開了口——
「你是侯爺?那就是大官了,來我家做什麼?」
任瑤瑤臉紅得更厲害了,想要堵住弟弟的嘴巴,卻聽見忠義侯笑得更是爽快。
「當然是提親了,我們隋家要娶你姊姊做長媳,小孩子不懂,趕緊去通報你爹娘。」
原本各家躲在門后的鄰居聽到這話,都是齊齊開了門,盡皆望着忠義侯等人,眼裏滿滿都是難以置信。
即便他們是小門小戶,也清楚忠義侯是多大的官兒,起碼比府尹老爺要高上好幾個等級吧。京城裏什麼大家閨秀沒有,居然要娶一個賣燒餅家的姑娘,這簡直是要驚掉人的大牙,傳揚出去能轟動整個大越……
任瑤瑤眼角餘光掃到鄰居們聚了過來,更是害羞,強忍着臉紅引着忠義侯往屋裏走,待得見到爹娘出來,就趕緊快步回了自己房裏,留下一頭霧水的任大山夫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方才小兒子衝進門就嚷着姊姊要嫁人了,他們還以為兒子開玩笑,拍了他幾巴掌反而被他扯了出來,沒想到家裏當真來了客人。
忠義侯瞧着任大山夫妻都是老實農家人的模樣,心頭倒是有些踏實。
昨晚他可是抓了周福問個清楚明白,對於任家姑娘的所作所為,簡直有些驚訝,能夠帶着爹娘反抗祖母,分家出村,做買賣養家,甚至琢磨出新式演算法、花生榨油,這樣的姑娘簡直是妖孽。
若是任家夫妻也是一個模樣,他免不了就要認為這一家人是不是被某些不幹凈的東西附身,所以迷惑了自家長子。
現在一見倒是替兒子慶幸,這樣老實的農人,比之京城擅長勾心鬥角的那些老怪物要好上太多了。
「任兄弟,弟妹,實在是打擾了。」
任大山眼見這個氣勢非凡、頭髮花白的漢子同自己行禮,趕緊惶恐回禮,接着問道:「請問您是?」
「本侯爺姓隋,住在周府那小子是本侯爺的長子。」
「啊?」任大山同劉氏對視一眼,都是有些惶恐。
劉氏護着閨女,開口就道:「我家瑤瑤沒犯錯,是您家隋少爺總找來……」
「對,就是我家小子看上了你們家姑娘,我今日就是來提親的!」
忠義侯笑得爽朗。他年少上戰場,待到功成名就,足夠撐起侯府的時候,人到中年,娶了周氏生下長子,如今已過五十白頭,這般看着尚且不到四十歲的夫妻,倒是有半個長輩的豁達。
「娘,請客人進屋喝茶吧。」
任月月這些時日被姊姊帶在身邊,倒是學了禮儀周到,見到父母雕像一般站在院子裏,不知道請客人進屋,連忙開口說了一句。
任大山夫妻這才想起自家失禮了,「啊,好,快屋裏請!」
一時間進了屋子分賓主落坐,劉氏親自張羅了茶水,哆嗦着手給忠義侯倒了一杯,看他並沒有嫌棄茶碗粗陋,茶葉劣等,抬手就是一飲而盡,心頭終於放鬆了一些。
「侯爺,您方才說今日是上門提親?」
「對,我家那不成器的長子,文不成武不就,但好在還算聰慧勤謹,如今剛剛被皇上封為安國伯,以後總算有些根基了,我今日才敢貿然上門,懇請兄弟和弟妹把你們長女許配給我家、子為妻。」
忠義侯身為武人,說話從不拖泥帶水,「若是你們沒有異議,那麼過兩個月就成親,說不定明年這時候咱們就能抱上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