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自有三名妙齡美女過來接待,在張殘身邊坐下的,是一名生了一雙桃花笑眼女子,大眼睛倍兒閃亮和水潤,讓人一見之下,就十分難忘。
她身上的香味很足,甚至到了熏人的地步,剛剛坐下,便朝着張殘的懷裏靠了過來。
張殘微微一讓,在她錯愕的眼神中,開口笑道:“姑娘想必在回春堂里,很受歡迎吧?“
女子其實還在納悶,怎麼會有人對她的投懷送抱竟然避讓?聽了張殘的問話后,她雖然不解,還是抿嘴笑,一雙桃花眼美貌如花:“公子何出此言?“
張殘微笑,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因為這些濃郁的香料味兒,掩不去姑娘身上剛剛和四名男人環好的味道。“
沒辦法,張殘的鼻子太靈了!
因此,他才認為她一定很受歡迎,接客接得挺緊密的,甚至連個洗澡的功夫都騰不出來。
那女子面上即使鋪着厚厚的低粉,聽了這話,潔白如玉的脖頸刷地一下就變成了粉紅色,正是昭示了她無地自容的羞慚。
張殘這時早已倒了一杯酒遞到了她的眼前:“所以,我們還是好好的喝酒聊天吧!“
其實那女子很想惱羞成怒的摔案而去,但是莫名其妙的,她在張殘溫文雅爾的語氣下,一腔怒火不知怎地,愣是無法將之發泄出來,最後只能乖乖的接過了這杯酒,又乖乖和張殘拉開了一段很禮貌的距離之後,坐了下來。
回想起無數男人在她足下俯首稱臣,並搖尾乞憐的醜惡貪婪,她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也第一次在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前,生出了一絲自卑感。
正如她再怎麼衣着光鮮,再怎麼香氣撲鼻,都無法掩蓋住底子裏的惡臭那樣。
張殘見她一下子就像憔悴了十幾歲一樣,也自知言重,心中升起一絲歉疚。
毫無顏面的苟且,還不都是為了生活?天底下絕大部分人,還不都是被少數人奴役統治者?就像在此之前,他也沒少在朴寶英面前卑躬屈膝過嘛!
溫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女子的冰涼柔荑,張殘欣然道:“新節目開始啦!“
她總覺得眼前之人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澈,他的語氣口吻之中,也自帶一種神奇的魔力,就像她剛才無法摔案而去那樣,此刻她也輕易的被這種“欣然“感染,心底的陰霾也被一掃而空。
握着她的手的那隻手,好溫暖。
她不禁抬起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上台表演的,依舊是噴火,而且,表演者還是老面孔。
就是這個表演者,前兩天還朝着張殘“噴火“,想要嚇唬捉弄張殘一番,顯然他的如意算盤沒打響。今次上台之後,他在看了張殘一眼時,便趕忙略顯尷尬的,把目光給躲了過去。
“呼“地一下,一條火龍自他的口中噴出,火龍足有半丈之長,張牙舞爪的樣子,卻引得男男女女不住的鼓掌叫好。同時銅錢碎銀,自然也如雨一樣,打賞給了如此精彩的表演。
這人受了金錢的鼓舞,更是意氣風發,竭盡全力,興頭上了起來,又被火焰的熱度所致,乾脆脫掉了上衣,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當然,胸前一大片被火燒出來的疤痕,也如蒼虯的樹根一樣,分明得顯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由這些疤痕可知,此人練就了如此精彩的噴火絕技之前,也沒少受到火焰的荼毒。
鼓掌和喧囂的叫好聲,也為本就幾乎不可耳聞的碎步聲,做出了完美的掩護。
張殘聶禁和龍在天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在場之人,恐怕也只有他們三人才能聽得到,回春堂的房頂上,已經滿是來自金府和李府的刺客。
“見過殺人沒有?“張殘轉過頭,問着身邊的桃花眼美女。
“見過。“桃花眼美女點了點頭。
無論是青樓還是賭場,這種地方里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之人齊聚一堂,發生什麼流血事情,不足為奇。
“害怕嗎?“
美女搖了搖頭,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確實很害怕,那血流的,讓奴家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後來多見了幾次,就不害怕了。“
“哈!那我就放心了。“
張殘這麼一說,這美女又不是傻子,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先給你提個醒罷了,省得你一會兒被嚇得尖叫了出來。“張殘寬聲道。
那美女卻反而握緊了張殘的手,還在倆人的視線之間揚了揚緊緊貼合的手心:“只要你不鬆開,我就不叫。“
張殘哈哈一笑:“絕不鬆開!“
話音剛落,轟隆一聲,回春堂的房頂便被硬氣功給破開了一個大洞,數道黑影先於飄揚的雪花之前,落在了地上。
癱坐在太師椅上的高俅畢竟身手不俗,他反應奇快,根本連乍逢突變的意外和獃滯都未曾顯現,直接以腰發力,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飄然後退至人群之中。
“等你們好久啦!“
高俅叫了一聲,是在告訴這些刺客們,他早有準備,同時也是為了讓這些刺客們生出搖擺不定的猶豫:這傢伙肯以身犯險,一定是佈下了天羅地網在等着我們的到來吧?既然如此的話,別說刺殺成功了,我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恐怕都是一個未知數了!
