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親相愛
衛懷信走後,杜若予優哉游哉沖了個澡,剛出衛生間的門,就被飛衝過來的赫奇帕奇撞到腳,她後退一步,扶着門框看客廳里氣急敗壞的衛懷瑾。
“你們把臘八粥都喝了?為什麼沒給我留一份?”衛懷瑾不停跺腳,惱怒得不行,“臘八粥不是冬祭的傳統食物嘛?不就是為了提醒你們這些活着的傢伙不要忘記我們死去的人嘛?為什麼還吃光?難不成人死了,在你們心裏也就真的沒了嗎?”
杜若予盯着怏怏不樂的衛懷瑾,意識到她似乎已經許久沒聽到這傢伙的聒噪。
不僅衛懷瑾,就連赫奇帕奇,也消失了良久。
“……你們去哪了?”她走到衛懷瑾近前,摸摸她的臉,又碰碰她的胳膊,就連躥過來的赫奇帕奇,她也要蹲下好好捋一遍,“奇怪,他在你不在我能理解,為什麼連狗都不見了……”
衛懷瑾沒聽清她的自言自語,便也雙臂抱膝蹲下來,好奇地看着她,“你說什麼?”
她的氣憤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已經忘記臘八粥之痛,又關心起她自己的案情來,“你們今天不是去了殺人現場嗎?後來又去了市局,那個劉贇敦真不是殺我的人嗎?那還有新的線索嗎?這事總不能真的變成懸案吧?否則我也太可憐了!”
杜若予定定看她兩眼,豁然站起,兩步跨到床上,棉被一悶,拒不回答。
“杜若予!”衛懷瑾氣得追過來,跨坐在她身上,一頓胡搖,“不要睡覺!起來和我說清楚!我不要做孤魂野鬼!我要找到殺人兇手,將他繩之以法!”
被子被掀開一角,露出杜若予光潔的額頭和黑亮的眼睛,她想了想,問:“假如永遠找不到殺你的人呢?”
“……”衛懷瑾咬住下嘴唇,極其苦惱地思索再三,眉頭鬆開,驀地笑出聲,“那我只能永遠纏着你了,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一直和你在一起!”她越想越開心,從杜若予身上滑下來,支着腦袋側躺在她身邊,“杜杜,你在這老房子裏住了這麼久,除了最近剛好上的方未艾,好像一個朋友都沒有呢。”
“我不需要朋友。”
衛懷瑾置若罔聞,自顧自暢想起未來,“方未艾不用說了,他對你的心思不純粹,只有我!”她指着自己鼻子,得意道,“我是唯一對你沒所圖的!正好我也沒有朋友,那咱們不如湊成一對好朋友,也相親相愛好不好?”
杜若予斜眼盯着她,有些摸不準這位大小姐的思路。
“好不好嘛?”衛懷瑾又去搖杜若予的肩膀,“好不好呀?”
杜若予像烏龜縮殼似得溜回被窩,轉身背對她,順勢捂住耳朵。
她心裏好笑,連答了十聲不好。
反正衛懷瑾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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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懷瑾這死鬼的人生目標如今只有兩樣,一是查出殺自己的真兇,二就是要和杜若予交朋友。
為此,她糾纏了杜若予一整晚,甚至夥同赫奇帕奇三更半夜鬧翻天,到最後,杜若予都懷疑自己是被吵到精疲力盡,才迷糊睡着的。
這一睡便睡過了頭,直到十點,杜若予才被一通電話叫醒。
通話結束后,她起身洗漱換衣服,急匆匆就要出門。
衛懷瑾盤腿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正給赫奇帕奇擦耳朵里的污垢,見她狀態,好奇道:“早飯還沒吃呢,你就要出門?去哪兒?”
“南大,去見我老師。”
衛懷瑾放下棉簽,眼神漸漸亮起,“你也是南大的?你是哪個學院的?”她再想杜若予的工作,立時恍然大悟,“你也是我們外語學院的?那你不是我師姐嗎?你哪一屆的?”
杜若予沒回答她的問題,給自己套上圍巾和眼鏡,拿了傘,就要開門。
衛懷瑾飛快躥過來擋在她面前,“既然你去了南大,那就順路跑一趟工程學院吧?兩個學院在同一個宿舍區,很近的!”
杜若予已經看不清衛懷瑾的臉,烏暗的模糊視野反倒給了她安全感,理直氣壯地不理會衛懷瑾這漂亮的小女鬼,“我不去宿舍,我只去教學樓。”
衛懷瑾噘嘴,“小氣!”
