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容擦了下眼淚,笑容滿面地道:「這事還真是多虧了大姊姊,我這榆木疙瘩般的腦袋不撞根本不開竅。冬梅把我新做的衣服送去給你,大姊姊喜歡就收下吧,那樣奢靡的衣服以後我再也不穿了,我要學祖母做個節儉樸素的人。」她一如既往地大方。
這下子不但是沈安芸,就連老太太都震住了。
府里上下誰不知道安容喜歡華美的衣服與精貴的頭飾,竟然改了性子要做個樸素的人?
老太太擔憂了,吩咐孫嬤嬤道:「拿侯爺的帖子去請太醫來府里給四姑娘瞧瞧。」
安容聽了心裏溫暖得軟成一灘水,連連搖頭道:「祖母,安容真的沒事,不用請太醫來,我也不是不喜歡華貴的衣服,只是……」她忽然停住,湊到老太太耳邊輕聲嘀咕兩句。
老太太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大笑,「果真是小潑猴,想法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樣,也罷,女孩家穿得素凈點也好。」
沈安芸坐在那裏,見老太太笑得那麽開心,心裏像是被貓撓了一樣,也湊上去,「我也要知道為什麽四妹妹忽然就改了性子了。」
安容咯咯笑着,往她臉上瞄,捂嘴笑道:「外面下着大雪,刮在臉上可冷了,要是抹很重的粉會很醜的,我這是經驗之談,大姊姊可要引以為鑒。」
沈安芸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臉有些火辣辣的。她喜歡把胭脂抹得濃一些,這會兒見安容笑得賊兮兮的,她十分懷疑自己臉上的妝是不是花了。
不過想到剛剛的問題,她不解地問:「可這和穿華貴的衣裳有關係嗎?」
安容眨着眼睛,「沒關係嗎?淡妝合素衣,濃妝配華服,不知道大姊姊你是怎麽想的,我一直是這樣覺得。再說了,華貴了那麽多年,也該素雅素雅了,祖母,您說是不是?」
老太太笑着點點頭,她覺得安容說的有理,一頭釵環,穿着精緻的斗篷出門的確容易把髮髻弄亂,可若穿着華貴,頭上卻素凈,也確實不大相配。
芍藥把溫着的青梅酒拿出來,孫嬤嬤拿了酒盞來,笑道:「還是四姑娘有心,下雪天就該飲一小杯酒驅驅寒氣。」
沈安芸扭着帕子,她原本就想提議給老太太送一杯來,卻讓安容搶先,只好道:「過幾日玲瓏院的梅花就會開,到時候我們也存上幾罐子梅雪,明年等青梅熟了,也釀青梅酒。」
安容點頭,補充道:「要存多點,我聽說梅雪用來泡茶、煎藥,效果要好上三分呢。」
老太太接了酒盞,溫熱的酒冒着暖氣,酒色清潤碧透,青梅香撲面而來,還夾雜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梅花清香,分不清是酒中還是新折的梅枝散發的,飲上一口,滿齒留香,津潤入喉,撫得人五臟六腑都舒暢了。
她毫不吝嗇地誇讚道:「好酒,能釀製這樣的青梅酒可是要花上一番心思的。」
安容點頭如搗蒜,飲酒之後,白皙的臉上帶了抹酡紅,更顯嬌艷。「聽弋陽郡主說,這是她大哥在梅林深處取的雪,只取最貼近梅花的那薄薄一層,放在梅樹底下埋了半年,可珍貴了,她求她大哥許久才得了一罈子,我又央求了她許久,才分了這麽一點來。」
老太太深以為然,要是不費些勁,這青梅酒也不會這麽看着聞着就陶醉了,難為安容得了點好東西還想着她。
老太太正想賞安容一點什麽,就見她一臉嚮往地道:「聽弋陽郡主說,這還不是最好的青梅酒,她大哥會把落地的梅花鋪撒到一棵梅樹下,隔夜再去取那梅花上的雪,一個冬天才得一小壇,她大哥都捨不得喝呢,她只有一小壺,等過些日子,她會給我下帖子,到時候我帶個小小的壺過去,給祖母留點回來。」
孫嬤嬤站在一旁聽得咋舌,「這樣釀出來的酒,怕是灑一滴都能心疼半天。」
老太太心裏暖暖的,捏着安容的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知道弋陽郡主寶貝青梅酒,你喝了不算,還往家裏帶,趕明兒弋陽郡主都怕請你了,你有這份心祖母就心滿意足了。」
安容搖頭笑着,分外得意,「祖母,您還記得五年前我興緻勃勃地存梅雪釀酒的事嗎?」
老太太略微一想就記起來了,那樣的事着實叫人難忘,那會兒聽到時差點笑得岔氣,也就安容做得出,叫婆子抬個大缸來存梅花上的雪,連她院子裏的梅花都沒能倖免,最後因為缸太大,挖坑埋雪的時候遇到大石頭,只好乖乖地把大缸里的雪小心翼翼地分了罈子裝。