我們別的不說,先說那個噴火的表演者。
這些個從天而降的黑衣人,不用想也知道都不是什麼善茬,但是刀劍當頭而下時,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趕忙匍匐在地雙手抱頭以彰示自己是個無辜之人。他反而是一個猛子撲了過去,抓向了眼前的地面上,也不知道哪個客人,給打賞的一錠黃澄澄的金子。
落在他身邊的一個刺客,見這表演者如此精壯的一身肌肉,胸前背後又是無數的猙獰傷疤,朝着他餓虎撲食的撲了過來,他當然想都不想的,一刀便砍了過去。
畢竟,小心謹慎,才使他一直活到現在。
刀光閃,嗖地一下,那顆頭顱已經帶起了一捧熱血,飛了出來。
隨後,撲通一聲,失去了首級的屍體,隨着前沖的慣性消失,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滿是燒痕的手背,離那錠金子,也不過一線之遙。
要好不好的,這顆頭顱剛好朝着張殘的面門而來,張殘伸手一取,便將之提溜在手上,隨後還笑眯眯地將它遞到了桃花眼的眼前:“送給姑娘玩!“
桃花眼當時就別過了頭,開始哇哇大吐特吐。
“姑娘家就是愛騙人!剛剛還說不怕呢!“張殘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殺高俅!“
這個聲音以過分的壓低作掩飾和偽裝,不過熟悉的人不用去辨別這個聲音的底色,只看這身形,都能知道這個蒙面人正是李衛。
李衛話音剛落,高俅的身後衝出了一個高高瘦瘦有如竹竿子一樣的人,手持一把單刀,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竟然一人一刀,孤身衝進了李衛等人的陣型之中。
這竹竿子絕不是愣頭青,而是藝高人膽大。
一刀劃出,乾淨利落,刀法凝練直接,不帶一絲弧度,給人一種很簡潔的感覺。
而這種大巧若拙的刀法,其實更比繁花似錦的華麗要難以抵擋得多。
張殘聶禁和龍在天望了此人的刀法,皆是忍不住齊齊動容:“好刀法!“
李衛剛剛從天而降,也剛剛站穩,但是這一刀已經當頭而來。
身邊皆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宛如被徹底隔離和拋棄了一樣。面對着這棘手的一刀,他不僅得不到同伴的任何援助,而且這些同伴的存在,反而更變成了阻擋他騰躍閃挪的障礙。
李衛的長劍剛剛勉強提到前胸,竹竿子的一刀已然直勾勾而來。
當地一聲,李衛一口鮮血噴出,他只能任由刀勢將他劈飛了出去,結結實實的硬受了竹竿子的刀勁和內力。
李衛就算命能保住,但是已經失去了動手的資格。
直到這時,其餘的刺客才紛紛反應過來,刀劍橫加,阻止着竹竿子的乘勝追擊,也為李衛擋下了接下來的殺身之禍。
竹竿子一擊得手,自然是源於他強橫的武功和對時機的敏銳嗅覺。
他哈哈一笑,大有君臨天下的狂傲和霸氣,單刀削砍劈刺,對比李衛出師未捷的重傷倒地,更加顯得英武過人。
一把單刀虎虎生風,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避讓似得。
又有兩顆腦袋被他砍飛,他也中了右腿一刀左肩一劍,不過這時高俅的護衛們也如潮水般,殺向了這些魚貫而入的刺客們。
竹竿子以一人之威,已然破去了刺客們未完成的陣型,形勢的高下立判。
若想扭轉,須有人以雷霆般手段,格殺竹竿子,否則,休想扭轉敗勢和士氣。
金府的帶頭人,自然便是曾來尋求張殘等幫助的那個老者了。
