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窮途陌路(15)

第七百三十六章窮途陌路(15)

小夥子衝著屋裏一聲“林主任”,把我驚了個一愣怔,我娘,咋這麼多林主任呀,不會是那個土匪婆子,大右派一枝梅吧?

這完全有可能啊,右派摘帽再安排個工作,這是很正常的。

當然,這只是我一剎那的想法,至於屋裏那個“林主任”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也許是個男的,也希望他是個男的。

“噢,是嗎,那快讓他進來吧。”聲音宏亮,底氣十足,不過不是男的,而是個女的。

我心裏咕咚緊跳了一下,一回味,不對,是女的不差,不過那聲音也不像一枝梅的。謝天謝地,總算運氣好,沒碰上那個惡煞星。

我暗暗鬆了口氣,把帽沿又往眉骨壓了壓,提心弔膽地跟着小夥子進了屋。

屋子不大,很暖和,靠窗口擺着一張辦公桌,一個五十歲左右,胖胖大大的女人坐在桌子后的椅子上,屋中間一個火爐,火爐上燉着一個鐵壺,壺嘴咕嘟、咕嘟地往外噴着熱氣。

“你是哪個村的,姓啥?坐下烤烤吧。”林主任只瞥了我一眼,就又看起了手裏的報紙。

我欠聲道:“鄭家廟村的,姓高……”

我順口謅了個村子和姓,接過小夥子遞過來的馬扎子就坐在了火爐旁。靈山衛這地方,我和三麻子曾盤踞了好久,對周邊的一些村名還是很熟悉的。

“姓高?鄭家廟沒有姓高的吧?”林主任放下報紙,抬眼看向了我。

我腦袋轟的一炸,心就猛揪到了嗓子眼,壞了,壞了,說漏嘴了,忙又吭哧道:“是,是趙家廟……”

這回但願不要再錯,否則就沒法收場了。

“噢,我聽成是鄭家廟了……”林主任笑道。

我緊低着頭,但能感覺到她的眼光在打量我,我也不敢抬眼啊,只伸着手靠近煙筒烤火,心裏咚咚跳的難受,絕不敢在這久呆,等過個半拉分鐘,找個借口趕緊開溜,省的再出意外。

這時,外面又來了顧客,小夥子跑出去招待去了,屋裏只剩下我和林主任。

“你,咋這麼面熟呢,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林主任瞅着我,自言自語道。

啥?我心又咕咚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和她三目對望。

她五十歲左右,齊耳短髮,圓臉盤,胖胖的,眉毛不密不稀,眼睛不大不小,鼻子有點圓,嘴唇很豐滿,也很好看,脖子很粗,雖然穿着棉襖,但胸脯卻撐的鼓囔囔的,格外惹眼。

咦?她咋也這麼面熟呢?我皺了下眉,腦子裏疾速搜索着以往的影像。

姓林,高高胖胖,本地口音……忽然,我咯咚一下,懵了,這,這不就是那個飯館老闆娘,林山花嗎?

我一下子傻了,忙低頭,不料,她同時也認出了我:“你……姓郭,郭子,是吧?”

靠!靠!靠!

完了,完了,老天爺啊,咋又讓我碰上這個母老虎呀。

我昏了,忙搖頭:“我,我姓高,不姓……”

“你不姓高,就姓郭,你娘的,扒了你的皮,我也認得你的骨頭!”林山花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緊盯着我,低聲罵道。

這下,我逃不過去了,只有低着頭,心裏把那個熱心的小夥子罵了個八輩祖宗,你小子咋非得拽我來烤火呀,這不純粹……

“二十多年了,你終於又顯形了……”林山花一字一句,惡狠狠地道,“你害的老娘好苦呀……”

一切都不用說了,趁着她還沒發作,趕緊溜吧,晚跑一步很可能就會死在她的手裏。

我低頭起身:“林,林主任,您先忙着,我,我回家去……”

說著,轉身就要走。

“站住!”林山花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的小夥子一步闖了進來,看看我又望望林山花,奇怪地問道:“咋的了林主任,你們認識?”

林山花立馬換了個口氣,道:“噢,認識,他爹還是我一個遠房表舅呢……”

咦?她,她啥意思?我站那兒不知所措,走也不敢,坐也不是,尷尬的要死。

林山花又沖那小夥子道:“小趙,沒事你去肉食店裏割斤豬肉,今中午咱吃白菜豬肉粉條。”

小夥子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帶上了門。

她這是搞的啥名堂?難道要留我在這兒吃中午飯?可對我那口氣,也不像要請客的意思啊。

唉,特娘的,今天路上也沒摔倒呀,咋這麼倒霉呢。

“坐下吧,二頭領。”林山花語氣裏帶着調侃,也透着鄙夷。

我只好硬着頭皮轉身坐回到了馬扎子上,低着頭,心裏忐忑的要死,不知接下來她要幹什麼,因為這女人性格很怪異,耿直也潑辣,敢和一枝梅打架的人,想想就行了。

“說吧,你怎麼會在這兒?一直就住在趙家廟村嗎?”林山花從桌子後走過來,坐到了火爐旁邊的一個凳子上,面對面地看着我,問道。

顯然,她對我當初不辭而別後的經歷充滿了好奇和不解。

既然到了這一步了,我只能信口開河,為自己解脫了,就說當時三麻子突然接到上級命令,要我們趕赴魯西北去執行一項特殊任務,所以沒來得及和她告別,就匆匆走了。

幾年仗打下來,三麻子英勇犧牲,我也被打瞎了一隻眼,就複員了,因為心裏一直挂念着她,就回到這兒找,可沒找着,只好跟趙家廟一個姑娘成了親,現在孩子都三四個了……

我講敘着這段天衣無縫的歷史,話語不緊不慢,語氣里透着無奈和感慨,堅信只要林山花不熟悉趙家廟村的話,她肯定會相信的。

果然,她聽了后並沒對我說的話提出質疑,而是嘆了口氣,問道:“你老婆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靠,咋問的這麼細呀,難道她對趙家廟村的人熟悉?不對,若熟悉的話,早就知道我是在撒謊了,可能她只是隨口問問吧。

