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華千華聽至此,驀地一頓,原來他們是知道的……
「母妃放心,千華的身世絕不會有人知情。」
「本該不會有人知情,可如今卻可能因為你過於親近千華而流出蜚短流長。」
「母妃說哪去了?」華逸苦笑了下,垂斂着長睫,半晌才道:「千華是我的妹子,一輩子都是我的妹子,也只能是我的妹子。」
華千華聽着,嘴角緩緩揚起。啊……親耳聽他這麼說,才知道真正的心痛是這種滋味,遠超乎她的想像。
唉,既是談這些事,那麼她也沒必要再聽下去,回頭,看了雲織一眼,她笑了笑,徐步離開。
范貴妃注視他良久,才道:「逸兒,我有意招范恩成為千華的駙馬,你意下如何?」華逸猛地抬眼,脫口道:「千華還小。」
「不小了,再兩年就及笄了,況且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自然得要提早籌辦,這事也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個兒的事就好,入秋準備當新郎官吧。」
華逸抽緊了下顎,將慌亂藏在眸底,怎麼也不願想像千華站在范恩身邊的模樣……不該是這樣的!
【第五章豫王大婚】
本是要慶賀凱旋迴京的一場宮宴,華逸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他想跟父皇求的賞,永遠也要不到。
因為母妃搶在他之前,替范恩要了賞,訂下了千華的婚事,父皇允了,親自賜婚,那一刻他的內心一陣安撫不了的騷動。
宮宴結束后,他獨自來到東寧園,看着滿庭草木繁盛,芳馨撲鼻,神色卻恍惚了起來,彷佛瞧見小小的千華在園子裏跟着他東奔西跑,讓他摟着抱着,被他親得生怒發火……
付着,唇角微揚笑意,眸底卻是苦澀的。
該是兄妹的,到底是何時出了岔?他心疼她喪母,心疼她封閉自己不言不語,所以才會與她朝夕相處,可這份情怎會莫名出錯了?
長指輕撫着金露華油亮的綠葉,花期未至,但他仍可預見盛夏時綻放一串串紫色小花,想着千華拎着一串花,寡言的她笑眯了眼,總不對人道出想法的她,唯有在花草面前,唯有在他面前才會道出實話,才會展露真性情。
他是如此欣喜得到她唯一的信任,為此愉悅得無法自已,這是兄妹之情沒錯吧……是他多想了,是母妃多想了,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妹子而已。
他只是多疼了一點,多在意了一點……不舍了一點,只是如此而已。
華逸用儘力氣,一再說服自己,不再和華千華太過親密,更別提在她房裏過夜。
直到皇上賜的豫王府竣工,他忍不住央求范貴妃,答允他帶着華千華到豫王府走動,可誰知道範貴妃好不容易點頭了,結果卻——
「……范恩,你怎會在這兒?」
一下馬車,瞧見范恩就站在豫王府外頭,華逸臉色很自然地黯了,餘光瞪向門內的查慶,查慶卻是一頭霧水。
他成了豫王府總管,所以這兩日都是待在這兒監工,怎麼主子那眼神卻像是他沒辦妥正經事似的?
