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華逸瞧着她,突地笑眯眼,「侯爺,夜深了,將尊夫人帶回去吧。」
柳九正要和他論理,豈料她家相公竟將她一把拉起。「侯爺,你等等,五姊……不能讓五姊跟他單獨一起,侯爺你聽我說,你……」
聽着柳九的哀求聲漸遠,華逸替柳堇將發收攏好,躺在她的身側,看着她的睡臉,帶着幾分情怯地將她摟進懷裏。
為何要教他這般掛心?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教她跳脫因果……
就在天色未亮欲亮時,懷裏的人突地顫傈了起來,閉目養神中的他張眼查看,瞧她氣色並無不對勁,然眉眼深鎖,像是被困在夢魘里,正欲將她喚醒,便見淚水從她緊閉的眼裏滑落。
「四哥……四哥……」她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發出細微破碎的求救聲。「四哥……救我……」
他喉頭緊縮了下,將她摟進懷裏。「千華,不哭……四哥在這兒呢。」果然,該消除的記憶壓根沒消除。
她就是這個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同樣的性情,可如此要強的烈性姑娘竟會在睡夢中哭成淚人兒……該死的金玉律,他要如何凌遲他才好?
竟敢如此傷害他最疼愛的女人,他非得想個法子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四哥……不要離開我了……不要再走了……」
華逸輕吁口氣,抹去她不斷滑落的淚,聽着她依舊破碎的央求,久久,他才啞聲道:「好。」
就這樣吧,既然找不到能匹配她的男人,既然她是如此執意的要自己,那麼就讓他守着她這一世吧。
就在他應聲的瞬間,她驀地張開眼,那神色有些恍惚,看似清醒,實則尚未清醒。
「真的?」她笑問着,豆大的淚水滑落。
華逸直瞅着她笑中帶淚的臉龐,噙笑應着。「嗯。」
她喜笑顏開地撲進他的懷裏,就像以往那般親密地偎着他,但下一刻,男人的臂膀和胸膛又教她莫名生出恐懼,一把將他推開。
她偏着頭,像是無法理解,華逸卻看穿了哪怕尚未清醒的她,骨子裏已被鏤下恐懼的烙印,不想加深她的不安,他隨即坐起身,想要退開一些,她卻急忙抓着他的袖角。
「四哥……不是、不是……你不要走,不要又抽開手。」說著,淚水在泛紅的杏眼裏打轉。
見她彷佛將記憶全都混在一塊,華逸無奈地嘆口氣,坐在床頭邊,噙笑道:「沒事,四哥只是想坐着,沒要走的。」
「真的?」
「真的。」聽她那再卑微不過的請求,他的心發狠地痛。「你再睡一會,四哥跟你保證,當你睡醒時,四哥定會在你身旁,而這一次四哥不會再離開你,絕對不會。」
她笑眯了眼,淚水不斷地滾落,她胡亂抹去,笑得傻氣地揪着他的袖角。
「再睡一會。」他暖聲哄着。
她難得順從地合上眼,哪怕已入睡,手依舊抓得死緊。
華逸直睇着她的睡臉,思忖着,待她清醒后,她的記憶是否會混亂……在她的記憶里,她到底記不記得,是他殺了她?
一大早,當柳九偷偷推開客房門縫偷覷時,瞧見的就是華逸倚在床頭,而柳堇似乎還未清醒。
該不該進去?
「柳九,何時也跟人學會偷窺了?」華逸懶懶睨去。
「誰偷窺來着?」柳九乾脆大大方方地進了房。「五姊狀況如何?」
「脈息頗穩。」
柳九打量着柳堇的氣色,和昨晚相比,確實是好上許多。「書生,你守着我五姊一晚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我也想,可是……」華逸說著,眼光往下一轉。
柳九順着目光望去,輕抽口氣。「五姊……嗯,我扯扯看。」唉,五姊是因為昨兒個險些遭人輕薄,所以心生恐懼地拉着書生不放嗎?
不管是不是如她臆測,五姊這樣抓着人總是不妥,她試着要扳動柳堇的指,卻發現她抓得死緊,就連指頭關節都泛白……到底是有多害怕,才會教她連入睡了還不鬆手?