我斟酌道:“她姓趙,也沒啥大名子,解放后才起了個名,叫趙大嫚……”

“你丈人叫啥?”林山花又問道。

暈啊,這咋要刨根問底呢?我苦逼了,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忽悠下去:“他叫趙大田,早死了多少年了。”

說完,也不敢看她,只低着頭,支棱着耳朵想聽她怎麼說。

她哦了一聲,突然“啪”的一巴掌扇在了我的頭上,力氣之大,之突然,打的我腦袋轟的一下,差點撞到面前的煙筒上,兔皮帽子也滾落在地。

“你……”我緊抱着頭,驚愕地望着她。

她忽地站了起來,叉腰罵道:“你特娘的,你以為老娘是啥子嗎?實話告訴你,老娘我前年還在趙家廟蹲過半年點,就是公社工作隊,我是副隊長,你還敢忽悠我?沒特娘的死回試試是吧?我打死你個王八蛋……”

罵著伸頭又要打我,我昏了,忙往後閃,不料馬扎子一趔趄,咕咚摔了我個朝天蹲。

“咋了,咋了,你咋老打人……”我驚恐地叫着,屁股就地緊着我后挪。

“我打你咋了,老娘還要殺死你個土鱉……”她叉着腰,氣勢洶洶地罵道,不過再沒上前,而是繼續追問道,“說,這些年你到底去哪兒了,幹啥了?家在哪兒?你狗逼老婆叫啥?不說實話,老娘跟你沒完……”

我娘,整個一母夜叉呀,受黨教育這麼多年,咋還是一個潑婦呢?我顫着嘴唇,苦着臉,不知該咋說了?

可看她那架勢,不說又絕對應付不過去。

我只好又忽悠道:“那我跟你實話說了吧,我在紅石崖公社,劉家村住,老婆叫王二妮,是個瘸子,我們有三個孩子,大的傻,二的癲癇,小的還算聰明,就這樣,你愛信不信,就這樣了。”

這回,她沒質疑,也沒發火,而是哈哈大笑,幸災樂禍地道:“看你這癟犢子樣,估計你也找不到個好女人,生不出個聰明兒子嘛,呵呵……”

她得意地嘲笑着,又坐回到了凳子上,臉皮還是忍不住在抖動。你娘,這母老虎的嫉妒心咋這麼大呢,跟三山媳婦和秀兒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坐地上幹啥,坐過來趕緊烤烤你的狗腿吧,別凍掉了也成了瘸子。”她命令道。

我算是徹底被她震住了,老實地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又坐回到了馬扎子上,見她臉仍露喜色,便試探着問道:“我,我好回去了,家裏還等着我早點回家,給孩子縫襖褲呢。”

她一瞪眼:“急啥,我還沒問透呢,咋了,急着回家去見你那瘸子老婆?沒出息的狗玩意。”

“那……”

我一咧嘴,剛要再求,那個熱心的二杆子小伙回來了,他提着一塊肉,凍得直跺腳,說外面真冷呀,街上一個人都沒。

林山花沖他笑了笑,說道:“小趙,今中午你自個在這兒做飯吃吧,我領着我表弟回家拿點東西給他,他拖家帶口地,日子過的不容易……”

啥,啥?要帶我去她家?啥意思?我又懵了,忙說不用麻煩表姐了,家裏人等得急呢。

林山花道:“咋的了,嫌棄我家那些破衣服?有人給你就不錯了,若不是看在咱是親戚的份上,我還不捨得給你呢,別不識抬舉。走!”

她說著站了起來,那氣勢,絕不容我有半點猶豫。

小趙忙把肉往她手裏塞,說正好回家抄着吃,不用另買了。林山花大咧咧地一擺手,說不用,家裏還有呢。

說完,帶着我就出了門。

這下我沒轍了,胳膊窩夾着布匹,手裏提着鹽袋子,悲催地跟着她來到街上,望望天上的太陽,已過了晌了。

這壞了,天明之前是趕不回山裡去了,到時三山媳婦和秀兒不知會咋着急呢。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趕快逃離這隻母老虎,否則大罪還在後頭呢。

一路上,林山花並不跟我搭腔,領着我拐過一十字路口,又往前走了幾條橫排的衚衕,在一個獨門小院前停下,從兜里摸出鑰匙,打開了門鎖,道一聲:“進來吧。”

我剛進了門,她嘩啦一下又把門關上了,說外面風大,門不關的話,老咣當。

她家一溜三間平房,紅瓦磚牆,木門,玻璃窗,院子過道的積雪已堆到了兩旁,乾淨又利索。

屋門也掛着鎖。我心裏就嘀咕起來,莫不是她男人在單位?還是在外地?那她孩子呢,或許是已經走上工作崗位,或者是還在上學,反正估摸着她不會是單身,她那方面那麼強烈,不會一個人乾熬的。

她打開屋門,也不理我,徑直進了屋,我也只好跟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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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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