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北路公園，陽光傾灑在地上，撒出金黃色的光暈，刺着人眼，樹上的蟬有一聲沒一聲地叫着，聽的人心煩。沒人會在兩三點鐘，夏天裏一天最熱的時候來這兒，所以陸雨眠坐在草坪上，極其隨意地翻着白眼。
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孩大踏步走向草坪，一屁股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扔過去一瓶冰鎮飲料，一臉鄙夷，“陸雨眠，你是不是傻？有樹蔭的地方不坐，非坐陽光下頭，感覺不到熱是不是？覺得自己白的耀眼不怕曬了是不是？”
陸雨眠往左一竄，接住扔過來的飲料，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悶熱又煩躁的內心就像注入了一汪冰泉，直搗心脾。陸雨眠滿足的咂咂嘴，往樹蔭處挪了挪，“趙巳塵，是不是長能耐了，敢這麼跟我說話，嗯？”
女孩神色慵懶，眉目低垂，說出的話也夾雜着一股撒嬌的意味，可是趙巳塵卻心裏一震。她不是那個愛美的姑娘陸雨眠，她是重生回來的神罰老大。
猶記得那些黑暗的日子，她一個人出去打工，出去討飯，甚至，出去偷竊，只為了養那幾個受傷生病的孩子。一開始她害怕，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覺，後來她坦然，她冷靜，她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才遺千年。所以我不要做好人，我要做壞人，我要活下去。”她聰明有美貌，慢慢地，她學會用自身優勢去得到一切。她抽煙，她玩弄那些欺負過她的男人，她踩着那些人的肉體，居高臨下一臉不屑。
“是我不對。”趙巳塵低着頭，雙手環繞杵在膝蓋上，俊俏的臉隱入樹蔭下，看不清人的表情。
陸雨眠突然笑出了聲，清脆又嬌媚。
趙巳塵不由得抬起頭，疑惑地望向女孩。
陽光透過樹葉射在陸雨眠的臉上，暖陽將陸雨眠的五官襯得更加柔和，“趙巳塵，你這麼認真幹嘛？和你開玩笑呢！”小姑娘伸手拍着男孩的後背，“我啊，不是神罰的老大了呢~~”
小姑娘說話聲音軟軟的，最後的尾音拖長，撩撥着男孩的內心痒痒的。
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
許久之後，“趙巳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陸雨眠打破了沉默。陸雨眠問得並不直接，可是多年默契足以讓趙巳塵聽懂，她在問自己，什麼時候重生回這個世界。
“半年多了吧。”趙巳塵左手拔着自己周圍的草，一顆顆嫩葉被碾出水，然後棄之如履。
“怪不得~我還以為我的重生影響都大到未來的鄰居家了呢。”女孩抿唇笑了起來。
男孩抬起頭，想了想，才開口，“你還要創立神罰么？”
“神罰？”女孩歪着頭，“不要了吧。我中考成績快下來了，我可能會去省里念高中。”
趙巳塵突然歪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呵，是么？怪不得前世道上的人都稱你為美女蛇，看來女人是蛇，的確不錯。”
陸雨眠斜着眼睛看向身旁隱在樹蔭下的身影，不開口，只是聽着。
“你還記不記得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大禹經歷了什麼？小城也正在哪條街上要飯呢吧？還有對你最忠誠的那個二虎，你不是最器重他的么？還有兩年，他就會被他的那個后爹打折腿吧。你不是一向最重義氣的么？沒有了神罰，”趙巳塵輕輕閉上眼睛，吐出一句話，“他們該怎麼辦？”而我又該以什麼借口陪在你身邊…
陸雨眠看着身旁閉着眼睛的少年，依然稜角分明，滿身傲骨，俠氣凜然，走在校園裏一定是女孩子們心儀的那一款。可是上一世，他為了自己手上沾了血腥，然後跟着自己一手建立神罰，受傷，死亡成為家常便飯，從此遊走在地獄之間。幸好，這一世，一切都來得及。
“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坐在樹蔭下。”女孩眯着眼抬頭看着陽光，“因為，陽光會讓我覺得我還活着。我，渴望，陽光。”
陸雨眠無視趙巳塵睜開眼睛望過來的不解的眼神，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還記不記得我們倆當初一起創立組織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麼叫神罰。因為有些人做的事情，一輩子也得不到報應，但是老天終歸有眼，神會懲罰你。可如果不是已經陷進沼澤，跌入黑暗，誰願意一步步走進地獄？就像你說的大禹，小城，二虎，我都記得，也都留意着，可是既然重來這一世，我不願意再帶着你們，只能生活在見不得光的地方。”
許久得不到回應，陸雨眠往後一仰，躺在草地上，嘴裏還叼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臉痞相。這樣子要是讓陸爸陸媽，或者她的初中同學看見，他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陸雨眠壞心眼地笑了起來。
笑聲引得趙巳塵偏過頭，“所以，你上一世為什麼主動投案自首？你明明知道，以你的手段，想要躲開那些警察，輕而易舉。”
陸雨眠想要爬起來試圖抓着趙巳塵衣服，不料卻撲了個空，陸雨眠也不氣，依舊笑眯眯，“我知道，可是我煩了。我一開始創立神罰，無非是同情那些和我一樣悲慘的人，想要幫助他們，想要報復給那些害過我的人。可是最後呢。那些混混全都進了大獄，那個龍哥不得好死，你們也都過得好了，我自己呢，有錢有地位有兄弟有樣貌，可是我發現自己後悔了，我懷念我的青春，我的校園，那些上課和同桌傳紙條，下課牽手上廁所，考試考不好回家挨罵的日子。”
趙巳塵回過頭，深深地望了陸雨眠一眼，“所以，這一世，你要活成這個樣子。”是肯定句，沒有疑問。
“對啊，我享受這種日子。每天除了學習沒什麼能讓我煩的日子。”
趙巳塵站起身，朝陸雨眠伸出手，“起來！”
陸雨眠眨眨眼，不解趙巳塵要做什麼，卻信任的交出手，順着慣性力道站起身。“趙巳塵？”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世我會一個人創立神罰，庇護那些兄弟，我們，隨時歡迎你回歸，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