老者一身的內力,即使張殘也自嘆不及,剛猛霸道的氣勁使得他就算手無所長,但是指點戳拍,無不成為最凌厲的殺招。
“砰砰砰砰“四聲,高俅的四名護衛全都連慘叫都未發出一聲,已然被老者強橫的內力給震得五臟俱裂而死。
老者與竹竿子之間,再無任何羈絆,四目相對,焦點出迸裂散發的殺氣,使得回春堂里所有的燭火都為之一暗。
竹竿子雖然身上挂彩,但是雖傷不重。單刀倒立,又血色滿身,反而更添一股視死如歸的兇悍。
老者長驅直入,然而憑着一口真氣硬闖了過來,正是舊力已逝新力未生的中空時期。
只看竹竿子剛才藝高人膽大的敢以一人一刀,就悍不畏死的衝進刺客們的包圍中,可知他是一個對時機對戰局都有極為敏銳的嗅覺的一個人。
老者的狀態如何,他豈會不知?自然更不會放過這一閃即逝的時機。
單刀嗡地一身,真氣灌注其中。
右腿左肩的傷口更因真氣內力的高速流轉,而使得鮮血疾射。
兩名高手,還未見真章,卻已經因這肆意飛灑的熱血,使得他們之間的對決,充滿了慘烈與悲壯的味道。
單刀直來直往,破空而去,即使不成招法,但是卻是千錘百鍊而來的殺人簡潔。
老者握掌成拳,拳風激蕩,同樣是不成功則成仁豪邁,無匹雄渾的內力,酣暢淋漓的迎上了只為殺人而來的刀刃。
轟隆一聲巨響,真氣與殺氣最直接最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老者面上的黑色面巾四分五裂,露出鬚髮皆張的一張死灰色的老臉。
他接下了竹竿子的刀,但是卻被竹竿子把握到了他最虛弱的一瞬間,終究還是未能抵擋住竹竿子單刀中的殺氣,被腐蝕掉了一身的功力,本來平整的臉上頃刻之間皺紋密佈,露出了他老態龍鐘的本來面目。
竹竿子再不能握住伴了他大半生的唯一夥伴,單刀脫手,倒飛出去之餘,也噴出了無數絮狀物的血肉。
那該是他已經被震碎了的五臟六腑了。
其餘的廝殺,也在如火如荼的熱鬧進行着,鮮血斷肢不斷的將回春堂的地面充實填滿,亡魂和怨靈不住的從回春堂里向外四散。然而不斷從天而降的刺客們,和不斷從門外湧進來的高俅的守衛們,絕不會讓眼前這一幕冷場。
這或許是回春堂建立以來,最為人滿為患的一夜了。
至於那些沒有在第一時間逃出去這個修羅地獄的客人們與妓女們,大部分已經被不長眼的刀劍給永遠留在了這裏。
桃花眼等三名女子,已經被駭得把頭埋在了張殘等三人的懷中,瑟瑟發抖着,哪敢再多看一眼,更不用說憑着她們自己的力量,去邁步逃離此地了。
張殘眼皮一跳,就見龍在天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抓着埋首於他懷中的那個美女的頭髮,將她素麵朝天的提了起來,隨後龍在天又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
啪地一聲,一巴掌打得那美女滿嘴是血,潔白俏麗的臉上,登時浮現出通紅通紅的五個指頭印。
“他娘的!老子保着你周全,你居然敢尿在老子的腿上!瞧你這味兒把老子給騷得!“
龍在天本就海盜一個,要想他憐香惜玉要想他有什麼惻隱之心,他也不可能成為這個行當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張殘雖然也有些看不慣,但是他絕不會因為這些,就去對龍在天指責什麼。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用手撫摸着瑟瑟發抖的桃花眼的烏黑秀髮,輕聲道:“姑娘,別怕,至少,你不會有事的。”