杜若予掰着她肩膀將她挪到一旁,自己摸到門鎖,熟稔地離開。
她雖然住在大學城附近,可距離南大還有段距離,杜若予從不捨得打車,在最近公交車站等了半晌,上車剛入座,便聽到衛懷瑾也牽着赫奇帕奇,一路嘰嘰喳喳跟上來。
“你不去,我就和赫奇帕奇一起去。”衛懷瑾牽着狗,趾高氣揚地坐到她前座,“反正赫奇帕奇也要找主人,你說它生前就在附近流浪,那它主人,八成也住這附近。”
後排坐着對年輕情侶,杜若予頂起眼鏡偷瞟一眼衛懷瑾,對着她烏黑髮亮的後腦勺,簡直無話可說。
可她不說話,不代表衛懷瑾就能老老實實,她知道杜若予是不想在公眾場合被當成異類,便故意引她說話,“杜杜,昨天你明明都和我哥哥去現場找線索了,為什麼回來還要對我擺架子?你其實也想找出真兇的吧?還是說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不上我,反而貪圖起我哥哥的美色?”
杜若予想起衛懷信新年夜被嚇得落荒而逃的模樣,抿抿嘴,忍住笑意,堅強板住臉。
衛懷瑾半跪在塑料椅上,轉身貼到杜若予的眼鏡片前,試圖透過物質的阻礙,真切地看進這假盲人的真心裏,“你是害怕那個兇手追殺你嗎?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怕,警察一直保密你的身份,媒體也沒公開過你,你又不常出門,兇手就算想找你,也未必查得到你。更何況,預謀殺人哪有那麼簡單,你又不是真瞎,還不知道防範嗎?”
杜若予的眼珠子在眼鏡片后動了動,乾脆閉上眼。
衛懷瑾還在喋喋不休,“這世上還是好人比壞人多的,正義一定能夠戰勝邪惡,我也堅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作姦犯科甚至沾染人命的傢伙,不可能一直逍遙法外的。”
杜若予的嘴唇動了動,卻聽不見什麼聲音。
衛懷瑾湊得更近,“你說什麼?”
杜若予別過臉,在冬陽徐徐灑下的半冷車座上,歪靠着腦袋,像是睡著了。
衛懷瑾氣道:“又裝睡!話都不說清楚,誰能知道你心裏想着什麼?你這隻縮頭烏龜!”
旁邊的赫奇帕奇助陣似的汪汪吠叫。
鬧鬧騰騰的,杜若予的心裏卻挺平靜。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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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在南大北校門停下,白日光線好,杜若予對這一帶既熟悉又放心,雖然視線模糊,走得卻是平穩,除去速度慢點,往來學生誰也沒注意到她的異常。
衛懷瑾和赫奇帕奇一左一右夾住她,半點不給她自由。
“杜杜……”
“汪汪……”
“杜杜!”
“汪汪!”
好在杜若予心態平和,不僅是瞎堅強,也是聾堅強。
衛懷瑾一路都在東張西望,感慨良多,“如果我沒有死,應該和這些學生過着一樣的生活,可我雖然死了,現在不也能走在這條路上,除了別人看不見我,我能說能走能玩,生活里吃喝拉撒睡一切如常,這死了和活着,又有什麼區別?”
寬闊的校道上沒什麼人關注自己,杜若予也能小聲說話,“活在一個自然的世界,和只‘活’在我的眼裏,當然有區別,至少你會孤單。”
“不會啊。”
杜若予拆她的台,“上回和方未艾說不上話,急得要哭的是誰?”
“……”衛懷瑾噘嘴,“沒哭!”
杜若予輕哼。
“可我真覺得還好啊,反正和你相處得也挺好,不還有赫奇帕奇嗎?我又不是一個人。”衛懷瑾突發奇想,賊笑着靠得更近,還往杜若予耳朵里吹了口快活的涼氣,“杜杜,如果你看到的死物越來越多,在你眼前復活的生命不就越多,那我的生活里,不就有更多的玩伴了嗎?我能過上多熱鬧多逼真的生活,不都取決於你的這雙眼睛嗎?”
她嘿嘿嘿奸笑着就要去動杜若予的眼鏡,杜若予眼皮一跳,用力拍開她的手,“別胡鬧。”
“嘶!”衛懷瑾摸摸手背,跳開兩步后,玩世不恭地笑,“我開玩笑的啦,至於下這種毒手嗎?”
杜若予不理她,只是加快腳步,倉促間有了點逃離的意味。
這是她第一次身體力行地遠離衛懷瑾的“胡鬧”,被甩開數步的衛懷瑾露出詫異神情,卻又馬上追上她,打破砂鍋地問:“杜杜,你也不像怕鬼的,幹嘛這麼膽小?人多熱鬧嘛!你看看你那小房子,整天死氣沉沉的,除了偶爾來看你的哥哥和方未艾,還有樓下送外賣的魏嬸,我就從沒見過聽過你有什麼朋友,你要說我孤單,你不是更孤單?”
杜若予走得更快。
衛懷瑾誒了一聲,毫不氣餒地追上,“杜若予!你就不能敞開心胸接納世界嗎?”
“杜杜!”
“杜若予!”
“喂!”衛懷瑾喚不停她,氣得跳腳,“杜若予!你是不是頭腦有毛病!”
咚!
走得過快的杜若予剎車不及,一頭撞上路燈柱子,聲響之大,震懾得周圍學生集體停下腳步,或錯愕,或好笑地望過來。
~~~~~~作者有話說~~~~~~
關於杜杜的腦殼是不是壞了,這個問題我們要科學地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