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轉移目標
儘管曹爺爺已經住回來,衛懷信還是買通了他,在他房間支了張摺疊床,每晚睡在老頭子身旁的過道里。曹爺爺逢人就開玩笑,說親兒子不過如此,每當此刻,衛懷信也玩笑着附和,說將來要給曹爺爺養老送終。
杜若予卻看不下去,養老院的環境說不上好,南國寒冬,偶爾幾日冬雨連綿,又凍又潮,衛懷信大病初癒,哪裏經得起這樣折騰,她讓衛懷信回去,再不濟去附近酒店開房,反正錢從來不是他的問題。
衛懷信不大情願,拖延了幾日,最終還是被杜若予連人帶包扔出了養老院,送進最近的一家酒店。
走的那天,曹爺爺還屁顛顛地追過來,滿口亂喊兒子兒子。
杜若予哭笑不得,想替衛懷信正身,剛回了句誰是你兒子,結果身後衛懷信也巴巴地喊起曹爹啊曹爹。
倒顯得杜若予是那無情無義的老法海,要在金山寺活活拆散人許仙與白娘子。
好不容易把衛懷信送到酒店,剛安頓不久,方未艾便敲門出現了。
“你消息怎麼這麼靈通?”杜若予詫異地看着他。
方未艾揚揚手機,“衛懷信給我發了地址啊。”
他走進酒店房間,把帶來的外賣隨處一擱,就捶着肩膀想往卧室床上躺,被衛懷信一腳踹出來,仰面挺屍在小客廳的沙發上。
“不要這樣對我嘛!我已經連續加班了三天,你們再不讓我睡會兒,我就要猝死了!”
杜若予聞聲看向衛懷信,目光疑惑。
衛懷信拎着個小筆記本,在方未艾腳邊坐下,“你手頭忙的案子破了沒?”
“破了,一個賭博的老光棍盯上了鄰居老太太的棺材本,半夜摸過去把人綁了威脅要銀行密碼,結果老太太被嚇得心臟病發死了,老光棍想毀屍滅跡,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燒屋,嚯,那一帶是老城區,要不是下夜班的鄰居報警及時,那火能把整條街燒個精光!”
方未艾邊說邊把腳架到衛懷信腿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正等着他們倆誇讚一句勞苦功高,不料衛懷信猛拍了下他大腿,說:“那就好,行李也別收拾了,和我去個地方。”
“去哪?”方未艾和杜若予異口同聲。
衛懷信把筆記本顯示屏轉向他們倆,那上面有他剛剛在瀏覽的電子郵件,“去G市。”
“G市?”杜若予問:“去哪裏幹什麼?”
方未艾的重點則是,“我難得休息,還跑G市?好累的!可不可以不去啊?”
“不可以。”衛懷信嘿嘿笑了聲,“機票我都買好了,頭等艙。”
杜若予皺眉。
衛懷信立即轉向她,“陳鋒的前妻和女兒就住在G市。”
杜若予恍然大悟,卻又驚疑不定,“他有不在場證明,指紋也驗證過不是他,你怎麼還懷疑他?”
方未艾也支起上半身,疑惑地看向衛懷信,“什麼情況?你之前不是懷疑黃岳嗎?怎麼又轉移目標了?陳鋒……”他用他疲勞過度的腦子使勁想了想,像是終於想起陳鋒是哪號人物了,“你為什麼懷疑他?你掌握了什麼證據?”
“我沒有證據。”衛懷信不以為然。
方未艾嘁了一聲,又躺回去。
杜若予則緊緊盯着衛懷信,“為什麼是陳鋒?”
衛懷信把方未艾的腿挪開,自己向後仰靠,“之前我打黃岳的主意,是因為黃岳是當時除去死者家屬外唯一知道那夜王家只有母女倆的人,可事實上,你媽媽會和你回家完全是臨時起意,那麼正常來說,那晚王家應該是座空屋,什麼人都沒有。”
方未艾騰地又坐起來,“你的意思是,兇手並不是恰好在那個時間入室盜竊,然後偶遇回家的杜杜媽媽,他是明知那晚家裏沒人,去闖空門的?會知道王叔那天帶着一家人回老家的,怎麼也得是他們認識的人啊!”