「貴妃娘娘要我到這兒瞧瞧有什麼能幫忙的。」范恩沒心眼地說著。
「你何時也當起木匠了不成?」華逸皮笑肉不笑地道,回頭牽着華千華下馬車,餘光瞥見范恩那雙眼就盯在華千華身上,教他不自覺想擋去他的視線。
宮宴之後,只要宮中有任何大小宴,母妃都會捎上范恩,當然席間也會有千華,很刻意要讓兩人在婚前有些交往。
他心裏不滿,卻無法阻止。
兩人親事定下了,就算在宮裏相見也不算出格,可是他這個當兄長的,從那時開始,不管怎麼看范恩這傢伙,橫看豎看就是不順眼,異常厭惡。
「公主。」范恩向前一步道。
華千華一抬眼,只對他微微頷首。
她知道,他是她未來的夫婿。女子向來是無法主導自個兒的婚事的,而華千華的命底還不錯,挑的是京衛指揮使,面貌好,家世好,品性好……這個男人是無可挑剔的好,只可惜,她無法把心交給他。
華逸垂着眼睫,頗滿意華千華待范恩的態度,當著范恩的面牽起華千華的小手。
「走,四哥帶你去瞧個好地方。」
「嗯。」華千華輕漾笑意道。
這裏往後就是華逸的家,是他和他的王妃的家,她是多麼不想踏進這裏一步,但是兩人的相處時間愈來愈少了,她不想錯過任何與他相處的機會。
豫王府的格局是三路四進,前邸後園的格局,主屋位在東路的福滿軒,然而華逸卻沒帶她進主屋,而是朝最北邊的罩樓而去。
罩樓為兩層,而最東的位置則是蓋了間小院落。「日後若是可以,我想將母妃安置在罩樓,你呢,就是這座千華園的主人。」
他帶她進了千華園,一瞬間教她看直了眼。
白牆琉璃瓦的小院落前是一望無際的金露華,眼前正是盛開之時,一串串的紫色小花垂掛在繁盛的枝葉間。
「漂亮吧,我打算改日分個百株種進公主府里,好不?」光看她的神情,他就知道她肯定喜愛極了。
「嗯!」應完,隨即拉着他的手。「四哥,你什麼時候要移株,我也要幫忙。」
「這……」華逸臉色凝結了下。
光是要讓她出宮一趟就極為不易了,哪還有下回出宮的機會?啊……有啊,當她要出閣的時候……
「四哥?」瞧他陣色一黯,原先不解的她也意會了。
也是,身為公主雖是尊貴,卻是萬事不便,光是要出宮就得請示母妃,甚至要父皇答允,下回想再出宮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或許,是他迎娶王妃時吧……
跟在後頭的范恩見兩兄妹突地靜默下來,兩人臉色像是在較勁誰比誰冷沉,不禁開口緩和。「王爺,那棵是什麼樹?」
華千華僵硬地移開眼,環顧四周,就見小院落前有棵樹。「……銀杏!」
華逸看華千華喊了聲,便朝小院落前的銀杏直奔而去。她跑得野,沒有絲毫閨秀風範,但他就喜歡看她微撩裙擺的跑,跑到了銀杏樹前,回頭朝他咧嘴笑着。「四哥,這棵銀杏有百年了吧!」
「是啊,瞧,花還開着呢。」華逸走向她,指着林葉間的銀杏花。
「等到入秋,杏葉會轉黃,落葉繽紛,像是灑了滿地的陽光。」她說著,不禁笑眯眼,意外這兒竟也有銀杏。「這可是佛陀面前的聖樹呢,邪魔妖怪都近不了的。」
銀杏在王朝里並不多見,而她在青寧縣的柳莊裏也有棵銀杏,當初之所以咬牙買下那屋舍,就是衝著那棵已有千年歷史的銀杏。
所有的花草農作在她眼裏都是白花花的銀兩,唯有銀杏不同,是她天性里就喜愛的樹木,就如她毫無道理的喜歡金露華。
「你怎會知道?」華逸詫問。
宮中並無銀杏,她從小就養在宮中,而他給她的一些書籍里壓根沒記載銀杏,她是如何得知銀杏的?
華千華頓了下,朝他笑得淘氣。「嘿嘿,不告訴四哥。」
「你這丫頭。」他寵溺地掐她秀鼻。
站在幾步外的范恩看着兩人,濃眉微攢,問着跟在身後的查慶。「豫王和公主向來如此相處?」
「是啊,王爺和公主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就膩在一塊,王爺栽種藥草,公主就幫着除草,兩人常在東寧園裏嬉鬧着,抱着親着笑着……」查慶說著,思緒飄得好遠,不禁想念起那些年,那時候的王爺很好懂的,哪像現在,唉。
「……抱着親着?」范恩壓低聲音問,目光看着華逸拉着華千華在園子裏逛,不知道說了什麼,華千華瞋惱地瞪着他,他卻哈哈大笑。
他所識得的華逸不是這樣的……華逸愛笑,但那笑意卻帶着淡漠疏離,更別提能教他笑出聲,而他看着公主的目光……
「范大人別誤解,小孩子心性總是如此,兄妹嘛。」查慶忙道。「這事鍾粹宮上下都是知情的,而王爺對公主無微不至的好,就連咱們奴才瞧了都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