她想了想,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那會兒辛苦了半天,也沒見你釀酒啊,你爹和祖母還等着喝呢。」
安容臉一紅,扭着綉帕道:「祖母,安容想說的不是這個。」
老太太見她撒嬌,心情好得不行,想着她這孫女兒做事風風火火,時間一長又記不住,有些虎頭蛇尾,難得時隔五年還記得,她倒是好奇孫女怎麽說起這事來了。
安容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明天開春,一道奇方震驚整個京都,煎藥的水便要五年整的雪水,那時候沈安玉把她埋在梅花樹下的雪水獻了兩壇上去,又恰好有人借花獻佛用那五年的梅雪泡茶給皇上喝,皇上便當眾誇讚沈安玉。
得皇上誇讚,沈安玉立即成為京都炙手可熱的貴女,上門求親的人差點踏破侯府門檻。
七夕花燈會時,京都挑選十二花神,沈安玉當選梅花神女,她因為羨慕妒忌,在眾人面前說了一句雪水是她收集的,成為眾人攻擊的對象,在搶庶姊衣裳頭飾之後,又多了一個標籤——?喜歡搶嫡妹功勞。
那一次,沈安玉大度地當著眾人的面承認雪水確實有她的一份功勞,卻說得含糊其辭,然後要把梅花神女表演的機會讓給她,最後機會沒讓成,沈安玉的賢名倒更勝一時。
漂亮、溫柔、大度、有才情……如果不是有個比她更漂亮、更溫柔、更大度、更有才情的清顏,沈安玉上輩子要嫁什麽男子不成?
也許是妒忌與羨慕,沈安玉處處和清顏作對,最後竟然愛上蕭湛。
沈安玉以為借她的手殺了清顏就能得到蕭湛的心?如果會的話,當年沈安玉就不會嫁給三皇子了。
安容覺得身處夢境就是好,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照着這樣發展下去,沈安玉藉着梅雪博得賢名的好事鐵定泡湯。
她心裏高興,眼角自然帶了笑意,「我記得雪水有四壇,一壇給祖母,存一壇備用,給爹爹留一壇,再給弋陽郡主一壇好換些美酒回來。」說著,靠着老太太道:「我再借酒獻祖母,雖然有些投機取巧,但也算是安容說話算話了對不對?」
老太太聽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敢情還是惦記着五年前祖母許下的賞賜呢,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全佔了人家瑞王世子的便宜了。」言罷,吩咐孫嬤嬤去拿白玉蘭花簪來,親自給安容簪上,「以後戴玉簪,不會勾到斗篷弄散頭髮。」
沈安芸坐在那裏,瞥着安容頭上的玉簪,眸底露出妒忌之色。
嫡出的身分就是好,三言兩語就哄得祖母高興,她卻要費勁心思。
她深吸一口氣,學着安容叫起祖母,「祖母每月十五都會去大昭寺誦經祈福,這場雪來勢洶洶,就算雪停了,山路也不好走,不如就我們幾個姊妹去吧?」
老太太看了看外面的雪,方才已經小了些,這會兒又下大了,去大昭寺確實不大方便。她每月十五誦經祈福,堅持了十年,不想落下一次,原打算派婆子去,不過孫女去總是有誠心些,且她知道大昭寺後面的梅林下雪時最美,孫女們正好可以去看看。她年紀大了,受不得凍,不然還真想去欣賞一番。
「也好,多帶些丫鬟去,仔細別凍着了。」說完戳了戳安容的腦門,「可不許再這麽莽撞了,摔壞了,心疼的還是祖母。」
安容其實並不想去,可是一想到沈安芸藉着她的名義做的事,她還真想去看看沈安芸是怎麽實施的,因此重重地點點頭,「一會兒回去我多抄幾篇佛經,求佛祖保佑祖母長命百歲,保佑爹爹和大哥平安。」
沈安芸暗暗扭了扭帕子,心道又慢了四妹妹一步,這人今天嘴怎麽這麽甜?她眼珠子一轉,笑道:「四妹妹來之前莫不是吃了蜂蜜吧,哄得祖母這麽高興,往常你可是求佛祖保佑你越長越漂亮的。」
安容噘着嘴道:「以往我求佛祖保佑我漂亮,也保佑你們都漂亮,結果你們越長越美,我卻一直沒變,我覺得替自己求可能不靈,沒準佛祖覺得我私心太重,我會替你們求的。」
沈安芸沒料到她這麽謙虛,更沒想到她會大方地承認,還說要替她們求,會才怪呢!她輕笑道:「四妹妹過謙了,咱們府里就屬你和五妹妹最漂亮。」
安容被誇得臉一紅,「那都是祖母日日求佛的功勞,我可不敢居功。」心裏卻不以為然,想着沈安芸還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記捧沈安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