衛懷信點點頭,“上回我問你是不是熟人作案,你說不像是熟人作案,更像是普通的入室盜竊后殺人,可我怎麼想,都覺得這案子就是熟人作案。”
方未艾難以認同,“當年的現場勘查也不會全錯。”
“可陳鋒的指紋和不在場證明……他也沒有殺人動機啊!”杜若予坐在他們倆對面,眉頭緊鎖,覺得有些冷,“怎麼也不會是陳叔的,他是我媽的好朋友,再怎麼兇殘,他也不可能對我媽媽下那樣的狠手,更何況,如果他是兇手,他這趟回來主動提起舊案是要做什麼?這不合理啊。”
有句話她沒說出口,方未艾替她說了,“做賊的喊捉賊。”
“他當然沒有殺人動機,但是他有行竊動機啊。”衛懷信說,“你不是說,當年案發前,陳鋒經營不善面臨倒閉嗎?他虧了錢,正是缺錢的時候。”
“他缺錢可以找我爸爸借啊,就連他做木材的本錢都是我爸爸給的,他有困難,我爸不可能袖手旁觀!”
衛懷信聳肩,“所以我才想去一趟G市,去見見他的前妻和女兒。我想知道,他在夫妻雙方都沒有出軌,家庭沒有財務問題的情況下,以感情不和單方面提出離婚後又多年不近女色,幾乎活成了個老和尚,到底是為什麼。”
“靠,你連人家這麼私隱的事都查到了?”方未艾就要拿腳踹他,被衛懷信一個巴掌差點推滾下沙發。
衛懷信問:“你們不覺得陳鋒的情況有點像一個人嗎?”
方未艾扶着腦門直傻眼,“誰?”
“黃岳。”杜若予冷凝着一張臉,替衛懷信解釋,“他認為,陳鋒像黃岳一樣喜歡我媽媽。”
方未艾求證地看向衛懷信。
衛懷信點頭,“從黃岳那兒得來的思路是對的,這裏頭,有不小的情感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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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懷信拎着睡眼惺忪的方未艾離開前,讓杜若予保密他的行蹤。
杜若予還沒答應好,方未艾已經嘰里咕嚕地啰嗦起來,“你就是讓她講她也不敢講啊,哦,講你去G市調查陳鋒的老婆孩子,為什麼,因為懷疑他是殺杜雅蘭的兇手,哦,為什麼是他?因為你之前還懷疑過黃岳。你讓杜杜講一句試試,看會不會被她爹亂棍打死。”
話糙理不糙,那些人都是幾十年的深情厚誼,在沒有任何准信,全憑衛懷信一己猜測的情況下,借杜若予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提起半句。
並非只怕王青葵責罵,她也怕真相若真如衛懷信所猜,她第一個會被恐懼打倒。
人心的恐懼,能壓倒世上最強悍的靈魂。
送走他們倆,杜若予獨自回到慈心養老院,那四個老兄弟還湊在小房間裏,黃岳從床底掏出他珍藏多年的白乾,用一個小盅斟着,四個老頭小心翼翼地輪流,人人抿一小口,然後各自發出灼熱的呷聲。
這一刻,他們四個彷彿回到無知年少,分享同樣的糖,也分享同樣的苦。
他們是最好的兄弟。
杜若予沒驚動他們,她躡手躡腳退回門外,疲憊的脊樑抵在冰冷的牆上,心裏祈禱了一萬遍,希望衛懷信是錯的。
門裏,鄭道國問起杜若予和衛懷信的情況,“我看衛懷信對小妹是真心實意,老王,你多勸勸小妹,別那麼死心眼,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王青葵嘆氣,“我當然知道,可她的心太重了。”
黃岳說:“小妹病的癥結,還在當年那件事,所以我還是支持陳鋒,到死都要抓到那畜生!這不僅是為了嫂子,也是為了小妹!別說小妹,咱們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因為那件事改變了人生,如果真能辦到,我死也瞑目了。”
鄭道國想阻止他把話說下去,“你啊……”
黃岳的聲音透着沉悶的酒氣,“當年如果我能去一趟,嫂子就能活下來,這本就是我的錯!”
鄭道國無奈,“這事你怪了自己十幾年,怎麼能說是你的錯?誰能知道會出那樣的事?”
“可是事後我也沒有抓到兇手。”黃岳忿忿。
鄭道國的嗓門大起來,“我不也沒有抓到!”
王青葵趕緊勸,“唉,你們倆,回回都要為這個爭一遍,別吵別吵……”
“會抓到的!”陳鋒把手裏的酒盅重重擱在桌上,“我向你們保證,一定會抓到那個畜生的!到那時,一切才會真正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