正試着再使點勁,餘光瞥見柳堇張開了眼。
「五姊,你醒了,可有覺得哪裏不適?」
柳堇皺眉眨了眨眼,低聲道:「太吵了。」
柳九可憐兮兮地垂下頭,瞥見柳堇的手還是抓着他不放……
「你怎麼跑來了?」柳堇疲憊地閉上眼,思索着柳九怎會跑到她這兒,驀地想起昨兒個有人闖入她的柳庄將她擄走,就在她清醒后,金玉律出現了……她張眼,陣底瞬間佈滿驚恐。
昨兒個,她遭他給壞了清白了嗎?
她記得自己對他一陣踢踹,心知逃不了,所以趁着他退開時,取出藏在戒指內的毒藥咽下……
「沒事,什麼事都沒發生。」
熟悉的嗓音兜頭落下,她愣愣抬眼,沒想到他竟也在這兒……
「五姊,昨兒個是書生將你帶來侯府的。」柳九小聲喃道,不敢說得太多,就怕再引起她的恐懼。
剛剛那瞬間,五姊陣底的驚懼她瞧見了。
「我……」柳堇噴着聲,不知該怎麼問出口。
他瞧見了嗎?瞧見那個畜牲要怎麼糟蹋她了?
「千鈞一髮之際,我將你完好如初地帶走。」華逸一字一句,沉而清楚。
所以,她並沒有被糟蹋?吁了口氣,她坐起身子想跟他道謝,卻見他眸色僵硬地別開臉。
正疑惑時,柳九向前,快手拉起被子遮住她敞露的抹胸。
柳堇低頭I看,想起昨晚那畜牲的齷齪行徑,恐懼地緊揪着衣襟。
「柳九,差人去備點熱水讓她凈身吧。」華逸啞聲吩咐着。
「喔,好,是說,你要不要先離開?」這狀況很糟,真的!他肯定是瞧見了,雖然他很君子的調開視線,可他一定是瞧見了!
華逸輕咳了聲起身,袖角卻被扯了下,他回頭望去,發現柳堇竟還揪着袖角不放,不禁笑得無奈。
「五姊,放手。」柳九小聲說著。
柳堇猶豫了下,問:「你不會走吧?」
「不會。」
「真的?」他總不說實話,總是騙她。
華逸笑得苦澀極了。「真的,昨兒個我就答應你了。」
「昨兒個?」她沒有印象。
「五姊,不管怎樣,還是先泡個葯浴吧。」柳九一見柳堇看華逸的眼神就頭皮發麻,只怕那是幾百匹馬都拉不回頭的。「書生,你先到外頭吧。」
柳堇瞅着被自己抓縐的袖角,突問:「為何你讓人喚你書生,不讓人知曉你的本名?」
柳九和十三都是稱他為書生,而不喚他真名。
華逸噙着輕淺笑意。「因為,那個教我疼入心坎里的姑娘總說,我不像個將軍,像個書生。」
柳堇瞠圓眼,沒想到謎底竟是如此,就在她錯愕的當下,他抽身離去。
「你不準走遠,一會兒我就要見到你,你聽見了沒有!」她喊道。
柳九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的姊姊竟對個男人如此狂妄命令着,她怎能以為她可以控制書生?他是地府文判啊!
「遵命。」
豈料,華逸回頭朝柳堇一笑后徐步離去。
柳九徹底傻了眼,好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華逸一走到房外,就見威鎮侯府的正主子守在外頭,儘管不再如以往每每見到他就想置他於死地,但還是冷沉戒備着。
「百年裏,總會出現一兩回命定之外的亡故者和命定之外的復生者,通常,不管是因何故而復生,復生就是復生了,哪怕是閻王也不得插手生死。」華逸噙着笑,狀似自言自語般。
花世澤神色不變地瞅着他,只因自己的妻子當年便是經他之手借屍還魂,偏偏他一直出現在妻子身邊,就怕轉眼便將妻子帶走,教自己怎麼也放心不下。
「說不準改天還會變成親家呢。」華逸朝他笑眯眼道。
這沒頭沒腦的話,華逸壓根不在乎花世澤究竟聽懂了沒,他只是不怎麼忍心讓花世澤日夜提心弔膽地過完這一世。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花世澤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